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水沒有迴家。


    她不顧兩姐妹的擔憂、勸誡,轉身去了青鬆巷。


    又是一陣艱難前行,等走到伍夫子處時,鞋襪上都是泥垢了。


    她抬手,親自扣門,“鐺、鐺、鐺。”


    ......


    另一邊,幾個兵卒正在稟報。


    “將軍!那具屍體排查了,確實是匈奴士兵,不過......”士兵有些猶豫。


    嚴向明冷眼掃過,後者一個激靈,忙道:“不過那匈奴士兵身上的傷口,不像官兵手裏的兵刃所傷,可能是他們冒領功績。”


    前者皺眉,眼神淩厲:“什麽兵器所傷?”


    “可能是匕首吧。”


    士兵摸摸鼻子,不知道將軍問這個做什麽。


    嚴向明則是突然想到什麽,“派人去趙家村查一下那對父子!”


    “是,將軍!”


    ......


    屋外風雪漸深,屋內炭火通明。


    窗邊的案幾轉移到了炕桌上。


    伍夫子悠閑的窩在一邊,不時撚起一顆蜜餞塞進嘴裏。


    借了地方打理好自己的程水,坐在另一邊炕上暖著身子。忍不住吐槽:“吃蜜餞容易壞牙,可小心些吧。”


    伍夫子不以為意,權當沒有聽見。但想起剛才看見這老婦人的狼狽樣時,又忍不住:“玩雪容易受寒,也不見你當心。”


    “誰玩雪了,我那是走路沾的。”程水無奈。


    “那又是什麽急事,讓李家主這般身臨其境。”


    提起正事,程水斂目,喝了一口熱茶,沒想到打了一個激靈,果然是受了寒氣。


    見她沉默,伍夫子似有所覺,“看來真的有事發生。”


    “自然,無事不登三寶殿。沒有大事,怎麽敢叨擾伍夫子清閑。”程水開口,先恭維兩聲,看到對麵人重新放下警惕才說:“不知伍夫子對萊安城了解多少呢?”


    是了,想來想去,程水都感覺自己身邊,沒有幾個能說道各城兵馬狀況的人,李三刀可能知道一些;許辭所學都來源於伍夫子;其他人更不必提,隻有伍夫子聲望見識頗盛,或能討論一二。


    “哦—你是想問,萊安城的人?還是萊安城的兵馬?”伍夫子很是敏銳,根據程水的言行舉止就判斷她不是在閑聊話事。


    當然,也是程水沒想隱瞞,除過石龍鎮的平頭百姓。其他居住在這裏的頭腦清醒的人,都能發現,鎮上主要人員流動,鐵礦、兵器製造和李家擴張的侍衛人數。


    之所以沒有引人注意,是因為流民之亂,那場暴動讓所有人知道,武力是必要的,李家家主招兵買馬也是為了保護石龍鎮上的百姓。


    伍夫子開始也和大家覺得一樣,但是今天聽到程水的問題,他忍不住深思。


    見對方這樣敏銳直接,程水懶的賣關子了:“我的人得到一個消息,不知真假,想請先生指教。”


    “匈奴有沒有可能進攻萊安城?”


    “什麽時候?”伍夫子吃驚,下意識的問。


    “您不先懷疑真假嗎?”程水意有所指。


    “以我的了解,沒有你這個消息,那麽是不確定的。既然有你這個消息,哪怕是一絲風聲,傳到這裏,那也有可能是確切的。”


    放下手中的蜜餞,伍夫子徹底沒了心情。


    “起義軍乍立,內亂將生,外族豈有圍觀之理,定要趁人之危,趁勢而入,天下危已!”


    “照伍夫子所言,萊安怕是有此一劫。因此,我想知道萊安城兵力如何?能抵一王將?能抵抗兩王將?”


    程水目光灼灼,後麵兩句幾乎把萊安城要麵臨的困境都說完了。


    伍夫子起身,在室內踱步,因為炭火充足、新屋子裏的熱炕也是個好東西,他不懼冷,身上穿著的衣服還是秋季的,也不止是他,今年寒冬,整個石龍鎮的百姓都過了一個暖和的富裕年。


    想到這裏,他轉頭看向那個老婦人,隻見她一身黛藍色的曲裾,頭發虛虛的插著一根木簪,雙手捧著茶杯,低頭啜飲,跟尋常百姓家的老人區別不大,氣質沉穩,放在豪門世家也不突兀。


    怎麽看,都不像個野心勃勃的政客。


    但是偏偏這樣一位老婦人,做了很多男人該做的事,承擔了很多朝廷官員該承擔的責任,麵對強軍弩箭,第一反應是如何應對?


    自愧不如啊,他的第一反應是如何退路!


    終於重新坐下,他開口道:“萊安城的太守申正,已經年過半百,無甚功過,但好在他有自知之明,從不插手兵部事宜,萊安城的布防守衛之權都在將軍嚴向明手中。”


    “這嚴向明原是兵部尚書之子,早年就征戰四方,從一個平頭小將做到守城大將僅僅用了不到十年的時間。此子驍勇善戰,一身正氣,先帝也十分喜愛,曾當眾對其大加讚賞,許諾他武將官職盡選。可他不卑不亢,隻說願為國駐守邊關,有他在一日,絕不會讓匈奴人踏進大景朝半步!”


    說完兩人來曆,他才又重新開口:“倘若匈奴來犯,以萊安城的守備和嚴將軍的智謀,即使是兩王將聯手,都不一定能攻破,家主盡可放心!”說完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程水卻眉目糾結,思考半響才問:“雖然冒昧,但我還是想問,以夫子的洞察之力,這嚴向明對大景朝的忠心可有保證?”


    “你這是什麽意思!”


    聞言,伍夫子先是一愣,隨後大怒,猛地將酒杯砸向桌麵,氣唿唿的盯著老婦人。


    “我隻是想判斷一下,萊安城失守的可能性有多大。”她平靜道。


    “不可能!你這種猜測不隻是在懷疑一個將軍的人品!更是在否認萊安城內所有士兵的信仰!”


    程水一時無奈,她沒辦法解釋,她不是懷疑嚴將軍私通匈奴。隻是想根據嚴向明對大景朝的忠心來判斷,他會不會向起義軍投誠。


    眼見著伍夫子越來越氣,她隻好放棄了鑽書中漏洞的想法,提出了另外一個更加現實的問題。


    “這個嚴將軍,你說是原先的兵部尚書之子,那其家族父兄可還有人在朝中任職?”


    可是,對麵的人像是耍起了小性子,並不想迴答她的問題。


    程水抿唇,給他重新倒了一杯茶水。


    這下無奈的換成了伍夫子,感覺到她的慎重之意,隻得開口:“他家中無甚兄弟姊妹,父親也早早辭官歸隱於山林之間,不過他母親似乎跟他父親不合,現居住於他外祖溫太尉府中。”


    程水一愣:“他跟他父親關係好些還是母親關係好些?”


    感覺話題似乎有些跑偏。


    伍夫子沒好氣的說:“這個人家家事,外人怎麽知曉!”淨問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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