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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垠神君修煉的泰山府於人間泰山,一如人間晝夜交替、四季有時、春華秋實、酷夏冬寒。而這泰山最絕之處便是有一處靈脈能育養萬物,溪雩現下在泰山府這靈脈之處:著九幽土、澆灌昆侖神泉、種下了這顆她從九重天偷來的金蓮子再以自身精血為祭,便是這一遭種下了她兩千多年的執念,也埋下了幾許期待。眼見著心願將成,溪雩卻是沒有預想的那般開心,不時對著這處種下的金蓮子發起呆來。


    “無垠神君,你說十年之後這抹殘魂會因這一顆金蓮子長成什麽模樣?會長得像誰呢?”


    “無論怎麽個長法,長出來不就是個蓮蓬!”無垠神君一口老酒喝到嘴裏,看著蹲地上對一個埋土裏的金蓮子發愣的溪雩。他這麽一番話若在旁人聽得,定是覺得大煞風景。


    “我執著了這麽些年,哪怕是個蓮蓬我都認了!”溪雩說著嘴角勾起一抹笑弧盡顯釋然,她的長姐溪柔與凡人相戀、受盡輪迴之苦。她在凡間尋覓了千百年,隻期有一世能尋到她長姐,改變她與那凡人百世千世不得善終的命運。然而即使她置身其中、亦是徒勞,最終就隻得了這一抹殘魂。可哪怕是這麽一抹殘魂,她也生出了好些希冀。於是才不惜觸犯天條去九重天偷盜金蓮子,以期能將這抹殘魂孕育完整、重得新生。


    無垠神君見著溪雩發楞的模樣亦不禁搖頭歎息,他一個糟老頭子活了不知道多少萬年,看盡世間癡男怨女,卻是鮮少見到溪雩這麽一個執著的丫頭。幾百年前,被自己老子關了八百多年的溪雩,一出來便向他求證一個瑤池金蓮子孕育殘魂的法子。無垠不知這丫頭是從何處聽來的這法子,卻知法中艱難不作理會。


    可溪雩偏是這麽不依不饒的性子長跪與他泰山府外,怎麽也不肯離去。瀚海神君之女終日跪於他泰山府外可不是這道理,於是無垠神君便盡數告訴了溪雩金蓮子育殘魂的法子。他亦是承諾溪雩若能取迴冥府忘川河底的九幽之土,他便替她種養殘魂。


    當時無垠神君是篤定了溪雩拿不迴這九幽之土,方做此承諾。因為這冥府忘川亡魂匯流,神仙妖魔但凡入忘川者必是受盡亡靈噬咬,毀身殞命者亦不在少數。可當年無垠神君看著那遍體鱗傷、鮮血染盡他泰山府門檻的溪雩拿了九幽之土要他兌現承諾終是不忍。


    於是方有了今日作為一方神君,卻不惜觸犯天條盜取金蓮子為一個小丫頭種魂的結果。如今這數百年過去,千年執著終是得償所願,無垠卻是沒從溪雩的臉上看出絲毫的喜悅,反倒是覺得她過於感時傷懷。


    “小丫頭,我看你此番來我泰山府,有些傷情啊?”


    “有什麽可傷情的,隻是想起多年前的一些事,覺得時過境遷罷了!”溪雩話說得淡薄,但心裏卻是如巨石壓頂般沉重。她不曾想作為一個修習了數萬年的神仙竟然會因為一樹藤蘿傷心。


    “可是要棵無憂草抑或是一盞忘情水,這些東西我泰山府還是有的!”無垠神君聽罷溪雩所言的多年往事,亦是那段凡間情劫。他隻當小丫頭單純執著於手足之情,卻是忘記了男女之情亦是情。


    “顧錦玄死的時候我都不曾想過用這無憂草、忘情水。這都過去千餘年了,我還要這些東西何用!”溪雩隻當這無垠神君還真萬事皆靈,能種蓮養魂、能如那司命譜凡人劫數,就連忘情忘憂的靈藥都有。隻是她卻是沒想過忘情忘憂,因為在她看來世間再無顧錦玄。


    “敢情你是覺得顧錦玄死的渣都不剩了!可天……”


    “天帝又不是顧錦玄……”


    “罷了,多說無益,可這情卻是傷身呐!”無垠神君見溪雩如此執拗亦不再多言,他卻是自責麵前這丫頭本是一無憂無慮的小神女,卻因他的一番算計將天帝的情劫渡成了自己的情劫。無垠神君忍不住的感歎,卻是不經意瞥見自己泰山府紫氣東來、祥雲匯聚。


    “唉,這凡人說不得,看來神仙也是念不得呀!”


    溪雩聞言卻是見那頭頂的紫氣更盛,亦沒了方才的神傷。她不禁懊惱自己這是遇了瘟神,走到哪這天帝便跟到了哪。她即刻幻化出一玉淨瓶割了自己的手腕,將精血裝滿了瓶中遞給了無垠神君。


    “這金蓮子好好幫我養著,我先走了!”


    無垠神君修飾了容顏、理正衣冠方才匆匆跑到了他泰山府的神殿。他見著雙手負背、正立於泰山府神殿中的天帝,卻是清了清嗓子。


    “小神不知天帝駕臨,有失遠迎,請天帝恕罪!”


    “神君無需客氣,我此次前來是有些許事情要討教,還請神君解疑!”珝熙迴轉過身,看著這鶴發童顏的老頭,眉宇顯著些許肆意風流全然不似另外兩位神君那般嚴肅深沉。


    “天帝哪裏的話,小神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無垠神君雖然年紀長於珝熙,但是對於這位不過十萬歲便承天帝之位、數萬年前更以雷霆手段平息之戰的珝熙頗為忌憚。他對上神情漠然的珝熙,卻是納悶這數萬年不曾踏足他泰山府的天帝,今日所來究竟是所謂何事。再一聯想到這天帝腳還未踏進泰山府、溪雩卻跑的賊快,他不禁擔憂是他倆偷金蓮子的事情敗露了。這活了數十萬年的無垠神君一時竟覺心虛,卻是強顏歡笑對上了珝熙。


    “天帝請上座,不知您是喜好這雨前龍井、鐵觀音、黃山毛尖還是碧螺春?”


    “客隨主便!”珝熙也曾聽聞這無垠神君行事放蕩,不安規矩,卻不曾想還有這麽幾分聒噪。這倒讓他想明白緣何這溪雩與他交情匪淺。同是聒噪的神仙,定然氣味相投了。


    “那碧螺春好了,新茶!”無垠神君見著天帝惜字如金,神情依舊是暗淡漠然,卻是覺得這盞新茶便能將自己喝撐。不過還是依言笑著變幻出了茶盞。


    “我此來是有三件事告知神君!”


    “請天帝示下!”


    “千年前我曾卦出妖星降世,有滅世之禍。如今千年已過,我夜覌天象卻見這妖星暗淡有意匿藏。凡塵萬物、人為靈長,生死輪迴、生機不竭,最為強盛。我唯恐這妖星降世藏匿於人間,神君既司職這神人兩界,需得盡這監守之責,看護好人界安穩。”


    “是,小神謹記!”


    “第二件事便是這瑤池金蓮子被盜,神君可曾聽聞?”珝熙飲盡一盞茶,慢條斯理的繼續說道。他依舊是泰然淡漠的神情,卻想看麵前的無垠神君是何反應。


    “什麽,瑤池金蓮子被盜了,是誰如此大膽。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在天帝禦下行此猖獗之事……”無垠神君原本聽聞這妖星降世難得的正經起來,又因瑤池金蓮子嘴角略微抽搐了。不過麵前的天帝都沒說是誰偷的,他自是抵死不會承認。


    “的確大膽!我曾與那賊子正麵交鋒,卻不料那賊子亦有幫兇。還分了先來後道,一個假意被我捉個正著,一個又在我離開之後方偷走金蓮子。那賊子還使了李代桃僵的計策,用一個蓮蓬以幻術充真。以致這金蓮子失竊卻是次日方被發現。無垠神君善知天下事,就此賊子可曾有何頭緒?”珝熙語氣很是風輕雲淡,在無垠聽來卻字字紮心,這兩個賊子不就是說的自己和溪雩了。


    因為溪雩頭一次進瑤池聖境便被逮了個正著,所以偷的時候他倆是分了先後潛入瑤池聖境。至於這作案手法被珝熙說得分毫不差,而無垠神君此刻隻暗歎天帝不愧是天帝,輕易便看破了他的伎倆。


    “如此數來,這賊子法力定是不弱。隻是這四海六界神人魔妖高手輩出,小神一時怕也理不出頭緒!”


    “理不出頭緒便慢慢理,我亦察覺這金蓮子已散落人間。無垠神君你本就司職這神人兩界,尋迴金蓮子一事便就托付於你了……”無垠神君聽罷不覺頭皮發麻,他卻是不敢承認這瑤池金蓮子已養了殘魂,正種在他泰山府靈脈之地。於是他說話不由的磕磣。


    “小神……小神必定全力以赴徹查此事……”


    “第三件事與我一千多年前下凡曆劫有關!”


    “啊?”因著這金蓮子一事本就不淡定的無垠神君聽到珝熙又提起了自己下凡曆劫的事,他手一哆嗦捧著的茶盞灑了大半。卻又趕忙挽起袖子擦拭茶案上的水漬,硬著頭皮解釋道。


    “天帝恕罪,我這年紀大了,手不時會哆嗦!”


    “我前些日子下界,路過自己曆劫時凡胎肉體化林之地。在於那林中入定修行時,大夢一場更尋迴了千年前曆劫歸位時遺落的些許神識。而因這幾許神識,我憶起了在人間曆劫的微末事,那個我命定情劫的女子……”


    “那個女子本無前生亦無來世,能與天帝陛下一世情緣便是天大的造化。如今已盡歸塵土,六界之中再無此人。”


    無垠此番卻是迴答得很是順溜,當年珝熙曆盡劫數重迴到九重天。不知是他為天帝身份特殊,還是因著溪雩本為神女介入情劫亂了命數。他所譜的天帝於凡塵曆劫的一世命書盡變作白紙不說,原本隻需應一世之劫的天帝,卻以凡人之身在凡間多蹉跎了三世,呆了三百多年。


    因此為防天帝後續問起凡塵曆劫之事,無垠對於這種種災劫都預先備好了說辭。尤其是溪雩摻和的情劫,他索性給編了個隻一世便再無輪迴結局,畢竟這般無論對誰都是一樁好事。


    “那我與那女子……”


    珝熙話說至此,卻是想起了那日在樹林中入定夢迴,在夢中所見自己踏遍千山萬水隻為尋一人,三世不得其果最終肉體凡胎化樹成林就為生生世世等候一人。而那百裏樹林之中便藏有他遺落的神識,其實早在千年前他迴歸九重天便已感知到自己這幾許神識,卻始終無法將其尋迴。而就那一日繁花開盡,他這幾許神識便盡歸本體。珝熙也就那時明了,為何他隻在凡間曆劫一世卻多停留了三生,原也隻是為了他情劫中的女子。


    “罷了,終是虛幻!”


    珝熙說完飲盡手中的一盞茶也不再作多言,他知道麵前的無垠神君有膽子偷瑤池金蓮子,又豈會對他全說真話呢。於是這茶飲盡三盞,他便離開了泰山府去往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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