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那雙深邃的眼眸飽含著無盡的深情,久久地凝視著眼前已逝去的母親。


    那目光猶如一道熾熱的火焰,似乎想要穿透這生死的界限,將母親最後的麵容深深地烙印在自己內心最深處,永不磨滅。


    他輕輕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理順了身上的衣袍,仿佛生怕驚擾了母親安息的靈魂。


    然後,他毅然決然地轉過身去,邁出的每一步都顯得那樣沉重,仿佛腳下所踏之地皆是荊棘密布。


    寢宮之外,方皇後率領著一眾嬪妃早已恭候多時。


    當她們看到嘉靖帝那憔悴的身影時,紛紛麵露關切之色,急匆匆地迎上前去。


    然而,嘉靖帝的麵色依舊蒼白如紙,毫無血色可言,唯有那雙眼睛裏,隱隱透出一種堅定不移且又決絕無比的光芒。


    他微微抬起手臂,以一個簡單的動作製止了眾人即將行下的大禮。


    那聲音沙啞而低沉,仿佛是從幽深的穀底傳來一般:“朕無事,你們各自迴宮去吧,朕還要去操辦母後的喪事……”


    說完這句話後,嘉靖帝便不再多言,隻是默默地朝著前方走去,留下身後的眾人麵麵相覷,心中滿是憂慮與不安。


    方皇後聽到這話後,心裏雖然像被一塊巨石壓住一般沉重,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憂慮,但她深知此時萬萬不可多說半句,於是強壓著內心的不安和恐懼,恭恭敬敬地迴應道:“是,臣妾謹遵陛下旨意,這便與眾人一同告退。”


    嘉靖帝麵色凝重,在呂芳小心翼翼的陪伴下,步履緩慢地朝著靈堂走去。


    當他們踏入靈堂時,發現裏麵已經被精心布置好了一切。


    低沉哀婉的樂曲在空中迴蕩,如泣如訴;點點燭光在黑暗中輕輕搖曳,仿佛是逝者靈魂的微弱閃爍,整個靈堂彌漫著一種莊嚴肅穆且令人心碎的哀傷氣息。


    嘉靖帝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向那放置著靈柩的地方。


    終於,他停在了靈柩之前,雙腿一彎,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


    刹那間,兩行清淚不受控製地從他那略顯疲憊的眼眶中奔湧而出,順著臉頰迅速滑落,一滴接著一滴,重重地砸落在冰冷堅硬的石板地上,發出一聲聲輕微卻又格外清晰的響聲。


    過了好一會兒,嘉靖帝才顫抖著雙手支撐起身體,緩緩站了起來。


    他微微抬起頭,用那雙飽含悲痛與思念的眼睛,緩緩掃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每個人都低垂著頭,臉上滿是肅穆之色。


    最後,嘉靖帝將目光定格在了身旁一直默默守候的呂芳身上,聲音略微沙啞地開口說道:“呂芳啊,朕決定罷朝三日。三日之後,再召集群臣舉行朝議之事。”


    此言一出,在場的呂芳先是身體猛地一顫,仿佛被一道驚雷擊中一般,整個人都愣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迴過神來,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萬歲爺,不知您可否將所議之事說得更明白些?這樣一來,朝中大臣們也好提前有所準備啊!”


    說完,他微微低下頭,眼睛偷瞄著嘉靖皇帝的臉色,心中暗自揣測著皇帝的想法。


    嘉靖皇帝微閉雙眼,似乎在沉思。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呂芳,輕聲說道:“不必了。這幾日,朕要在此靈堂為母後守孝,任何人不得打擾。”說罷,他又重新閉上了眼睛,不再理會呂芳。


    呂芳聽到這話,心中雖然充滿了疑惑和擔憂,但看到嘉靖皇帝那一臉堅定、不容置疑的神情,便知道自己多說無益。


    於是,他趕忙躬身行禮,恭敬地迴應道:“是,臣謹遵聖意。”


    隨後,他慢慢退出了靈堂,隻留下嘉靖皇帝獨自在那裏。


    時光如白駒過隙,短短三日一晃而過。


    在這三天裏,嘉靖皇帝始終堅守在靈堂之中,一步也未曾離開。


    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隻是靜靜地跪在母親的牌位前,默默地祈禱著。


    原本就消瘦的臉龐如今顯得越發憔悴,眼眶深陷,雙目布滿了血絲,看上去疲憊不堪。


    然而,盡管如此,他眼神中的那份堅定與決絕卻絲毫沒有減弱,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愈發強烈起來。


    ……


    三日後,陽光明媚,微風輕拂。


    巍峨壯麗的宮殿外,群臣們身著華麗官服,魚貫而入,依照旨意前來參加朝議。


    眾人交頭接耳,議論聲此起彼伏,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疑惑和好奇,因為他們完全不清楚這次朝議究竟所為何事。


    就在這時,嚴嵩遠遠地瞧見了夏言正邁著大步匆匆而來。


    他趕忙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問道:“夏首輔,您可知道今日這朝議到底是要商議些什麽事情呀?”


    夏言斜睨了一眼嚴嵩,語帶譏諷地迴應道:“嚴部堂近來可是深得陛下的賞識呢,連您都不知道的事兒,我又能從哪裏聽聞得到啊?”


    說完,便不再理會嚴嵩,徑直朝著宮門走去。


    嚴嵩被夏言這番話噎得一時語塞,但很快便恢複了常態。


    他幹笑兩聲,掩飾住自己的尷尬,說道:“哎呀,夏首輔您這話可真是太嚴重啦!咱們都是盡心盡力為萬歲爺辦事兒,哪兒談得上什麽賞識不賞識的喲!您就別再拿我打趣啦!”


    說罷,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夏言身後,一同走進了宮門。


    夏言心中暗自思忖了一番後,終究覺得眼下實在不宜與嚴嵩鬧得太過僵裂,於是便硬著頭皮開口說道:“嚴大人,你當真對此事一無所知嗎?想太後剛剛仙逝不久,如此重大之事,陛下難道就未曾同你商議一下這治喪的相關事宜?”


    嚴嵩聽聞此言,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然後輕哼一聲道:“嘿,你還別說,還真是從未得到萬歲爺關於此事的任何消息呢。或許此次朝議會之上,萬歲爺自有其思量和打算吧!”


    說罷,他輕輕捋了捋胡須,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之色。


    正在諸位大臣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之時,隻見一名身材瘦小的小太監腳步匆匆地從奉天殿內走了出來。


    待行至殿門口時,他先是停下腳步,稍稍喘了幾口氣,隨後便挺直身子,站到一側,扯起嗓子高聲唿喊起來:“上朝——”


    這聲高唿猶如一道驚雷,瞬間打破了殿前的嘈雜之聲。


    聽到這聲唿喊,原本還在低聲交談的群臣們立刻止住話語,紛紛低頭整理起各自的衣衫來。


    不多時,眾人便已收拾妥當,而後開始依照文臣列於左側、武將立於右側的規矩,井然有序地依次邁入大殿之中。


    此時,嘉靖皇帝在大太監呂芳的攙扶之下,步履緩慢而又沉穩地走進了金鑾殿。


    他端坐在那張象征著無上權力的龍椅之上,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宛如兩道冷冽的寒芒一般,淩厲地掃視著下方恭恭敬敬站立著的群臣。


    待群臣全部入殿之後,那名小太監再次扯開嗓門,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唿喊道:“跪——”


    伴隨著這聲高喊,群臣們紛紛撩起衣擺,整齊劃一地雙膝跪地,齊聲高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時間,整個金鑾殿內迴蕩著震耳欲聾的朝拜之聲。


    嘉靖帝見狀,微微抬起右手,輕緩地擺動了幾下,示意眾人起身平身。


    待眾人站直身子後,他麵色凝重,緩緩沉聲道:“朕今日將諸位愛卿召集於此,實乃有一件至關重要之事需要與爾等共同商議。”


    說罷,嘉靖皇帝那雙深邃的眼眸如鷹隼般掃視了一圈在場的眾多臣子。


    緊接著,他又繼續言道:“太後不幸仙逝,朕心如刀絞,悲痛萬分。為此,朕已然罷朝三日,親自為太後守靈盡孝。然而,太後的喪事萬不可有絲毫耽擱,必須盡快妥善安排並確定下來。今日,便由你們一同商討一下這喪葬之事究竟該如何操辦才好?”


    群臣聽完嘉靖帝這番話,不禁麵麵相覷,臉上皆流露出驚愕之色。


    顯然,對於嘉靖帝如此突兀地提出這個議題,他們事先毫無準備。


    就在此時,身為內閣首輔大臣的夏言挺身而出,率先打破了這令人尷尬的沉默局麵。


    隻見他向前邁進一步,躬身施禮後,恭聲迴應道:“陛下聖明!太後喪事茲事體大,確實應當早日規劃安排妥當,如此方可安定天下臣民之心。微臣認為,理應依照我朝曆代皇室的喪儀舊製來辦理此事,但同時也要充分顧及到陛下您的一片赤誠孝心,務必做到喪事既隆重盛大又不失皇家體麵和禮數規矩。”


    嚴嵩緊緊跟隨著前麵人的步伐,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連忙附和道:“夏首輔所說的太對啦!此外啊,目前咱們永陵正處於建設當中嘛,依微臣之見呐,應該在永陵附近尋一吉地安葬太後。如此一來呢,不僅能夠充分展現出陛下您那顆仁愛慈孝的心腸,還能讓天下人都知曉陛下您對太後的深厚情感和無上敬意呀!”


    此時此刻的張璁,可是親身經曆過那場轟轟烈烈大禮儀之爭的人物喲!他心裏頭跟明鏡兒似的,非常清楚嘉靖皇帝會在這朝堂議政的時候,突然提及像喪葬這類事情,其中肯定不會有表麵看起來這麽簡單的啦。


    隻見那張璁稍稍眯縫起自己的雙眼,就好像是在心中默默掂量著接下來要說出口的每一個字眼究竟有著多重的分量一般。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不緊不慢地張開嘴巴,語氣沉穩而又謹慎地說道:“陛下,請恕微臣鬥膽進言幾句。雖說這喪葬之事的確至關重要,然而更為關鍵的還是需要優先考慮到陛下您個人的想法,還有太後她老人家的臨終遺願呐。如今太後不幸駕鶴西去,這對於我大明王朝而言無疑是一場巨大的喪事。所以呢,微臣在此冒昧地問一下,不知道太後她在生前是否留下過有關身後事安排的特別囑托或者願望呢?”


    嘉靖帝聞聽此言後,其眼眸之中忽地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讚許之色。


    隻見他微微頷首,動作輕柔舒緩,仿佛對張璁所提出的觀點甚是認可。


    “張卿此語,實乃深得朕心啊!”嘉靖帝緩聲說道,語氣中透著幾分感慨,“這喪葬之事,不僅需將朕的一片孝心展露無遺,更要顧及母後臨終前留下的遺願。想當年,母後在世之時,便曾特意囑托過朕,期望能在她百年之後與父皇合葬一處。隻可惜,如今父皇遠在承天府,而母後則長辭於京城,如此遙遠的距離著實令朕深感困擾,不知該如何才能妥善地達成這一合葬之事啊。”


    隨著嘉靖帝話音落下,偌大的宮殿之內頓時陷入了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當中。


    諸位大臣們有的低垂著頭顱,眉頭緊蹙,似是在苦苦思索著應對之策;有的則三兩成群,湊在一起小聲嘀咕交流著各自的想法。


    整個大殿內的氣氛凝重異常,壓抑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片沉寂持續了好一會兒之後,終於有一人打破了這份寧靜。


    眾人循聲望去,但見一位身著文官服飾、相貌堂堂的大臣穩步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此人正是禮部左侍郎張侍郎。


    張侍郎先是朝著嘉靖帝恭敬地行了一禮,而後朗聲道:“啟奏陛下,微臣以為,既然太後娘娘的遺願乃是與先帝合葬,那麽我們不妨考慮這樣一種方式——‘奉睿宗皇帝的遺衣冠與章聖皇太後一同安葬於京城,同時再將章聖皇太後的遺冠帔供奉起來,並使其與先帝合葬於顯陵’。如此一來,便可實現南北兩地分別安葬,讓兩位都能各自相伴對方的衣冠遺物,也算是圓了太後娘娘的心願。”


    嘉靖帝聞罷此議,那原本舒展的眉頭微微蹙起,宛如兩道墨色山巒聚攏在了一起,顯露出些許不滿之意。


    他靜默不語,時間仿佛在此刻凝固了一般,整個朝堂之上唯有眾人輕微的唿吸之聲清晰可聞。


    少頃,嘉靖帝緩緩抬起頭來,他的目光如炬,再次掃視著下方的群臣。


    那銳利的眼神猶如獵鷹在空中盤旋,似要從這眾多臣子之中尋得一個更為妥帖適宜的解決之法。


    正在此時,一直未曾言語的夏言突然向前邁出一步,拱手躬身說道:“陛下,張侍郎所言之策固然有些道理,然南北分葬之舉,終究違背了自古以來夫妻合葬之傳統規製啊!如此行事,恐怕難以充分展現出陛下您的拳拳孝心呐。依微臣之見,不妨效仿古代舊製,於京城近郊尋覓一處風水寶地,精心營造一座陵寢。而後再將睿宗皇帝的靈柩恭請迴遷至此,使之能與聖皇太後得以安然合葬。如此一來,既遵循了祖訓禮法,又可盡全陛下的一片赤誠孝義之心,實乃兩全其美之計也。還望陛下三思。”


    說罷,夏言再次深深一躬,靜待嘉靖帝的迴應。


    嚴嵩聞聽此言,麵色一沉,當即毫不客氣地反駁道:“夏首輔,您這話說得可就太不恰當啦!想睿宗皇帝的靈柩已然安穩地放置在承天府好些年了,如果此時貿然決定將其遷迴京城,那必然會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啊!而且如此大動幹戈,豈不是要驚擾到睿宗皇帝的在天之靈嗎?這樣一來,恐怕會對咱們大明的江山社稷產生不利影響喲!依微臣之見呐,還是應當讓睿宗皇帝就在當地入土為安,也好讓太後她老人家的靈魂能夠得以安息呀。”


    嚴嵩這番話一出,朝堂之上頓時像炸開了鍋一般,群臣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起來。


    有的大臣覺得嚴嵩所言不無道理,點頭表示讚同;而另一些大臣則認為夏首輔的提議也有可取之處,雙方各執一詞,互不相讓,一時間整個金鑾殿裏喧鬧異常,人聲鼎沸。


    嘉靖帝坐在高高的龍椅上,麵無表情地看著底下眾臣爭論不休。


    他微微皺起眉頭,輕輕地用手敲擊著龍椅的扶手,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如同具有魔力一般,瞬間就讓原本嘈雜不堪的大殿安靜了下來。


    隻見嘉靖帝那雙幽深如潭水般的眼眸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似乎正在心中權衡利弊,思索著究竟該如何做出這個至關重要的決策。


    稍頃須臾之間,隻見那嘉靖皇帝眼眶通紅,嘴唇微微顫抖著,終是忍不住哽咽出聲:“諸位愛卿……爾等之所言,固然各有其道理所在。然而,朕如今痛失母後,她老人家生前唯一的心願便是能夠與父皇同葬於一處。難道連這小小的願望都難以實現麽?你們可有曾想過,若是在京郊另選一處所謂的吉利之地來將母後安葬,朕豈不是要奔波往返於南北兩地進行祭祀活動,如此一來,不僅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勞民傷財不說,更是違背了母後的臨終遺願呐!朕身為她的親生兒子,卻無法滿足她這最後的一點念想,朕當真是不孝至極啊!”


    話至此處,那嘉靖皇帝再也抑製不住內心洶湧澎湃的悲痛之情,竟是當著滿朝文武大臣們的麵,毫無顧忌地放聲嚎啕大哭起來。


    一時間,整個朝堂之上鴉雀無聲,唯有那悲慟欲絕的哭聲迴蕩在眾人耳邊。


    眾臣見此情形,皆是大驚失色,一個個慌忙跪倒在地,異口同聲地高聲勸慰道:“陛下萬不可過於悲傷,請務必節哀順變,還望陛下多多保重龍體才是啊!”


    嘉靖帝雙手掩麵,悲從中來,不禁痛哭流涕起來。


    那哭聲起初如雷貫耳,響徹整個朝堂,而後逐漸轉為嗚咽抽泣,仿佛心中所有的哀傷都在此刻宣泄而出。


    過了好一陣子,他才慢慢平複了情緒,緩緩止住了淚水。


    隻見他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擦拭去眼角殘留的淚痕,然後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此時,嘉靖帝抬起頭,原本因悲傷而略顯黯淡的雙眸此刻卻閃爍出無比堅定的光芒。


    他直直地凝視著下方的群臣,聲音低沉而有力地說道:“朕心意已決,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和阻力,都一定要完成母後與父皇合葬之願!至於究竟該如何施行,是將父皇的靈柩遷迴京都呢?還是把母後的靈柩放置於承天府安葬?此事關係重大,尚不能倉促定論。因此,朕決定派遣專門人員前往顯陵仔細勘察一番,待了解清楚具體情況後,再做最終的決斷。諸位愛卿,你們就按照這兩個方案先行迴去認真商討一個詳細的議程出來吧!”


    說罷,嘉靖帝微微揮了揮手,示意退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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