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這般喚蹇賓,齊之侃隻感覺難以啟齒。臉上的紅色更深了。蹇賓隻是笑著,隨後鬆開他起身。


    “如今你是瑤光的上將軍,意氣風發更勝過從前在天璣之時,也不負你滿腔的抱負了。”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長發,隨後便下榻穿鞋。齊之侃見狀本要服侍的,卻被他攔住。


    齊之侃見此隻能作罷,看著他道:“我的抱負,隻對王……賓兒一人。”說罷他又不甚自在的別開了頭,以往他隻知曉正經做事,說出這般話語也實在是有些為難,但是蹇賓已經表明情義,他若是沒有任何表示豈非讓蹇賓多想?


    “真是沒有想到,”蹇賓穿好鞋子之後便緩緩站了起來,許是太久沒有睡好而突然安睡,一時無法適應,眼前忽然一陣朦朧,腳下一軟。


    “賓兒!”齊之侃看著蹇賓略微搖晃,連忙將他攬入懷中,又扶著他坐在榻上。


    “不礙事。”蹇賓心下一暖,片刻迴神之後又繼續說道:“真是沒有想到,慕容黎會救下小齊。”


    見蹇賓真的沒事,齊之侃就站在一旁,提到慕容黎也是不由得感歎:“我也沒有想到自己還會活著,隻是他由始至終都沒有告訴我,我是如何被救迴來的?”那時自刎他可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的,怎麽可能還救的迴來呢?


    “無論如何,”蹇賓抬頭看向身旁那個挺拔站立的身影,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掌,“我都要謝謝他,謝謝他將我的小齊還給我了。”


    他也不去怨恨慕容黎設計奪了他的江山了,畢竟平心而論,慕容黎這個君王做的的確是比他好多了。


    “既然賓兒要謝謝他,那我也一起感謝他,好好助他打贏這一場戰事吧。”看到蹇賓放下了,齊之侃自然也感覺高興。


    “不行。”沒想到蹇賓卻搖頭,“小齊你可以助他打贏這場戰事,但是不用謝他。”


    “嗯?”齊之侃疑惑一聲,“為何?”


    “慕容黎曾是天璣開國大典上的樂師,一縷蕭音無人不為之動容;長得又是這般美豔,心計更是無人能及的,我的小齊這般簡單純澈,還是待在我的身邊吧。”


    齊之侃一愣,看著蹇賓的神色就知道他這話說的是什麽意思了,不由得心中一樂,感覺甜甜的。


    蹇賓卻沒有那麽開心了:慕容黎那般妖孽,小齊還是離他遠一點比較好,免得哪日被勾了魂魄都不知道。小齊隻能是他的。


    不是道他對執明那個傻子有意麽?自來了此處他看著慕容黎對執明也是愛理不理冷淡得很,哪裏有意了?莫不是他們之間的情義太過獨特,與自己和小齊的相處方式不一樣?


    嗯……定然是這樣的。


    “賓兒放心,”齊之侃雖然不知道此刻蹇賓在想什麽,卻也還是輕聲安慰,“我的心中,容不下除了你之外的第二個人。”


    “嗯。”


    哪怕這是一場夢,那麽便讓這個夢永遠也不要醒來吧……


    慕容黎又如同變了一個人一般,眼眸中不帶著任何的一絲悲傷了,依舊是如同謫仙一般的人兒,一顰一笑令山河失色的絕豔。


    自齊之侃與蹇賓重逢,他就著手了軍中的事務,聯合遖宿前來的大軍,時時刻刻準備著下一場戰事。雖是笑著,卻嚴謹得讓人害怕。


    從前說話還有迴轉餘地,如今卻是半分情麵留不得了。執明知曉又是自己讓阿黎憂思了,子煜先撂在一旁不管了,想方設法的陪著慕容黎,就隻差睡覺不曾一起了。


    若是以往慕容黎定會有稍稍的不快情緒,可是如今慕容黎隻是笑然以對,這更是讓執明心慌。


    畢竟是兩軍對戰,澤風雖因遖宿到來而暫時不敢進攻了,卻還是兩日後對瑤光宣戰了。畢竟鈞天之外的澤風可是實力強悍,可與啟坤統一的鈞天勢均力敵,就算是如今遖宿相助,出兵也並非是一件難以抉擇的事。


    “齊將軍如今可想出對敵之策了?”慕容黎輕問。


    如今他卻是站著,首座依舊是毓驍和執明。雖然他自己已經成了君王,對他們還是帶著尊敬禮節。


    “迴王上,已經想出了應對之法。”齊之侃身為領軍將領,自然是站在最前處,而他的旁邊,蹇賓作為毓驍的軍師也一同陪他站著,臉上無時無刻帶著笑意,眼神就一直沒有離開過齊之侃。


    齊之侃如今是嚴肅的,但是蹇賓這麽看他,似乎已經快要繃不住了。


    “阿黎,既然齊將軍已經想出了應對的法子,你就放心的將戰事交給他便是,以齊將軍的能力,對付澤風應當是不成問題。”沒等慕容黎說話,執明就先開口,他看著這些時日慕容黎的重心都在戰事之上,心裏不舒服得很。


    慕容黎迴頭看他,輕輕的歎了口氣:“雖有齊將軍領軍,但是我們依舊不能輕敵。我們知曉對方的攻勢之特點,卻還不知道他攻打瑤光的真正目的是為何,為此還是小心為妙。”


    若是單純的征戰他國,擴大國土還好,若是因六壬傳說而紛爭……如今六壬傳說調查也多時了,竟然還是一絲頭緒都沒有。


    他想著,不由得握緊了燕支。


    “執明國主說的是,阿黎你也不必太過擔心。”許是慕容黎的情緒會牽動很多人,毓驍也出聲安撫。身旁的執明稍稍的瞄了一眼毓驍。


    阿黎,阿黎,阿黎是你能稱唿的麽?


    “此戰遖宿由子煜領軍,定會配合齊將軍助瑤光旗開得勝的。”毓驍又補充道。


    慕容黎正想點頭致謝,執明卻突然激動起來:“你讓子煜上戰場!”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和憤怒。


    當初的畫麵他怎麽也忘不掉,子煜渾身是血,就這般躺在他的懷中了無聲息。隨後後麵解釋了已經是假的了,但是他還是無法釋懷。


    怎能再讓他涉險?怎能再讓悲劇再一次發生?


    慕容黎知曉執明想起了什麽,無故也牽動了那時對子煜及執明的愧疚,不發一言。


    他終究還是放不下……


    “那又如何?”毓驍冷冷的迴了執明一句,“如今他是遖宿之臣,聽從本王的命令又有何不可?”


    這執明究竟是怎麽迴事?不是一心於阿黎了麽?這般擔心子煜將阿黎置於何處?對於當初的慘事他也是心有餘悸的,但是為了阿黎,執明你還是放下子煜為好。


    “本王……”執明正想反駁,卻有人出聲打斷。


    “王上。”蹇賓看著這情況連忙出聲,一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既然執明國主不希望子煜大人上戰場,那麽便請王上將遖宿軍權交於我吧,我去。”


    他想要跟小齊並肩作戰,怎能讓他一個人獨自麵對戰場的廝殺?他不要和小齊分開。


    “不行!”子煜和毓驍同時出聲,聲音堅決。說完後兩人又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


    “賓兒!”而小齊更是震驚,慌忙之下直唿。看著蹇賓卻隻得到了他的一個溫和笑容。


    慕容黎和執明都稍稍震驚了一下。隻是所有人都被齊之侃的那一聲“賓兒”給弄愣了,渾身都不由自主的起了雞皮疙瘩:


    這……未免也太快了。


    “本王曾道,你來此處不可上戰場。”毓驍隨後反應過來,雖然現在蹇賓是活力滿滿了,但是以他的領軍能力還是不要輕易上戰場比較好。


    “蹇軍師還是留守軍中比較好。”慕容黎出聲,也是不讚同,他能明白蹇賓的情感,但是這番還是不要給齊之侃拖後腿的為好。


    畢竟戰爭,輸不起。


    “齊將軍,若是讓你統領兩國兵馬應戰,你可做得到?”隨後他又問。


    兵馬不在於何人統領,而是在於統領之人的才能,若是統領得當,再多的人也不成問題。慕容黎知道齊之侃會答應的,畢竟為了蹇賓。


    “臣可以。”齊之侃的迴答不出慕容黎所料。可是就算是預料到了,他還是歎息。


    他本想親上戰場的,可是如此不同意的人更多,最後恐怕還會讓毓驍和執明一同前往。他不能讓二人受到任何的傷害。


    也是難為齊之侃了,遖宿雖是支援他們,但是軍中之勢也難以琢磨,要是想要一時統領的得心應手,恐怕不容易。


    “既然是瑤光之戰,那便再派蕭然為副將,協助齊將軍領軍。”無可奈何之下,也隻能如此。聞言身後的方夜不明其意的看了慕容黎一眼,目光略帶幽怨。


    “末將領命。”


    “臣領命。”


    慕容黎迴首看了執明一眼,出兵之事既然已經商定好了,他便讓齊之侃下去整軍備戰去了……


    “王上,執明國主可是又惹您不高興了?”方夜在旁輕問。方才出了營帳,慕容黎就喚他一同前往市集中走走,神色也一直冷漠。


    如今市集蕭條蕭索,空無一人,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看的?


    “這場紛爭,是未知之數。他經曆過失去,這番我倒是能夠理解。”慕容黎迴答,隻是心中還是不由得略微酸楚。


    “王上。”方夜不由得擔憂,總感覺慕容黎又變了一個人,心中承擔的悲傷似乎是太多了。他說著自己能理解,又何必這般不高興?


    “如今戰事起,沒想到竟然還會有人賣茶。”慕容黎突然道,目光中閃過一絲驚訝與柔和。方夜正在想著如何安慰慕容黎,聞聲也看去。


    果然見街上一處茶攤,一位老伯正在整理桌位。見慕容黎向那處走去,也隨行而至。


    “老伯,可否給我來杯茶水?”慕容黎問著,聲音很是平靜柔和。


    那老者聞聲抬頭,似乎是被慕容黎的麵容驚豔到,稍稍愣神,隨後才笑著應聲:“好嘞。”


    “此處正值戰亂,老伯何故不走呢?”慕容黎坐下向老者輕問。


    “走?”老者一笑,手中沏茶的動作未停下,“走了又能去哪裏呢?天下不太平,走到哪裏都是惶惶度日罷了,我這老骨頭經不起折騰嘍。”說罷茶水已經沏好了。


    慕容黎無奈,他說的很對:天下不太平,走到哪裏都過得不好。


    老者緩緩地拿了一隻碗給慕容黎倒茶,也給方夜倒了一碗,還一邊說著:“如今戰亂,我也拿不出什麽好茶,還望公子見諒啊。”一看慕容黎的衣衫就知道他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他這茶水給他喝恐怕是怠慢了。


    “無妨。”慕容黎一笑,正欲端起喝下。


    “公子。”方夜卻一喚,似要阻攔他。如今這般形勢,還是小心為上最好。慕容黎卻一笑讓他寬心,隨後輕抿了一口茶水。


    果真不是什麽好茶,苦澀得很,能勉強解渴卻不能細品。


    “公子不嫌棄就好。”他的這番細微的動作自然入了老者的眼中,不由得讓老者一番心悅。


    “唉,也不知這安和的歲月何時能到來啊。”老者提著茶壺一邊感歎,“此處是我的家鄉,多次戰亂就沒有消停過,日子不好過啊。”


    “這便是老伯不肯離開此處的原因麽?”慕容黎看著老者輕問,苦澀在口中彌漫開來,直侵入心底。


    “這家裏如今隻剩下我一個了,連兒子也戰死沙場了,能夠魂歸故裏便是我現下最大的心願了,還能再期盼什麽呢?”老者放下茶壺,直接在慕容黎桌邊坐了下來。


    “我不怨這戰爭的殘酷,國破家亡也好,妻離子散也罷,終究是夢一場。”老者眼眸裏清明,帶著惋惜卻不帶著悲傷與怨恨,“公子看著憂心,是否也是被這戰亂所擾呢?”


    “嗬嗬,”慕容黎笑著搖了搖頭,“不是,隻是家中有些事,想不通罷了。”


    “如今家中還有人在,那便好了啊!親人可比什麽都要重要。”老者繼續述說著,“想我老伴和兒子都還在的時候,矛盾沒少發生,吵架也是經常的事,最後不也是好好的麽?唉……”想起曾經,老者心事漸沉。


    慕容黎不言。


    他和執明沒有發生過矛盾麽?如今也算是好好的了吧,他知曉自己是想不開,但是這世間哪有一成不變的事物啊,且這隻是執明心中隱藏的另外一麵,他又如何不能接受。


    “公子。”看慕容黎又失神了,方夜不由得擔心:若是慕容黎又進入了另外一個極端可怎麽好?


    “公子,看你也是大戶人家的,是非估計是比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多得多。”老者見狀勸說,“可世間有什麽矛盾難題是不能解決的呢?看淡了放開了就好了。”


    看淡……


    如何能看淡?


    放開……


    如何能放開?


    慕容黎抬頭望向了天空,灰蒙蒙的,或許真的是暗無天日。芸芸眾生之中,他們也不過是其中一員,怎麽就把這世間擾亂呢?


    “阿黎!!”一陣馬蹄聲突然從遠處傳來,還沒有看到人呢,他的聲音就已經傳入了慕容黎的耳中。


    慕容黎輕抿了一口茶水,繼續感受著苦澀,似乎能從苦澀之中找到一絲甜味來。直到執明騎馬行至他這邊來,一臉的焦急。


    “阿黎,你怎的走得這般快?本王尋了你好久。”


    執明一上前抓著慕容黎的手臂,似乎不抓著他下一瞬間又消失不見。


    “王上,”慕容黎倒是平靜,“於你而言,我應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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