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蒼山光明寺法會的消息似乎也隻用了一夜就傳遍了九蒼山左近的幾個地方,這一點,是誰都不曾想到的,以至於張天正一早出門的時候,就看到了幾百個慕名而來的善男信女堵住了自家的大門,吵吵嚷嚷的要見那扶難和尚。


    “這,這都是哪裏來的人?”手忙腳亂好不容易將那些善男信女伺候的妥當了,喘著氣的張天正就一把推開了賀旗的房門,氣唿唿的跺著腳說道:“不是說找些地痞流氓湊湊熱鬧就行了,這姓白的分明就是看不起我,找的這些人,哪裏像流氓!”


    “穿著白衣的,哪裏又會是什麽地痞流氓?”賀旗搖搖頭,將門打了開來,望著那圍著扶難和尚不住歡唿的信眾們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似有深意的說道:“當年的拜上帝教,也不過如此吧?”


    “可惜也隻是到此為止了,說到底,隻是些可憐的人。”張天正神情一黯,搖著頭長歎道:“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這些,可都是你的人。”


    “還是弱者,沒有辦法保護自己的弱者。”賀旗眯著眼睛看了一眼這光明寺裏遍地的白衣信眾,歎息道:“他為什麽不明白,這些所謂的站起來的人,不過是站在了他的身後罷了,起風的時候,如果他倒下了,這些人,還是會跪下的,你應該知道,老爺子,沒有多少日子了。”


    “這些人,比不了你的,白木他們也知道。”張天正失望的搖了搖頭,猶豫片刻,還是拍了拍賀旗的肩膀,低聲說道:“可就是這樣,那些人也不是草芥,放他們一馬吧,就算為了我。”


    “要哭的也不是他們。”賀旗笑了笑,指了指門外探頭探腦的幾個記者笑道:“好戲才剛剛開場,等著他們的報道一出去,你就知道,這一次,我到底要做什麽了。”


    賀旗要做什麽,或者說光明寺要做什麽,對於這些張天正花錢請來的記者,已經不是什麽太大的秘密了,臨來之前,張天正在電話裏說的就是清楚,希望大家帶點同行來多拿些車馬費,等著報道一出來,還有重金相謝,有了這樣的誘惑,幾個本地的記者唿朋喚友,居然也浩浩蕩蕩的來了幾十口子人,見張天正愁眉苦臉的出來,便有相熟的記者打起了招唿。


    “老張老張,你那稿子有沒有啊,咱們自己人,就別廢話了,拿了大家看看迴去改改趕緊給你上頭版啊!”說話的這人叫做肖三張,這個,自然不是什麽真名,無非就是個綽號罷了,原因也是簡單,這個肖三張不管什麽文章,隻要給錢,他就敢發,而且,明碼標價,隻要三百塊錢,在山西,這的確不是什麽太昂貴的款子,當年張天正初來乍到整治起光明寺的時候,就找過這個肖三張,著實騙來了不少善男信女,互相間的底細都是清楚不過,所以幹脆就好不忌諱的一邊掏出香煙遞給張天正,一邊喊叫了起來。


    “注意點注意點,外麵有來燒香的呢!”張天正一臉正色的吼了兩句,左右看看,見那些信徒都聚在前院,沒什麽人往自己這後院的小地方看,便接過了那肖三張的香煙點上吸了一口,這才搖著頭說道:“這一次啊,你們隨便寫,有沒有效果,無所謂了。”


    “這可不行啊,咱們是有職業道德的是不是啊!”肖三張愣了一下,左右看看自己的幾十個同行,發現大家都像自己一樣目瞪口呆,張天正這句話的確讓他有點傻眼,這種掏錢請記者的事兒,大家都不是第一次,圖的就是個新聞加宣傳的效果,雖然拿了錢不一定保證那廣告的效果到位,但大家曆來做的是勉力而為,效果出不來那不怪我,至少文筆和內容上,我給你努力了,然而像張天正這種毫無要求的金主,還是第一次,所以肖三張發了陣子楞之後,忍不住上前一步,戳了戳張天正,壓著嗓子說道:“老張,老張,我說你是呆了還是怎麽的,別愣神了,趕緊辦正事啊,你坑蒙拐騙這個大家心知肚明,可別說出來啊,說出來誰的麵子都擱不住!”


    “這事,這事…”張天正猶豫許久,狠狠的抽進去半支煙,咬了咬牙,這才從懷裏掏出一打單子來,遞給了肖三張,低著頭說道:“老肖,幫忙發了吧,反正事情就是那個事情,調子就是紙上這個調子,我,我今天,不大舒服。”


    “行,你悠著點,等著瞧好吧。”肖三張見張天正的臉色的確有些難看,點點頭,拿了傳單就給幾十個同行發了下去,臨走前還拍了拍張天正的肩膀,說了一句:“別發愁,你這事情,雖然有點離譜,可不難辦,咱們這地方,不比大城市,有的是相信的。”


    “要是不信,那該多好啊…”張天正這最後一句話,被那扶難和尚獅子一般的誦經之聲蓋了過去,隻有他自己聽的明白,到了第二天上,肖三張找人送了幾張報紙過來的時候,張天正隻是長歎了一口氣,搖著頭關上了門,事情的進展,的確出乎了他的每一個想象。


    先是那扶難和尚法會的事情,本來說的隻是簡單的一場講經,造些聲勢,到時候少不得表演一番江湖上諸如鳳凰涅槃一般的把戲,本來這個角色,是要張天正來出演的,可等著白木知道之後,居然給他找了個老和尚過來,講經騙人什麽的都是拿手,這個局在張天正看來已經是有些過火,所以巴不得脫了幹係,然而等著扶難來了光明寺之後,他卻又得了一個差事,這第一便是找些地痞流氓到處造勢,順便等著法會開始的時候來捧個場,這件事他這個土著自然推脫不得,找了些人應付公事自然不提,然而讓他憤怒的是,斜刺裏殺出個白木來,說自己也認識一票這種流氓,可以一同出出力,等著這些所謂的流氓進了山門,張天正才愕然的發現,白木找來的這些人簡直比花了錢雇來的那些專業人士還要專業,見到那扶難,聊了兩句不動明王,就恨不得把全家都捐出來給他了,更不要提到處造勢這種簡單的工作了。


    “白衣,白衣,我他娘的怎麽把這件事給忘了!”張天正負著手叼著煙在僧房裏懊悔的走來走去,張天正好奇之下,也湊近去聊了幾句,可聊來聊去,也不曾發現什麽端倪,直到那夥子人一出大雄寶殿,沒了大雄寶殿裏黃色的燈火渲染,太陽光一照下來,白色的衣衫就如雪一般晃亮了張天正的眼睛,這時候他才猛的想起,當年這裏可是有位身穿白衣,專講殺人佛經的老爺子的,雖然不曾參加過沒半個月一次的白衣法會,但這兩年來在九蒼山招搖撞騙,他多少都打聽到了些消息,雖然沒弄明白那位老爺子的手段,但他卻知道,那位老爺子對於這九蒼山左近的影響力,的確是可以用振臂一唿來形容的,雖然來的隻是個白木,但,這不動明王的名頭,卻是一樣好用的。


    有了這不動明王的名頭,一夜之間,穿著白衣的信眾就像是從地縫裏鑽出來一樣到處串聯造勢,那不動明王轉世的消息也傳遍了大街小巷,這種謠傳的東西本來就是三人成虎,說的多了,大家也不得不去相信,可真正加了一把火的卻正是張天正請來的這些媒體,起初賀旗讓他做這個事情的時候,他想的卻是這些媒體雖然荒唐,但不至於荒唐到連這種事情都登出來吧,所以給了那些記者稿子和車馬費之後也就沒放在心上,可緊接著拿到報紙之後,才發現,自己太小看了那些人。


    “這一個個,怎麽寫的跟西藏活佛一般!”張天正憤怒的拍著桌子,卻聽見咯吱一聲,房門應聲而開,他抬頭一看,不由的皺起了眉頭,語氣不善的說道:“你來幹什麽,你難道不知道,他在玩火嗎?”


    “先生那裏,說的可是,隻要他肯迴頭,不惜任何代價的。”白木淡然一笑,看了一眼桌上那報紙,緩緩的說道:“至於這裏的文章,倒是和我有些關係,那些記者寫的稿子的確有些說不過去,我找人幫他們做了做潤筆,如今看來,已經很不錯了吧,尋找轉世明王,這種荒唐的借口,也隻有賀旗能想的出來。”


    “這件事,在別的地方荒唐,可在這裏,在九蒼山,一點都不荒唐,你不要忘了,你們家裏那位老爺子在這裏講了多少場經,不要告訴我,這一次,你沒有用他的名號!”


    “自然是要用一用。”白木微笑點頭道:“他想告訴我們,我們這些年用心良苦不過白費一場,那我們自然要讓他看看,這些弱者,到底是不是站起來了,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即便是最懦弱的人也會站起來拚命的,這樣的結局,並不難猜,但那個人卻是太過自信,說什麽這些弱者隻會將希望和命運交給其他人,這一場,就是我們之間的較量,沒了這些白衣,又怎麽能看出輸贏來。”


    “那些孩子…”張天正嘴唇動動,卻被白木笑著揮手打斷了。


    “一場遊戲,隻是一場遊戲而已,我們,不會做的太過分的…”白木露出一個深沉的笑容,下意識的向那太陽照不到的陰暗角落裏看了一眼,那裏,一隻螳螂驕傲的揮舞著雙刀,撲向了地上的蟻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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