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幹一把,爭取這周末大家一起吃豬肉!”張德利啞著嗓子站在大錢山最後一塊巨石上這麽大吼了一聲之後,咕嘟嘟的灌下一瓶趙大屯遞上來的水,這才點了點頭,背著手徐徐的下了山,這一路上熱火朝天的景象,讓張德利心中有了一種莫名的味道,如今的大錢山已經成了個巨大無比的工地,偶爾有所發現的村民似乎變成了不知疲倦的機器頂著炎炎的烈日任由汗水滴撒在這黃土高坡的大地上,而將希望和未來帶給他們的張德利也變成了英雄一般的人物,似乎隻要他站起來大喊一聲,這些人就會緊緊的追隨在他的身後去掃除擋在前路上的任何東西,然而正是這種成就感,卻讓他在興奮之餘心中忍不住的顫抖起來,他真的很擔心,如果這個他一手編製的夢醒來的太快,這些狂熱的村民又會如何的對他,那結果,想必會很悲慘吧?


    “很快就結束了。”不知幾時,賀旗悄然的出現在了身邊,輕輕的這樣笑了起來,緩緩的說道:“很快,就要下雨了。”


    “什麽?”張德利心裏一凜,有些不忍的扭過頭去,緊緊的盯著賀旗的眼睛,半晌之後,終於按捺不住出言問道:“你,真的打算這麽做?”


    “沒有什麽打算不打算,應該去做的事情,即便不是我們,也會有別人來做,這並不是一片用勤勞和汗水澆灌的土地,這樣的地方,隻存在於理想之中,現實總是讓人無奈的隻好苦笑,既然這樣,那就讓這一場夢結束的輕鬆甜蜜些,總比在絕望中虛度一生好的多。”


    “我還以為你隻是說說而已,雖然這些年來我騙了不少人,可我捫心自問,還是對得起良知二字的,你這樣做,心裏,不慚愧嗎?”張德利神色愕然的看著賀旗,如今的賀旗,果然已經不是他知道的那個賀旗了,他輕輕的微笑著,向路過的每一個村民點著頭打著招唿,就像是許久不見的老朋友那樣問著家長裏短,然而轉過身來的時候,他說出來的,卻是這種讓人毛骨悚然的話,他的語氣平淡而輕鬆,就像是說著一場晚間的酒宴一般淡然,可張德利卻明白,一場大雨所帶來的,將會是怎樣的人間地獄。


    “我知道這是很多人無法接受的現實,我也明白如今的我所堅持的事情會被冠以怎樣的惡名,我更加明白雖然貪婪,可這樣的貪婪與這世上的貪婪相比,的確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可我依舊要說的是,這是個需要毀滅才能重生的世界,早點毀滅,便能早些得到救贖,我從未背叛暗墨的信念,相反的是,我找到了更為正確的道路。”賀旗靜靜的看著臉色漸漸難看起來的張德利,淡淡的笑了起來,搖頭說道:“既然,你有所謂的良知,那麽,不妨告訴我,要怎樣才能守護這個你熱愛的世界,我們這些人之中,又有誰真正的能夠守護它呢?這個問題,你可曾找到過自己的答案?”


    “還不是把虎豹豺狼都殺個幹淨,這世上就清淨了。”張德利一愣,下意識的就說出了當年那一位老爺子教給的他那句話,可很快,他的臉上就多了許多苦澀的笑容,這句話,真的就是隨口說說而已,他們隻是幾個人,能夠對付的也隻有幾個人而已,要想和這天下為敵,不過是癡人說夢而已,隻是這個想法,又讓張德利楞在了那裏,到底如何守護這個世界,對於他來說,真的是個大的不能再大以至於可以不去想的問題,他從來沒有想過去守護這個世界,他想守護的,也隻是自己身邊這一丁點的東西而已,至於他們這幾個人裏,真正能稱得上在守護世界的,或者也隻有那個有些變態的老東西而已,隻是他在守護這世界的同時,也在破壞著這世界,一時間,張德利的臉色變了幾變,嘴巴張張,終究是沒有說出一個答案來。


    “每個人都有自己想守護的東西,這東西可以是自己看重的人,也可以是一點點小小的嗜好,他們熱愛著自己的小生活,然後一刻也不願意和他們想要守護的東西分離,所以他們走在了一起,一起去守護這個天下,老爺子曾經這樣說過。”賀旗笑了笑,繼續說道:“這世界有無窮無盡的不平與冤屈,我們守護得了一些人,卻無法守護這個世界,所以真正能守護這個世界的也隻有弱者本身,當有不平之事時,不會默然冷視,當有威逼利誘之事時,不會卑躬屈膝,站起來的弱者才是這天下真正的守護者,所以那一位老先生化身為光明皇帝,將自己的意誌和信念廣布四方,老爺子曾經這樣做過。”


    “你一點都不相信他的這些話對嗎?”張德利神情有些黯淡的低聲這樣問道,曾幾何時,他甚至忘記了那些所謂的仇恨,心甘情願的追溯著那個男人的信仰,那是他最好的時光,雖然感動,可是,有失真實,正如賀旗臉上嘲諷的笑容一般。


    “他還說過,世人軟弱不堪,總在希望著救世主去做他們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他們希望著有人站出來去做他們的脊梁撐起那片他們本能撐起卻不願意承擔的天空,除非這世上隻剩下了他們自己,再也沒有人可以去幫他們做什麽,隻有這個時候,他們才會鼓起勇氣,用必死的決心去努力守護自己,所以,他種下了黑暗的種子,讓那些等待救世主的人們陷入更加黑暗的絕境然後不得不變成自己的救世主。”賀旗的臉色變的有些凝重起來,靜靜的看著張德利,緩緩的說道:“他雖然是個理想主義者,雖然有很多不切實際荒誕的做法,可終究是,找到了一條正確的道路,當年暗墨中的長輩們常常說,這世上的錯誤是無法糾正的,即便是糾正了,假以時日,也會難免技癢重蹈覆轍,所以,最根本的辦法便是以雷霆手段去施展菩薩心腸,隻有毀滅才是唯一的重生,那時候的我,太天真了一些,自以為找到了不同的方法,自以為隻要除掉了豪強虎狼變有個不同的世界,可最終,還是要承認那些前人的智慧,能夠守護弱者的也隻有他們自己而已,而能夠讓他們站起來守護自己的唯一辦法,也隻是用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而已!”


    “可是,即便你用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能夠站起來的,又有幾個?”張德利臉色黯然的搖著頭低聲反駁了這樣一句話,那些他曾經追隨過的信念,如今冷靜的轉身來看,總有著這樣那樣立不住腳的地方,下意識的就被他這樣的問了出來,事實也是如此,人的忍耐是讓人驚奇的東西,這世上大概沒有比人更能忍下去的動物了,狗急的時候會去跳牆,人急了之後,許多人的選擇卻是將咬碎的牙吞到肚子裏,然後,便是更多的忍耐,直到,他們忘記。


    “可終究是有人站起來了,雖然是不完全的辦法,但總有解決的答案。”賀旗淡淡的笑了笑,然後慢慢的說道:“如果站不起來,那便,將刀砍下去好了,老爺子雖然扶植起了黑暗,可他做的卻始終差了許多,刀子砍下去的時候,才會感到痛,才會拋棄那麽多不切實際的希望去麵對現實,這便是我如今要做的事情。”


    “你的刀子已經磨好了,可要他們站起來,總要給個機會吧,這大雨一下起來,他們甚至連站起來的時間都沒有,賀旗,你和那個老東西,又有什麽區別,嘴上高高的喊著蠱惑人心的口號,做的事情,卻是沒有一點道理,如果硬是要找些道理的話,我想說的是,你們做的這些事情,不過是隨心所欲而已,想做什麽的時候就去做什麽,至於到底為什麽,根本就沒有理由!”張德利嘲諷的看了賀旗一眼,指了指這大錢山上忙碌的村民說道:“你說要救贖他們,讓他們站起來,可刀子砍下去的時候,他們就死了啊!”


    “我說過要救贖他們嗎?”賀旗突然笑了起來,眯著眼睛看著張德利,指著自己說道:“我要救贖的,是叫做賀旗的男人,這個男人,想要做的,便是這壓製一切的黑暗,可他的心裏,就像你一樣的柔軟,他需要的是一把刀子,狠狠的切下去,然後承擔起這天下的責任,把這世界變的更好一些啊!”


    “你,你是瘋了吧?”賀旗眼中那歇斯底裏的光芒讓張德利的心猛的顫抖了起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賀旗,更不能理解這大錢山的局麵和他的救贖有什麽關係,他唯一知道的是,賀旗,已經走上了一條黑暗的絕路,這絕路上,沒有一絲的光明。


    “要想守護這天下,逼著這些弱者站起來,老爺子的黑暗太軟弱了一點,我們暗墨的決心,需要的隻是一顆冷血的心,隻有手上沾滿了血和罪惡,才會變成那個能夠守護天下的人。”賀旗冷冷的一笑,緩緩的說道:“所以,這便是我踏上這條路的開始,他們血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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