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維恩斯發現,死亡並不是他所預期的。他從未認為自己是一個特別虔誠的人,但他一直認為死後會有某種事情發生。


    他很高興地發現,確實有某種事情發生了。


    然而,他對所發生的事情並不那麽高興,因為這其中涉及排隊等待。一條非常非常長的隊伍。更糟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麽。沒有任何介紹。他甚至願意接受一個入職培訓視頻。


    然而,他發現自己站在另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後麵,慢慢地朝著某個方向移動。唯一存在的就是無聊。周圍沒有別的東西,隻有人群的排隊隊列,蜿蜒穿越空虛的空間,站在淡淡的、半透明的能量路徑上。時間過去了——至少,諾亞感覺時間在流逝。他沒有任何辦法確切地判斷。


    他曾幾次考慮與人交談。但每次他都決定不這樣做。這感覺並不對。也許這是因為他已經死了。然而,這確實給了他一些時間來自我反思。


    不幸的是,他所反思的並沒有讓他感覺特別好。他很希望能夠帶著更多的驕傲來到來世——不管那是什麽。成千上萬名成功的學生,或者一個充滿愛的妻子和孩子。


    他還沒有達到那個程度。諾亞總共隻有四年的教學經驗,還有一個幾乎沒有幫他找到工作的毫無用處的大學學位——正是這份工作迫使他的同事們放棄了生病假,以便他能支付醫療費用。


    上帝——無論有多少個,或者是什麽類型的神,我希望那些孩子能有一個美好的人生開端。他們應該得到這樣的機會。


    隊伍緩慢前行。時間被拉伸。它過去了,但諾亞不確定過去了多久。幾百年。幾千年。他不再確定。唯一真正陪伴他的就是他自己的聲音,在寂靜的腦海中迴蕩。


    他就站在那裏,每當他前麵的靈魂移動時,他偶爾會邁出一步。


    世界改變了。


    諾亞不確定這是何時發生的。但是,有一刻他還站在無限虛無中,下一刻他的雙腳踏在堅實的地麵上。所有的線都匯聚到一個點,一個高大的女人在所有人之上屹立。在她的背後是一個充滿閃閃發光的銀色水域的巨大湖泊。


    與其他人不同,她穿著衣服。美麗的絲綢從她的身上垂落,像彩帶一樣舞動,但除了她自己,沒有任何東西能與她相比。她完美無瑕,以至於諾亞唯一感受到的情感就是恐懼。毫無疑問,她並不是人類。


    排隊的每一個人都一個接一個地走向她。他們停下來,仿佛在無聲的交流中。然後他們繼續前行,走進湖泊,將雙手浸入其中。他們將銀色的液體舉到嘴邊,然後消失,化為白光的光線。


    隊伍繼續前行。諾亞甚至沒有時間真正理解發生了什麽,他已經站在了這位美麗女人的麵前。時間在他們鎖定目光的瞬間停滯了。


    “諾亞·維恩斯,”她說,仿佛從某種看不見的提示中讀出來。“在二十六歲時去世。你對八十四名學生有著重要影響。許多人為你祈禱。生活得很好。”


    “我——你是神嗎?”諾亞問道,這是自他去世以來的第一次說話,他立刻為此感到後悔。


    “我是輪迴中的許多女神之一,名為續生,”她迴答,對這個問題看上去有些厭煩。“你被選中在更高的層次中轉世。從這口生命之水的井中飲用,在失去你現在生活的記憶的同時,繼續前進到下一個生命。一個合適的身體將很快為你而生。”


    “等等,我不會記得任何事情嗎?完全什麽都不記得嗎?”


    續生開口要迴答。然後時間重新開始流動。成千上萬道黑色的光芒像流星雨一樣切割過虛無。諾亞驚奇地仰望著它們,他的嘴巴張開了。


    第一顆流星墜落,砸在離諾亞不遠的地方,擊潰了那些人,穿過地麵,將巨大的碎塊旋轉送入虛無。


    巨大的隆隆聲震動著大地,越來越多的流星墜落,每一顆都將這寧靜的景象撕成碎片。續生舉起了雙手。在她麵前的空中開花了一朵美麗的粉色花朵,就在黑色的能量之槍猛然襲來之前。


    它粉碎了花朵,險些錯過了轉身躲開的續生。更多的流星繼續墜落,落在諾亞周圍的所有靈魂中,但他無法讓自己移動。他所能做的隻是目睹它們撕碎其他圍繞他的靈魂,將它們撕成碎片,或者將它們投入虛無。


    空氣中響起了深沉而刺耳的嚎叫聲。續生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一個尖銳的黑色長矛從她的肩膀上突然射出。她的周圍出現了裂縫,從中滲出一團滾滾的物質,像泥漿一樣傾瀉在地麵上。


    在其中浮現出一張張尖叫的麵孔,仿佛它們在努力掙脫沸騰的泥漿。它們升騰而起,變成一個模糊的人形。他把長矛從續生的身體上抽出來。


    “我終於找到你了,續生,”男人說,他沙啞的聲音中帶著嘲弄的語氣。“我的美麗之花。”


    續生的臉沒有動。她向那名男子伸出一隻手。一束光芒從她的手掌中爆發出來,燒進了他的身體。無數的聲音在痛苦中尖叫,他捂住胸口。黑色的液體從他的身體上流下,流入銀色水域,玷汙了它。


    又一顆流星砸在諾亞的身邊,把他從沉思中拽了出來。他的視線中沒有一個靈魂。他離續生和那個可怕的男人如此之近,以至於他被免於毀滅,但不需要天才就能意識到,在兩位神之間的戰鬥中停留下來是一個糟糕的主意。


    他的眼睛盯著生命之水。他抬頭看著這兩個人,但他們都沒有注意到他。諾亞艱難地站起身,向前撲去。男人轉身,隻有一瞬間,他與諾亞的目光交匯。


    然後諾亞投身進銀色水域。他毫不猶豫地喝了起來,不等待看發生什麽。它流進他的喉嚨,甜美而糖漿般。一種平靜感籠罩著諾亞,將他包裹在其中。


    剛剛還充滿恐懼的感覺在瞬間消失。他安全了。沒有什麽可害怕的。唯一重要的是進入他的下一個生命。他的過去……


    諾亞突然因為舌尖傳來的苦味而退縮。它刺穿了平靜,像荊棘般綁住他。他現在的生命記憶突然停止腐爛,湧入他的體內,與令人惡心的味道一起填滿了他的身體。


    然後,諾亞消失了,成為了一道光芒,在宇宙間飛馳。


    在黑色的畫布上,世界以顏色的模糊交織成片。他穿越無限的黑暗,他的思維混亂不堪,試圖理解眼前的幻象。時間成為了一個陌生的概念。對諾亞來說,存在變成了他經過的舞動的形狀和宇宙。


    然而,如同一切事物一樣,它終將結束。他在胸部會有一陣劇烈的顫動,就好像他有實體的形式一樣。微弱的痛楚是他在多久以來第一次感覺到的東西。他感到頭痛,為了恢複全麵的意識而努力。


    他眼前綻放出圖像,不再是飛掠的世界或星星,而是無盡的綠色田野和巨大的山脈。湖泊有海洋大小,深藏在地下的複雜洞穴係統。敬畏充滿了他,當他飛越這個新世界時,意識試圖重新點燃。


    在他以前的記憶中,諾亞短暫地從星星中注視著他,他從其中看出了兩隻巨大的爬行動物的眼睛。然後他消失了,越來越接近行星的表麵。微弱的引力將他拉進一個村莊,他穿過一個小屋的木板。


    一個女人躺在床上,一個新生兒在她麵前啼哭。她的表情充滿了寬慰和痛苦,但諾亞沒有時間詳細觀察。引力在他身上施加,將他拉向嬰兒的身體。


    他降落下來,輕輕撫摸著哭泣的男孩的臉頰。緊緊的束帶將他包裹,向他的全身傳來劇痛。不到一秒鍾,他被猛拉走,再次向整個星球投擲。


    諾亞被多次拉進出生的場景,他的漂浮身體試圖融合卻失敗了。束縛變得越來越強,以至於他幾乎無法再做出他已經做過的微小動作。


    諾亞瞥見了一座巨大城堡般的城牆,幾乎有一個城市那麽大,就在他向他們竄去的瞬間。他穿過石頭上的裂縫,繼續前進,穿越森林和大草原。


    他在一個被焦黑的樹木包圍的小空地上急停。它們伸向空中,就像枯萎的手指伸向天堂。令他驚訝的是,沒有孩子。甚至沒有母親。一個長著油膩黑發的男人坐在一個小湖邊的熄滅的篝火旁。他的特征尖銳而痛苦。鮮血從他的胸口流下,深創的傷口。諾亞雖然不是醫生,但他非常確定這不是那種人們可以幸免於難的傷口。


    幾隻毛茸茸的生物的屍體散落在他周圍。它們粗略地類似於猴子,但嘴裏有巨大的尖牙,爪子比地球上任何猴子都長得多。它們的皮毛還在冒煙,它們全身都被直徑和硬幣一樣寬的洞穴刺穿。


    男人唿吸困難地喘息著,他在腰帶上摸出一個小瓢蟲。他彎下頭,用顫抖的手從瓢蟲嘴唇處打開蠟封,然後狼吞虎咽地喝了下去。


    諾亞試圖移動,但他對自己的身體沒有控製。他所能做的隻是飄浮並觀看。男人肚子上的傷口起伏波動。肉和器官的細絲伸出,重新連接起來。


    男人要再次喝一口。在這個動作進行到一半時,他的眼睛瞪得像要爆炸,他伸手抓住喉嚨。瓢蟲從他的手中滑落到地麵,液體從瓢蟲的嘴裏流出。


    一個尖銳的牽引力拉動諾亞的臍部。就在男人抬頭時,諾亞被拉向下,進入他的身體。寒意湧過諾亞。就像他被扔進了冰冷的海洋中。


    尖叫聲穿越他的思維,但直到後來他才意識到那並不是他的聲音。諾亞艱難地喘著氣——這起作用了。


    諾亞僵住了。他慢慢地伸手觸摸自己的臉,感覺到的是皮膚,而不是虛幻的波動。他輕輕地拍了一下自己,起初很慢,然後跳到雙腳上。他的腳踩在一塊血泥上,他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發出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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