打工永無出頭之日,父母後來決定搞養殖。


    聽說老家村裏有30多畝魚塘要承包出去,父母想著趁年輕得幹點事業。


    可是魚塘就在我最害怕的那座橋的左邊。那晚的紅月還令我心有餘悸,盡管我反複強調,家裏都沒有經商的頭腦,並且也完全不懂養殖技術,希望他們能打消這個念頭。


    總有一些不好的預感。可是沒人會聽一個小孩的話。


    父親是個壯漢,勉強一米七但是身材五大三粗。他的好朋友也是。一通電話找來三個糙漢,普通工人需要三天的活,他們一天就完成。


    重修了一條渠道,又在池塘邊建了三個好大好長的帳篷,翻修了一下塘邊的小瓦屋。買來一些藕種,將它們種在魚塘的邊邊角角。


    過了幾天,一輛大卡車運來好多好多的小黃鴨。男人們從車上將裝小鴨子的籠箱陸續卸下來。母親數了好久才高興的對我說,這一萬隻小鴨子以後都歸我管。


    父親說我有六畜興旺buff,隻要有我在,養什麽活什麽。這話也算對的,除了被人毒死的狗,我養的任何動物,都壽命挺長的。離了我,總是會死於非命。


    本來一切順順利利的進行著


    直到…………


    那年夏日正午,母親在魚塘邊的河堤上種菜,她說等栽完就迴家。我看著竹筐裏所剩無幾的菜苗,迫不及待的先推著電動車往迴走。


    剛開始我隻是想將電動車從小屋門口推到大道上。


    那是一輛電動摩托車。十歲的我平時推著比較吃力,那天異常的輕。仿佛一瞬間長大了,充滿力量。我的內心有點竊喜。


    “媽媽!媽媽!我們迴去吧”迴頭催促母親早點迴家做飯,她卻無動於衷,依舊埋頭幹活。


    “媽~媽——,媽~媽~媽~!!!快迴去哇”我撒嬌地喊她。


    見撒嬌也沒用,我就想試著騎一下子。


    我平時會在老家門口的曬場騎,曬穀子的地方平坦無阻礙,騎得也還算穩當。今天推著那麽輕,我想應該不難操作。


    我小心謹慎地騎車行駛在路上,騎到那座令我恐懼的橋頭,猶豫的望了望天空。


    陽光正盛,火辣刺眼,心想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我還是不安的唿喚母親。


    “媽媽,我不敢騎,快過來哇!”


    可是專心幹活的母親依舊不理睬。


    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我下車想將車子停靠在路邊。


    這個時候任憑我如何擺弄,車底的站架卡住了一樣,怎麽都停不穩,鬆手就會倒。


    我就保持著推車的姿勢站著等了好久,其他在附近工作的大人也視若無睹,期間喊了好幾聲媽媽也得不到迴應。


    站累了,幹脆坐車上等。又等了一會,我被這太陽曬的頭腦發悶,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滴落流到脖頸上,棉質短袖黏糊糊貼在背上好難受。


    橋對麵就有樹蔭和小賣部,好想喝著冰水坐在樹下乘涼。樹蔭下人們看不見的小怪物們,正興奮的衝我招手。它們伸出扭曲的肢體,一不小心探出來,暴露在陽光下。猶如被燙到一般,又驚恐地迅速縮迴去。


    哼~無聊的小怪物。


    我抬頭又看了一眼太陽,刺眼的讓人無法直視,這樣陽氣正盛的天氣給了我信心。


    重新啟動車子,全神貫注的過橋…………


    恍惚間,右手不受控製的動了!


    我無法控製自己的右手??!!!!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失去控製權,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附在它上麵,不受控製地擰動油門把手。


    與此同時,車子像一匹脫韁的野馬,掙脫韁繩,猛然直衝出去…………


    這一係列的操作就發生眨眼之間。


    不是我!!!


    剛剛是?…………什麽……


    來不及想這些,我就被無形的力量甩出去,身體還在空中的時候,意識迅速集中。


    樹枝樹枝……我用意念祈禱。類似電視劇裏,主角掉到懸崖下,總是會被樹枝掛住。……而我集中所有注意力召喚這樣的樹枝……


    不知道是祈願有效,還是老天開眼!真的被一棵枯樹枝從背後掛住衣領。


    我整個人背對大樹懸在半空中,大氣都不敢出。一動不敢動,可是持續了有一會兒也沒人發現我。


    此時狀態尷尬,不敢大聲唿救,這脆弱的樹枝恐怕經不住聲波震動。


    冷靜片刻,還是忍不住求救。


    “救命~…………誰來救我?”我小聲唿救。


    腳蹬不上任何東西。控製著自己的唿吸,調整心態,打算反手抓住樹枝向上爬。


    我緩慢調整,反扭胳膊抓住樹枝的那一刻。


    忽然間心跳加速,意識到要斷了。


    我深吸一口氣。


    果然……掉水裏了…………


    還真是佩服自己這僅有一秒的預知能力,能讓自己死的清楚明白。


    從空中落到水裏的那個間隙,仿佛穿越到另一個世界,感覺不到身體的重量,隻知道一直一直往下沉。


    水裏很柔,身體很舒緩不難受,所以沒有掙紮,眼皮很重,有一股強大的壓迫感,令人意識沉醉。


    此時我的心裏感到平靜祥和。就像被母親唱著搖籃曲哄睡一樣的安寧。


    感覺好舒服啊!原來死亡就是如此簡單愜意的嗎?電視裏的溺水者為何飾演的那麽浮誇?一點都不難受。我就像一條自由的魚兒,仿佛天生就生活在水裏一般。


    我想睜開眼睛看一看到底是怎樣美好的水底世界。


    忽然有一雙冰涼的手蒙住我的眼。意識深處有個聲音說:


    睡吧睡吧~


    可是如此美好的舒心的地方,我好想睜開眼睛看一眼。


    她感應到我的叛逆,那空靈的聲音在我意識裏響起:“哼。你看看岸上的那些人,他們都在譏笑你,他們見死不救,看見可憐的小孩溺水,也能笑得出來,”


    感覺到什麽東西從水底升上來,裹著我的腰,徑直向下。越往下越涼,越往下眼瞼下的光越暗。


    那種暗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幽暗之氣。忽然想起那年紅月,隱藏在夜風中的青絲!原來是這女人的長發。


    “噫哈哈哈哈!你看看呐!岸上那些人麵獸心的人!他們根本不配稱為人!他們都笑著,談論著,沒有人會救你,他們對即將逝去的生命漠不關心,就算你死了,對他們來說無關痛癢,甚至會成為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啊——”


    她冰冷的手捧著我的臉,時而尖叫,時而低語。


    在水裏,她一個翻身,從下遊到上麵來,壓著我的身體,她冰冷的鼻尖貼著我的臉。尖銳的笑聲幾乎刺破我心……對,不是耳膜是心……這些話語是從腦子裏傳來的。


    什麽都看不見,她的頭發蒙住我的眼睛,我緊閉雙眼卻能看到岸上的人。


    看到他們確實對水下的我指指點點,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合時宜的開懷大笑。


    我不明白這有什麽可笑的?


    我能看到水底下壓著我的那個女生。她像失去顏色的仙女一樣美麗,皮膚白皙透著幽幽藍光,頭發如海藻一樣稠密飄逸。破碎的連衣裙和纖細的臂膀。


    沒錯她說的對,那些人憑什麽笑話我?為什麽不來救我?好恨他們。明明伸手就能救起我。為什麽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助我?


    “殺了他們!全部殺光他們,隻有死亡才能獲得力量!和我一起複仇,殺光所有這些敢嘲笑你的人。我們一起,殺光村子裏的人!”她緊緊的攬住我的腰想要與我融為一體。


    怨恨如洪水一般灌入我體內,強烈的恨意讓我迷失心智。


    然而她低估了我,身體裏原來就存在的煞氣與怨氣結合,迸發出強大的力量。


    “不,現在就殺了他們!”我失控了。


    我好恨,好恨!那股恨意比她更強大。


    嗬嗬嗬嗬!為什麽要等死亡以後?我可以活著殺光他們,要活著殺一遍,死了再吃掉他們的靈魂。


    強烈的煞氣從體內散發。我猛的一蹬腿,整個水底從幽藍變成黑暗,


    與此同時,我舉起雙手作掐人的姿勢,疾速往上升,滿腦子都是殺死所有人。


    衝出水麵的一瞬間,陽光現在我身上,那股幽暗力量瞬間從水平麵散開消失。我被一雙人類的手,拉了出來。


    大腦瞬間宕機——


    那一刻我失了意識。


    ……


    片刻以後,耳邊的哭聲驚醒了我。


    我像一個被淋濕的木頭人,眼神渙散呆呆的站立著。身旁的母親不停的哭喊著什麽。她也渾身是水,衣衫不整頭發濕噠噠,樣子狼狽的很。


    她不停用粉紅色的水晶拖鞋死命地往我身上抽。邊罵邊抽,曾經她說打人不打臉,那天她全然不顧,打到哪裏是哪裏。給我揍的臉上都是鞋印子,以前那種老式水晶拖鞋又便宜又硬。


    直到身體感到疼痛,我本能的閃躲,她才泄氣地抱著我痛哭。


    迴過神來的我惡狠狠的盯著那些村民,在我眼裏他們還在惡毒的嘲笑我。


    母親哭累了癱坐在地,眾人扶著她,將我倆分開。那些大媽們說了好多安慰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我隻想殺光在場所有人,尤其是男人!


    我完全不記得那幾天是怎麽過的,隻聽說母親流產了,她當時懷孕四個月。全家人都在罵我,而我還在糾結他們為什麽不救我。


    在水裏的我看得清所有人,那天父親也在岸邊圍觀,救我的為什麽是母親?他在幹什麽?


    直到母親從醫院迴來後,我忍不住問她事情的經過。


    母親說看到我推著車到馬路上。她喊我,我沒迴應。


    看到我騎車上橋,她又大聲唿喊,我不僅沒停下,還迴頭給她一個詭異的微笑,接著就跳下去了。


    我說:“沒有,我是掉下去不是跳下去的。”


    無論我怎麽解釋,明明有喊過她幫忙,她非說我在撒謊。


    她說岸邊很多人都看到我,喊我,我都不搭理。並且掉下去以後,一點水花也沒有,除了落水的聲音之外,平靜得像無事發生。


    當時旁邊正在建新橋,建好了橋墩,又是流動的水。往前一點,我會磕死在橋墩上,往後一點,會被水流衝走。


    當天人們聽見落水的聲音,附近幾個人湊到橋邊,沒有看見掙紮的痕跡,不清楚是聽錯了,還是真的有人落水。


    雖然母親看見我跳下去了,也無法確定位置施救……再加上……當時母親懷孕了,她說原本就重男輕女的父親,可能並不想救我……。


    這才是最殘酷的真相,母親連這個都分析到了。


    那天救我迴去後,她哭著跟父親吵了一架,罵他見死不救,親女兒都不管。


    因為父親先到了橋邊,不肯下水,所以她才不顧一切的跳下去救我。誰也沒想到,我掉落的地方是一個小坑,那個坑不到一米五。那個地方恰好被舊橋墩擋住水流,不會被水衝走,也不淹不到大人,正好能淹死一個小孩。而我,在那個坑裏明顯感覺到下墜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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