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語存是在室友劉駿那裏得知的趙家佩已經退學了,在眾多曾經愛慕趙家佩的男孩裏,劉駿是少數不信傳言的。他知道自己相貌也好,才華也罷,甚至家庭背景全都比不過顧語存,趙家佩不會考慮與他交往,所以並不會對顧語存產生嫉妒。和顧語存同寢室那麽久,他也知道顧語存雖然看著冷漠,不愛和人來往,但是這個人確實不錯,在校門口幫趙家佩出頭隻是為人仗義,


    猶豫了良久,劉駿在趙家佩離開了幾周後,選了一個隻有他和顧語存在寢室的日子主動和他搭話:“顧語存同學,我能和你聊......”


    剛起了個頭,對上了顧語存那雙迷茫的眼睛,他想說的話忘了一半,支支吾吾不知道要不要繼續說下去。顧語存放下了畫板和顏料盒,坐在劉駿對麵的椅子上,好像要認真聽劉駿說的話,劉駿才繼續說了下去:“我想請問你一下趙家佩的事情,她退學了之後去了哪裏?”


    “趙家佩退學了?”顧語存聽了這話有些驚訝,但是也就一閃即過,然後就淺淺地笑了。


    “你不知道嗎?也是......”劉駿本來想說顧語存不和大家來往,但是也不好意思這麽說,清了清嗓子略過了這個問題,“是,如果你知道她去哪裏了,可以告訴我嗎?我保證不會和其他任何人說這件事的。”


    “我不知道,不過我猜可能是去她爸媽那裏了,如果她聯係我了我會問她能不能告訴你,這樣可以嗎?”顧語存耐心地對劉駿解釋,他聲音冷靜,聽不出一點情緒的起伏。


    “你也不用這樣說,我知道她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她在哪裏,我就是想確認她一切都好。”劉駿聞言,眼神黯淡了下去,看顧語存對趙家佩的去向這麽淡然,還說要和她確認了才能說,他覺得顧語存一定是清楚的,隻是不能和他說。


    “劉駿,我真的不知道,連她退學了都是你跟我說我才知道的,我怎麽可能知道她去哪裏了?再說了她還在學校的時候你不保護她追求她,現在跟我這婆婆媽媽幹什麽?”顧語存見他一副不信的樣子,也失去了耐心,本來見他相思到這個程度還想安慰一下他,這人也太不識好歹了。


    “你......你居然都知道?”劉駿很震驚,顧語存向來兩耳不聞窗外事,他們寢室有時睡前也會聊幾句學校裏的事,他從來不參與。寢室裏的另外兩個室友都已經成家了,隻有劉駿和顧語存年紀相仿,但是他最不敢去煩擾顧語存,一是顧語存看著太過於清高,二是他心心念念的趙家佩一心隻有顧語存。


    顧語存對他翻了個白眼,劉駿還以為自己藏得有多好,他對趙家佩的那點心思都寫在臉上了。剛入學的時候,劉駿就試圖跟寢室裏其他人聊聊趙家佩,無奈另外三個人對同屆女孩都一點興趣也沒有,年紀最長的那個室友有次說趙家佩像個初中生一樣,瘦瘦小小的,劉駿還紅著臉反駁說這樣叫玲瓏小巧,怕露餡兒了又加了句總有人喜歡小鳥依人的類型啊。趙家佩總是跟著顧語存的那段時間,劉駿對顧語存的臉色都不太好,後來不知道怎麽又想通了,偷偷觀察起顧語存來,趙家佩寢室的女孩來打聽顧語存的信息都是他這個大漏勺說出去的。顧語存覺得劉駿雖然和他差不多年紀,但是心智還和青春期沒什麽差別,從來不和他計較,但是唯一想不明白的一點就是,既然他這麽喜歡,為什麽從來都不對趙家佩表達自己的心意?難道還指望趙家佩那個冒失鬼來自己察覺到劉駿暗戀她嗎?


    顧語存最後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她父母在博州,這一去以後可能你們相隔千裏,你在她還在學校的時候為什麽不告訴她?”


    “我感覺被拒絕的話會很沒麵子,她這不是滿眼都是你嗎?”劉駿也很坦誠地對顧語存攤牌了。


    “我對趙家佩沒有感覺,幫她隻是因為我想做個善良的人,我有喜歡的女孩。”顧語存見他為人開始磊落了,也同他說了實話。


    “是我們學校的嗎?”劉駿果然好奇,顧語存哎!這個像雕塑一樣的顧語存居然會有喜歡的女孩?


    顧語存搖頭道:“我喜歡的女孩在廣東,趙家佩也認識,我也遞交了退學申請,最近就要去廣東了”


    “嘶......”劉駿倒吸一口冷氣,這個信息比顧語存有喜歡的女孩還要勁爆“你們這一個兩個的都沒事吧,讀大學不好嗎?”


    “不是不好,隻是感覺不是很適合我。”顧語存覺得說來話長,就懶得和他解釋那麽多,隻用一句不適合敷衍了過去,看著他像個猴子一樣抓耳撓腮的還是好心和他說,“反正有了趙家佩的消息我就幫你傳達,有機會的時候你懂得抓住就行。”


    劉駿還是傻乎乎的問:“那你是去廣東抓住你的機會嗎?”


    “我錯過了一次,我知道是什麽感受,這一次如果再有機會我不會再放手了。”顧語存的目光不再看向劉駿,反而聚焦在自己的床邊,那裏放著他最後完成的那幅畫,他給取名,《信仰》。


    院領導收到了顧語存的退學申請後並沒有直接處理,而是聯係了顧廠長,表達了校方希望顧語存繼續留下學習深造的願望,希望顧廠長夫婦能勸勸顧語存,不要一時衝動做出退學的決定。顧廠長連班都不上了,迴家找妻子,想兩人一起去省城暴打一頓這個叛逆的不孝子。 “放著好好的大學不讀,要去廣東找那個不著四六的餘...餘什麽來著?反正我看這小兔崽子是要把這個家拆了!”顧廠長大發雷霆,進了顧語存的房間就想把他的畫板砸了,顏料什麽的都砸了。當初知道他考的是美院,顧廠長心裏就是有些不樂意的,那麽多好的專業不選,就是鐵了心要讀美術,但是省美院在全國都是排得上號的,他也隻能由著顧語存去讀美術,還沒入學他就出幺蛾子不想去了,本來以為他大一平平安安讀完了就轉性了,沒想到還是這麽自作主張就去申請退學了。顧廠長覺得顧語存就是學美術把心給學野了,今天一定是要砸了他這些家夥什,再去學校揍他一頓給他個教訓的,看他還敢不敢任意妄為。


    “老顧,你小心你的血壓。”顧媽媽著急地跟著丈夫,她是真的擔心顧廠長的高血壓,也不想丈夫又去毀了兒子那些寶貴的畫,父子離心。


    顧廠長推開顧語存的房門,竟沒有衝進去又砸又撕,而是愣住了。顧語存的床邊掛上了他前一次迴家帶迴來的畫,是他春節那段時間提前返校在畫室畫的那些作品,寢室裏隻留了那一幅,剩下的都拿迴家裝裱了掛在房間裏。


    顧廠長不是一個隻知道工作的人,年輕的時候他曾經也迷戀過藝術,他愛音樂,愛美術,也愛讀些詩詞歌賦,不然也不可能把妻子娶到手,顧媽媽可是江城有名書畫家的女兒,是見識過名家的。但是前些年開始,他們不敢再如以前那樣風花雪月地過日子,年紀也逐漸大了,不能拿一個家族的將來冒險。沒想到生出的兒子卻和他們曾經一樣,從小就迷上了美術,顧廠長覺得或許隻是孩子的三分鍾熱度,一開始並沒有急於糾正他,沒想到竟然一發不可收拾。在他不同意兒子學美術的那些年裏,曾經多次勸誡過兒子,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梵高,莫奈,也沒有那個環境能讓他成為自由的藝術家,每個人都在認真學習工作,那顧語存就應該隨大流,走那條最穩的路。然而顧語存比他要倔強得多,好話軟話說盡是一點用也沒有,他隻能開始揍兒子,不給他買畫材,看到他的畫一次就毀他的畫一次,沒能讓顧語存斷了藝術的心卻把父子之間的感情撕得一幹二淨。他以前對兒子的畫就嗤之以鼻,更是鮮少走進兒子的臥房。當他第一次近距離欣賞顧語存的畫,他感受到顧語存創造了一種動人心魄的美。


    “之前每次勸你來看看語存的畫,你都不情願,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叫你來看了吧?”顧媽媽看著丈夫駐足在兒子的畫前移不開眼睛,撿起他剛才發火的時候丟在地上的外套給他披上,挽著他的手道,“他創造了這些了不起的畫作,或許他永遠不能成為梵高或者莫奈,但是他沒想成為那些人,他隻是他自己這樣的畫家,或許真的不必一直在什麽省美院,現在這個樣子這就是完成了我父親的遺願。”


    “顧語存長大了。”顧廠長久久凝神後緩緩說出了這句話,他抓緊了妻子的手。雖然他還是不願意承認兒子在這些方麵超越了他的成就,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顧語存真的長大了,他可以走出他自己的路。“前麵是荊棘還是鮮花,讓他自己去試試吧,畢竟這是他的人生。”顧媽媽低聲寬慰著丈夫,就算是做父母的再怎麽阻攔,顧語存也會堅持走出屬於自己的那條道路,不如保存著這份難得的親情,做好他的後盾,給他兜底。


    顧語存的退學申請通過後就買了火車票去廣東,到了以後才和父母聯係,本準備迎接顧老爹狂風暴雨般的痛斥,但是電話那頭的父母卻都很平靜。顧媽媽問了他住在哪裏,囑咐他在餘老師的畫室裏工作要多學多看,他都應下來了。快掛電話的時候,他聽見父親沉悶地說了句:“沒有錢了就問家裏要,不要苦著自己。”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顧語存的心情變得很複雜,這是父親拋來的橄欖枝嗎?他那個拳頭硬如鋼鐵的父親是什麽時候學會向他服軟的?上次迴省城讀書的時候,媽媽沒去送,是父親顧老爹去的,還跟他搶著拿行李,顧語存看著他拎著箱子走在前麵的身影又幹又瘦,到了車站也沒多看顧語存,把行李箱丟給他就走了。他忘了是什麽時候長得比父親高的,他們父子之間很少有溫情的時刻,他隻記得顧老爹摸過他的頭,誇他保護李茉做得很好。他學習美術從來沒有想過能否讓父母以他為傲,這一次退學完全沒有和他們商量,而父母卻能接受了他的落跑。他開始有點希望,有一天父母能因為他,引以為傲了。


    會有這麽一天的。顧語存拎起行李走出郵電局,看著眼前這個嶄新的城市,這是李茉生活的地方,也會是他理想的開始,理想和愛情殊途同歸,幸甚至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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