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佩一直哭得發抖,膝蓋僵硬地連坐都坐不下來,反複對院領導說自己寒假沒有和顧語存住在一起,但是問她去哪裏了她也不說。趙家人不依不饒還想抓著顧語存要說法,校長叫了校醫給趙家佩的堂哥處理傷口,又安置了她的大伯等人,才單獨找顧語存談話。


    顧語存明白趙家佩在他家過年的這個事情是怎麽也不說清楚的,幹脆一言不發。院領導輪番出動,軟硬兼施,也從他嘴裏套不出一句話,最後隻得把顧廠長夫婦請來。顧廠長夫婦早已從顧語存帶迴趙家佩那天就準備好要應對這些,他們返校之後,顧家夫婦就去李家說明了趙家佩全部的真實情況。李茉那時也在家,她想了個辦法,說自己願意證明趙家佩這段時間都是和她一起的,為了不露馬腳,還把趙家佩在顧家用過的毛巾衣服,她畫畫用的畫板等東西都搬去了自己房間。李家人聽了她的故事也心軟了,更是耐不住李茉的央求,顧廠長夫婦出發去省美院前把李衛國夫婦也帶上了,幾人口徑一致說顧語存的確是帶趙家佩迴去過年了,卻是因為李茉和趙家佩早就相識且關係親密,她要去鎮上采風,才去找了李茉,期間也一直住在李家。院領導見李茉的父母都是國營企業的中層,顧語存的父親更是廠領導,心裏就已經存了偏好,也都相信了趙家佩和顧語存之間不可能有傷風敗俗的醜事。顧語存就算是仗義出頭也是打了人,也怕趙家人繼續糾纏,甚至要報警,院領導建議顧家還是賠些醫藥費給他們,拿錢封口買清淨,顧廠長接受了這個提議,這次居然也罕見得沒有在人前打顧語存。趙家佩的大伯和伯母雖然沒有拿到她的生活費,但是卻拿到了一筆意外的賠償,歡天喜地帶著豁牙的堂哥走了。


    事情雖然看似解決了,卻已經被傳得麵目全非。因為趙家人是在校門口喊開的,省美院的學生們都隻聽到了這個版本,一傳十,十傳百,添油加醋的成了他們倆已經同居了,被趙家人發現,奸情敗露。有人讚頌他們為愛情至上的風流才子和美貌佳人,有人指責顧語存不負責任,玩過了趙家佩不想認賬,還讓廠長老爸來壓製緋聞,也有人猜測趙家佩是知道顧語存家底殷實,存著心想攀高枝卻玩脫了。


    風暴中心的顧語存十分淡然,他依然平靜地畫著那些不被認同的畫。趙家佩作為一個女孩,無法像他一樣坦然麵對謠言。她心裏對顧語存和顧廠長夫婦,李茉和李家人說了無數遍對不起,這群人給了她有生以來最溫暖的一個新年,她家那些人卻以最壞的惡意去揣測他們,甚至還差點害得顧語存沒法留在省美院。寢室的女孩們一開始也是不信傳言的,但是別人時不時來打探詢問,還有別的係的特意來她們寢室門口就想來看緋聞女主角的,最後也把她們弄得不堪其擾,紛紛表示和趙家佩不熟悉,也和她刻意保持著距離。趙家佩逐漸害怕出寢室,害怕見人,她每天都把床簾拉上,躲在自己僅有的這一方小天地裏。還是寢室的大姐擔心她不吃不喝扛不住,偷偷幫她去食堂打了飯菜讓她在寢室吃。教授們也發現那個活潑愛笑的趙家佩已經缺課很久了,也都心知肚明學校裏的傳言沒法壓下去,並不去管她的考勤。


    這樣又過了一個月,寢室大姐出門前不小心把趙家佩的鞋踢到了床底下,她躺在床簾後懶得動彈也不想彎腰去拿鞋子,聽見了另外兩個室友迴來了就更不想從床上下來了。那兩個女孩見趙家佩的鞋子不在,大姐放在桌上的飯菜也沒有動,寢室裏更是一點聲音也沒有,長舒了一口氣,一個說:“趕緊把窗打開透透氣,她可終於出去了,我都怕她死在寢室裏晦氣,讓我們以後怎麽住啊。”


    另一個也附和:“誰說不是,寢室搞得烏煙瘴氣的不都是怪她這個喪門星。那天咱們不在,隔壁寢室瀟瀟在現場,她堂姐說她在家就是好吃懶做的,一家人辛苦供她一個讀大學,她還動輒對家裏人擺臉,可不就是現在對我們這樣?”


    “就是啊,之前倒貼顧語存那個殷勤的樣子,還裝得自己是有錢人家出來的不諳世事的大小姐的樣子,她也太能裝了,倒把所有人都騙過去了......”


    剩下的話,趙家佩沒有聽到,她整個人藏在被子裏。原來她的世界並沒有因為她讀了大學而改變,或許這個世界的本質就是冰冷涼薄的?她不想再這麽想,因為她還有父母寄來的那些信件,還有顧媽媽摟著她溫柔地告訴她要相信會有團聚的那一天。


    趙家佩拿走了自己在寢室的所有東西,向省美院提請了退學。顧語存不和同學來往,並不知道趙家佩已經退學了,隻有寢室大姐送趙家佩出學校,她是個很誠懇的好人,她並沒有相信過那些關於趙家佩的傳言,隻是她也怯懦,不敢和大多數人為敵,隻能偷偷地對她好。“家佩,要不你再考慮考慮,能考上省美院可不容易,況且你以後去哪裏呢?”校門口,寢室大姐還是做出了最後的挽留。


    “大姐,院領導已經通過了我的退學申請,再想迴去是不可能的了,不過我也不想,我想去找我的爸爸媽媽,我很多年沒有見過他們了,我隻想和我爸爸媽媽在一起。”趙家佩捏著手裏的信封,那上麵有父母的地址,她決定要去找他們,她不想等了,隻想和父母團聚。她對寢室大姐像最初見麵那樣開朗地笑著,“大姐,能和你相識一場,我感覺很高興,你是個很好的女孩。”


    “你才是最好的女孩,再見,家佩。”寢室大姐的眼淚奪眶而出,見到趙家佩最後退學,她心中還是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勇氣為她說話,若是有一個人站在趙家佩這邊,或許她也不會退學離開。


    第二天顧廠長出門上班前,看見院子裏有一個信封,夫婦倆拆開一看,是趙家佩寫的信:


    “親愛的顧伯伯,顧伯母:當你們看見信的時候我已經坐上了去博州的火車,我要去找我的父母團聚,我已經不在他們身邊太多年了,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能迴來,心裏也實在是太思念他們了。從七歲開始,我就每天盼著和父母團聚,我總是想著,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我就會幸福安寧,但是在您家和李茉姐姐家過年的那幾天,我第一次感受到關懷。家佩這十幾年的人生雖然是在趙家人身邊,我的親伯父一家對我動輒打罵,驅之如婢,但是在與您和李茉姐姐家相處的這幾天我卻感受到家庭的溫馨,隻是血脈是無法選擇的,如果能選擇家人,我一定選顧伯伯做我的親伯父,顧伯母做我的親伯母,這樣我就有理由能多和你們見麵,也盡到我做晚輩的孝心。請原諒家佩有這樣的親伯父伯母,我知道很難,我無顏麵對您一家和李茉姐姐的家人,也無顏麵對顧語存,因為他們差點把顧語存也害得不能讀大學,也讓您家賠償了一筆不小的金額。這十一塊五角六分是我除去了路費僅有的錢了,我知道這和您賠償給伯父一家的錢相差很大,等到了博州我會再寄剩餘的錢來,對不起。顧伯母,您那天和我說,讓我相信總會有團聚的那一天,或許再等一等,月亮會圓,可是家佩覺得自己等不起了,隻想親自去把月亮拚湊成圓的。遙祝顧伯伯,顧伯母,顧語存,李茉姐姐一家,家庭幸福美滿,身體健康。趙家佩敬上。”


    顧廠長看完了信,看到信封裏幾張破舊的紙幣,心中酸楚和對趙家佩的疼惜一湧而出:“這孩子也是任性,博州那麽遠,還有的路段沒有通火車,她身上就那點盤纏怎麽去,要不我們現在去把她追迴來吧?”


    顧媽媽的心緒也久久不能平靜,她看著趙家佩字字娟秀訴說著自己的歉意,信紙還有被淚水沾濕的痕跡。趙家佩昨晚一定在顧家門口徘徊了很久,不敢敲門,覺得自己沒臉麵對他們,隻能想出這個方法和他們道歉。但是她有什麽需要道歉的呢?她隻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可憐孩子。她也感覺得到趙家佩心誌堅定,隻想奔赴博州與父母團聚,去拚湊自己的月亮,所以顧媽媽阻止了準備聯係熟人試圖追迴趙家佩的顧廠長,等趙家佩到了博州總會給他們寫信,他們也就知道她安全到達了。


    其他的,或許隻能尊重她的選擇,祝福她能平安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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