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聲音漸漸消失,屋裏的兩人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直到屋外安靜了一會,抱在一起的兩人才有了動作。


    哭聲被打斷,薑棗也不好意思再哭。


    她也哭不出來了。


    下巴仰得有點累,薑棗推了推陸宴尋,想讓他鬆開她。


    不知道是不是怕她再失控,陸宴尋沒動。


    推不開人,薑棗隻好用哭啞的嗓子說話:“下巴好累。”


    因為哭得太久,薑棗聲音啞,鼻音重。


    她自己覺得有點像公鴨嗓,難聽極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聲音聽在陸宴尋的耳朵裏,卻是沙沙的,酥酥的。


    像帶了小勾子,勾得他耳膜癢癢的。


    不難聽。


    甚至還有點好聽。


    陸宴尋這才鬆開懷抱。


    讓薑棗的下巴得以從他的肩膀上收迴來。


    不過陸宴尋並沒有完全放開她。


    他的雙臂依然環抱著薑棗,一隻手攬著她的後背,一隻手攔在前麵。


    像是把她整個人圈在懷裏的姿勢。


    薑棗又試著推了推他的胸膛,發現陸宴尋根本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根據薑棗之前的經驗,她覺得陸宴尋應該不會放開她。


    索性不折騰了,一頭栽進他的胸口,腦袋靠在他的胸前。


    “你幹嘛。”


    薑棗聲音沙啞地小聲問。


    語氣委屈兮兮的。


    薑棗覺得自己的語氣應該是在質問,但話說出口,卻有種撒嬌的感覺。


    公鴨嗓式的撒嬌。


    她有點受不了自己這副死樣,清清嗓子,故意用她認為很兇巴巴的語氣又質問了一遍。


    “陸宴尋,你到底想幹嘛!”


    讓薑棗受不了的是,她說出來的話依然是那種公鴨嗓式的撒嬌。


    薑棗氣得把臉往陸宴尋懷裏一埋,再度開啟了自我厭棄模式。


    又有點想哭了。


    薑棗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的眼淚真不值錢。


    她要是陸宴尋,恐怕這會都要煩死了。


    可是她能怎麽辦啊?


    她也想控製控製。


    但這不是控製不了嗎!


    薑棗忍不住抽搭一下,真的又開始哭起來了。


    陸宴尋聽到她的輕聲啜泣,拿起皺巴巴的手帕給她擦掉下來的眼淚。


    他的動作很輕。


    邊擦邊解釋:“我不想幹嘛,隻想讓你別哭了。”


    薑棗一聽這話更想哭。


    她羞惱地往陸宴尋懷裏拱了拱,借此緩解自己瘋狂想哭的衝動:


    “可是看到你我就很想哭啊!隻要你在這裏,我就一直想哭,你能不能走?”


    薑棗說完,又抽噎了幾聲。


    陸宴尋卻沉默了。


    沒有安慰,沒有解釋。


    陸宴尋就這樣靜靜地抱著薑棗,沉默了很久。


    薑棗不知道陸宴尋在想什麽,但她又開始猜他是不是在討厭自己了。


    快要被這種負麵情緒壓垮的薑棗終於又提出了離婚。


    “陸宴尋,要不我們離婚吧。”薑棗說。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薑棗的原本壓抑至極的心情驟然平靜了很多。


    這句話好像就是她用來逃生的明路。


    說出來就相當於有了退路一樣,好像就覺得自己沒那麽讓陸宴尋討厭了。


    但她不知道,她說這句話,才是讓陸宴尋沒有了退路。


    薑棗提完離婚,過了很久,才聽到陸宴尋嗓音低沉的反問:


    “為什麽要離婚。”


    心頭的壓抑減輕,薑棗老老實實窩在陸宴尋懷裏,撇撇嘴不說話。


    心裏卻想,還能為什麽?


    我才不想跟一個討厭我的男人結婚。


    不然吃飯睡覺過日子,全都要被嫌棄。


    薑棗心裏悶悶想著,下意識往陸宴尋懷裏拱了拱,就是不迴答。


    陸宴尋垂眸看著在自己懷裏拱了兩下的薑棗,聲音依舊沉沉的,聽不出情緒。


    “總得,給我個理由。”


    薑棗眼皮一跳,陸宴尋說什麽?給他個理由?


    這男人是成心羞辱她的吧?


    他們離婚還需要理由?


    就拿薑棗當初做出的那事來當理由,足夠他倆離一百次了。


    要不是當初她媽一哭二鬧三上吊,他能答應娶她?


    要不是她懷了孩子,他能這麽好脾氣地忍受她?


    對陸宴尋來說,薑棗之於他,隻不過是責任。


    因為他要對她的清白負責,對兩個孩子負責。


    但對薑棗來說,陸宴尋卻是她的初戀。


    她沒有戀愛過,以前也理解不了“初戀”這兩個字的意義。


    但現在,她好像無師自通了。


    她不想在自己喜歡的第一個男人心裏留下那麽不堪的形象。


    她主動提離婚,還能顯得有骨氣一點。


    她主動放他自由,說不定還能稍微扭轉自己在陸宴尋心目中的形象。


    這就是薑棗想離婚的原因。


    很矯情,但這是她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初戀,就是這麽矯情的。


    別人她不知道,反正她就是這樣。


    誰反駁也不行。


    不過薑棗並不打算把離婚的原因告訴陸宴尋。


    反正她現在就是要離婚。


    “反正我要離婚。”薑棗臉貼著陸宴尋的胸口,嘴被他的胸膛擋著,說話甕聲甕氣。


    陸宴尋的衣服已經被薑棗哭濕了,她說話時吹拂過來的溫熱氣息透過哭濕的布料傳來,撓得他心口有點起毛。


    說不清是癢還是熱。


    陸宴尋閉了閉眼,不知是在忍耐薑棗帶來的觸感,還是在忍耐她的胡攪蠻纏。


    “孩子還沒出生。”陸宴尋說。


    薑棗用指尖按了按硬硬的肚皮,有點心不在焉:“我知道,我是想孩子生了再離。”


    “離了婚,孩子歸誰。”陸宴尋問。


    聽到陸宴尋平靜的語氣,薑棗的唿吸也慢了下來:


    “上次不是跟你說過了麽,孩子歸你,但我隨時可以看。”


    “我忘了。”陸宴尋語氣淡淡的,“你再說一遍吧,還有,孩子想媽了怎麽辦。”


    薑棗心髒縮了一下,鼻子開始發酸。


    她又忍不住按了按肚皮。


    寶寶今天特別乖,她又作又鬧哭了半天,把自己腦仁都哭疼了,寶寶卻始終很乖很安靜。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神經質的樣子嚇到了。


    想到寶寶,薑棗的理智也仿佛歸順了大腦,自責和虧欠的情緒洶湧而來。


    她開始後悔提離婚了。


    心裏的那個沒多久前還在跳舞歡唿的小人一蹦三尺高地痛罵她:


    薑棗你就作吧,鬧吧,不止陸宴尋討厭你,連寶寶也討厭你,懶得理你了。


    “陸宴尋。”薑棗突然喊。


    陸宴尋低頭:“嗯,我在。”


    陸宴尋始終平穩的語氣讓薑棗有些不滿。


    懷著孕的老婆都哭得那麽慘了,他竟然還可以這麽淡定?


    果然,他根本就不在乎她。


    薑棗瞬間又覺得陸宴尋不順眼了。


    她扁著嘴嘟囔:“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能不能不在這。”


    陸宴尋眸色幽深地盯著薑棗眼角被淚水打濕的睫毛,緊抿著唇角,沒有說話。


    陸宴尋的沉默讓薑棗忍不住在心裏惡意解讀他的態度。


    看吧,他又不說話了。


    肯定是不想理她了。


    心裏不知道多煩她。


    薑棗也煩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幹什麽,以及這麽鬧的意義。


    陸宴尋也不知道薑棗究竟想幹什麽,心裏有點焦躁是真的,但卻沒有煩她。


    他不說話,並不是不想理她,而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陸宴尋沉靜的黑眸摻著一絲焦灼。


    他不想走。


    因為薑棗越這麽鬧,他越放心不下。


    這次陸宴尋堅定了要留下來親自看著她的念頭。


    但是快吃午飯了,他如果說不走,她會不會再鬧一次絕食?


    可他走了,她就會乖乖吃飯嗎?


    想起之前薑棗每頓飯都要人盯著喂才肯多吃兩口的樣子,陸宴尋更不想走。


    他在的時候還能盯著她吃幾口,走了萬一她一口都不肯吃怎麽辦。


    陸宴尋有的是精力陪她折騰,但她呢?


    孩子呢?


    最終,陸宴尋壓下心中紛亂,動了動薄唇。


    在薑棗自認為很漫長的等待中緩緩開口:“好,我出去。”


    陸宴尋鬆開薑棗,將她的身體扶正。


    看著她哭腫的眼睛,用手帕輕輕拭去她眼尾的淚痕。


    “我走了,你會好好吃飯麽。”


    起身前,陸宴尋多問了一句。


    薑棗哭得臉都紅了,嘴巴也是紅的,還腫嘟嘟的。


    她瞥了陸宴尋一眼,心不在焉地甩出三個字:“再說吧。”


    現在她心裏亂糟糟的,哪有心情想吃飯的事。


    當然,薑棗絕不是要絕食。


    她又不餓,不餓不想吃飯,不是很正常嗎。


    餓了自然會吃的。


    然而她這句“再說吧”,在陸宴尋耳朵裏就是不吃飯的意思。


    陸宴尋心情略有些陰沉地壓了壓唇角,心想果然。


    不論他走不走,她都不想好好吃飯。


    望著薑棗別過去的倔強側臉,陸宴尋還是站了起來。


    他一言不發地看了她兩眼,轉身走了。


    陸宴尋轉身的那一刻,薑棗怔了怔。


    他就這麽走了?


    一聲不吭地走了?


    沒什麽話要對她交代的嗎?


    陸宴尋轉身的時候,薑棗就迴頭了。


    眼睜睜看著他頭也不迴地開門出去。


    陸宴尋前腳剛踏出門檻,薑棗就側身往床上一歪,撲在枕頭上哭起來。


    果然,他對她已經厭煩到忍無可忍的地步了。


    她失戀了。


    徹底失戀了。


    嗚嗚嗚~~~


    薑棗趴在枕頭上嚶嚶哭。


    那個委屈的可憐勁,要不是周美霞知道其中真相,並親眼全程目睹,還真以為自家女兒受了天大的委屈。


    薑棗聽見門口傳來腳步聲,以為陸宴尋聽到她哭又迴來了。


    她頭也不迴地任性攆人:“你還迴來幹什麽?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結果是周美霞的聲音傳來:“連我都不想看見?那行,媽走了。”


    薑棗迴頭,看見她媽表情一臉複雜地站在門口。


    薑棗連忙用手背抹抹眼淚,“媽,怎麽是你……”


    周美霞走近了幾步,看著停止哭泣的女兒,歎了口氣:“不是我還能是誰?你以為是誰?宴尋嗎?人家已經被你趕走了。”


    他真的走了?


    算了,走就走吧。


    反正他們過不了多久也要離婚了。


    薑棗盡力安慰自己,但淚珠子卻怎麽都不聽話。


    愣是一個勁往下掉。


    周美霞見女兒聽說陸宴尋走了又開始哭,又心疼,又好氣。


    “棗兒啊,不是媽說你,人家宴尋好意來陪你,你怎麽偏跟他過不去,非要把人家趕走?”


    這次周美霞都不站薑棗的理。


    “誰要他陪了,又不是我讓他來的。”薑棗嘴硬。


    周美霞到床邊坐下:“那人家來都來了,你也不能老趕人家走啊。”


    薑棗不滿:“他那麽討厭我,我幹嘛留他。”


    周美霞把她從床上拉起來:


    “誰說他討厭你?媽怎麽看不出來,他對你怎樣,我和你爸都看在眼裏,也都滿意,人家那麽關心你,你怎麽還不領情?”


    薑棗順勢坐起來,但依然嘴硬:“那是他在跟你們演戲,其實他心裏討厭死我了,他關心我對我好,也是為了我肚子裏的孩子,又不是為了我,我為什麽要領情!”


    周美霞知道薑棗在鑽牛角尖,無奈地歎氣:


    “棗啊,咱們畢竟是理虧的一方,你也不能太任性,太計較,有個差不多就行了。”


    “你倆到底沒相處過多久,你想讓他一個從來沒處過對象的人為了你這個人關心你,對你好,也得給他時間不是嗎?”


    “你聽媽的話,先好好把孩子生下來,生完孩子養好了身體再說,要不然你挺著個肚子,你倆晚上啥也做不了……媽的意思就是那個意思,你懂的,咳……總之你別急,這根本不是著急的事。”


    薑棗被她媽的話說愣了。


    愣了一小會才反應過來她媽說的那個意思是什麽意思。


    薑棗原本就哭得紅撲撲的臉蛋,轟一下紅了個透。


    眼淚戛然而止。


    “媽……我不是那個意思!”薑棗著急地紅著臉解釋。


    她媽想哪去了,她哪是那個意思!


    周美霞拉著薑棗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打斷她的解釋,小聲說話:


    “媽知道,媽都懂,我和你爸剛結婚那會子,沒一陣子就懷了你,那時候我還跟他還不太熟,我倆也沒啥感情,平日裏相處的時候,我別扭,他也別扭,一直到生下你之後,我和你爸才慢慢熟悉起來,感情也是那個時候才開始有的。”


    薑棗對她媽的話來了興趣:“那你跟爸後來怎麽培養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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