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村的小學是完小,在那個片區算大的。鄉下也沒有幼兒園那種機構,附近上學的適齡兒童也沒有多少,於是我上學前班的時候是和三年級擠一個教室。


    其實我上學的時候學校生源就開始了減少,不過那時候學校老師還是有十幾個,學生也有四五百人。後來隨著社會的發展,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進入城市打工,人員流動也從農村到城市。在城裏打工的父母就想把孩子也放到城市上學,讓他得到更好的教育。就這樣,學校裏的老師也一個個被調到城市裏去,學生也去了城裏上學。


    學校裏不僅有我們附近就讀的,還有很多鄰村的孩子。因為我們的村子的地理位置很好,離鎮上就三四裏的距離,其他村子在山裏麵,自然學校建設得要好得多。


    快到上學時間了,母親早已幫我準備好嶄新的書包,新的文具。吃完早飯她幫我背好書包,背著我到學校裏去。


    路上見到熟人,“小七,去上學啦?這麽大了,還要媽媽背,羞羞……”


    我把頭背過去,沒理她。媽媽隨聲應和著,“是啊,放在家裏沒人管,倒不如早點進學堂。”


    我們家離學校很近,走路隻要四五分鍾的路程。學校是一個高地,兩邊入口都修了一個長長的坡道。


    媽媽把我帶到校長辦公室,“這孩子以後麻煩校長多照顧,在家裏調皮搗蛋的,叫老師們好好管管……”


    校長姓王,與我母親同姓,按照名字追根溯源,她們是一派傳承下來的。在之後的學校學習時光,確實是對我有很多的照顧。


    “在學堂裏好好聽老師的話,好好學習……”,隨後她就迴家了。


    之後校長把我領進教室,給我安排了課桌,讓我等老師來上課,我跟著一起學就行了。課桌是木質的,做工粗糙,有兩個桌膛,桌麵刻滿了塗鴉。教室有四個窗戶,窗戶是用棍狀的木頭一根一根填上的,像柵欄,沒有玻璃。前後各有一塊黑板,用黑色的油漆刷的。我們學前班坐在靠窗戶的一列,總共就十個人。旁邊是三年級,也就十幾個人。


    由於一二年級人數較多,所以各開了一個教室,在我們隔壁。


    三年級的課桌是自己從家裏帶的,一二年級也是。我們學前班是兩個人一個課桌,和課桌一樣,凳子也是長條形的,倆人坐在一起。


    我的同桌叫陳林,是個男孩兒。他一天到晚有說不完的話,嘰嘰喳喳跟個小鳥兒一樣煩人。上課的時候我們經常在一起聊天,經常是他挑起話題。


    我的後麵坐了一個女孩,我認識,是我們村的,他叫邵琴。她父母去外麵打工了,跟著外公外婆生活。外公外婆是我們村出了名的勞模,頭發早已花白,脊背也彎了。


    最後坐的是呆哥,他的事跡全校皆知。三年級的經常笑話他,“你看你,現在還坐在那邊,本來都要坐到隔壁去上二年級了……”


    他留了兩級,因為考試總考不過,一到十的阿拉伯數字不會寫,名字也不會寫。


    他和他二叔一樣,智商有點問題。他二叔經常淪為村裏男人的調侃對象。拿著十塊的紙幣和一塊的紙幣問他哪個多一些,他分不出來。你同他講話,他的發音也是含糊的,就像喉嚨堵了什麽似的,總之跟他交流起來很困難。不過他的爺爺和父親倒是正常些,說話交流起來是沒毛病的。他的父親還到上海打工去了,幾年後蓋了村裏第一個水泥鋼筋結構的房子,也是當時村裏占地麵積最大的新房子。


    開始上課了,老師帶著課本走進教室,在講台前停下。


    “上課!”


    “起立!”


    “老師您好!”


    “同學們好,坐下!”


    我們學前班學習的東西雖然比較簡單,但對於我們來說很難學。阿拉伯數字1到10,中文一到十,漢語拚音bpmfdtnlgkhjqxiuu把這些學會了之外會1到10的加減就行。


    教語文的是個女老師,她喜歡穿裙子,頭發燙著小波浪,平時講課很溫柔,對待我們更不需說。教數學的是王校長,相比之下就嚴厲很多。他的皮膚黝黑,絡腮胡,板寸頭,不怒自威。我們的小手掌不知道被他手裏的小竹條打了多少次。


    他教我們算數的時候,讓我們拿出手指算,算了很久我們也算不明白。然後無奈地說,“下課每個人去撿十個小石頭進來,下節課還是算數……”


    課間我們拿出小刀在水泥地上劃,可以劃出火花。或者拿出一張紙,折“東南西北”,讓小夥伴猜。下雨的時候折紙船放到水溝裏漂,天晴的時候拿鏡子反射從窗戶射進來的陽光,把它反射到牆上去……


    有一次呆哥從家裏拿了一張光碟來反射陽光玩兒。我看著他玩兒我也想玩兒,就從他那裏借了過來玩了一個課間。還沒盡興,於是把它帶到家裏玩兒。我上午下完課把它帶迴家,在家裏堂前玩兒得不亦樂乎。媽媽喊我吃飯我還在玩兒,都不願意吃飯了。這時候媽媽想看我到底在玩什麽,玩得這麽起勁。


    生氣地走過來一把搶過我手裏的光碟,“別玩了,吃飯!”然後發現了這張光碟不是一般的光碟。這是一盤黃色光碟,正麵還有女人裸露的圖案……


    然後就問這是誰給我的,我說是從呆哥那裏借的。說罷就要把光碟掰斷,我瞬間就哭了,“這是我從別人那裏借的,你弄壞了我怎麽交代……”


    吃完午飯要去學校了,她帶著光碟和我一起去學校和校長說了這件事,讓他處理。王校長把光碟掰成了兩半丟進了垃圾桶,訓斥我們以後不準把這種光盤帶到學校裏來。


    下完課後,呆哥從垃圾桶裏把成兩半的光碟翻出來,“以後再也不借給你玩了……”


    學校依山而建,春天的時候附近土地就會發筍,我們下課後經常有事沒事就跑到外麵去拔筍。一次課間我們剛好完拔筍迴來上課,就被三年級哪個大嘴巴告了王校長說我們去拔筍了。


    那節課是數學,他也有時間盤問我們。“為什麽要去拔筍,這個筍長大以後是竹子,知道嗎?”他發火的時候像頭獅子一樣,可怕極了。“自己拔的自己吃掉!”


    其他人都是把筍放在嘴邊,假裝吃掉了。隻有我,是真的老老實實地吃了一根筍。看見我在吃筍,那邊的三年級一個個笑得人仰馬翻。


    “別笑了,看書”


    “還拔筍不拔?”


    “不拔了,不拔了……”


    說起因調皮搗蛋而被訓斥的,這不能算。在小孩眼裏,沒有什麽對錯,隻有好玩。


    我們學校操場下麵就是馬路,馬路對麵是村裏人的房子。有一次課間,我們到操場上玩兒。不知道是誰突發奇想,“我們來比比看,看誰能把石頭扔到那個屋頂上”。


    “來就來”


    於是我們拿起石頭開始了比試。扔到一半的時候,邵琴跑過來,“別扔了,那是我家廚房”。


    我們不聽,還在繼續扔,看誰扔的更遠……


    上課了,是王校長的課。一上課邵琴就告老師了,“他們幾個仔俚在課間的時候拿石頭砸我家房子的屋頂。叫他不要砸他們還不聽……”


    “屋頂是蓋瓦的,拿石頭不砸壞了呀!是哪幾個砸了屋頂,站過來……”


    我們幾個老老實實地站過去接收批評。


    “你丟了幾個石頭?”


    “兩個”“啪啪”


    “你丟了幾個?”


    “三個”“啪啪啪”


    輪到我了。


    “你呢?”


    “丟了十五個”


    “你就是那個說了不聽的是吧!”


    “啪啪啪啪啪啪……”


    不出意外,我被打哭了……


    讀三年級的黃江城住的離我家不遠,放學後他追上我。“你傻是不是,老師問你扔幾個你就說扔幾個,不知道撒謊嗎?”


    “可是小孩子不可以撒謊,不是嗎?”


    “那你的手不疼嗎?”


    “疼,但是……”


    從那天後,他開始騙我。“明天放假,不上學。”


    “真的嗎,校長放學前集合沒有說啊?”


    “那是你沒聽到,說了明天放假”。


    “你可別騙我……”


    “是真的,沒騙你,你就看我明天去不去學校就是了”。


    第二天我真的沒去學校,跑去隔壁爺爺家看電視了。看著看著,隔壁爺爺問我,“你今天怎麽不去學校?”


    “海城哥哥說今天放假,不用去學校”


    “怎麽我家裏幾個都去上學了?”


    他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兒,於是跑到黃海城家裏去問,發現那小子不在家裏早就上學去了。


    隔壁爺爺告訴了媽媽,媽媽把我帶走了。那天下著雨,媽媽把我背在背上,一手打著傘,一手托著我。


    到學校找到了語文老師,“黃海城那小子捉弄他,跟他說今天不上課,他就信了。”


    “今天星期四啊,怎麽會不上課。


    “聽到沒有,以後上不上課別聽別人的,老師說放假才能不來,知道了嗎?”


    讀學前班的時候,我還把我的書包用小刀劃破了。隻是因為我的書包上帶點粉色,上麵還印著米奇米妮。我同桌說這個書包像女孩子背的,所以我也是個女孩子……我爭不贏又氣不過,把書包劃爛了,想要家裏給我買個新的。因為書包的事兒,我被家裏打了一頓。


    就在這樣的時光裏,我迷迷糊糊地度過了我的學前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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