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著眼睛走出人群,張北渝拿出手機給汪江湖打電話。


    接通電話的一瞬,張北渝對著那頭大喊。


    “王八蛋,徐佩那七百萬是不是你給的?”


    電話沒有預兆的被掛斷,張北渝不服氣的踹了一腳路邊的圍牆。


    沒等到迴話,汪江湖的車在三天後出現在青龍鎮的街道。


    傍晚的山頂隻有兩個人,夕陽落到山後,刺骨的寒風不斷刮在身上。


    天色肉眼可見的暗沉下去,張北渝拿出手電筒,一會照照天,一會照照地上的石頭。


    “王八蛋,兔子還不吃窩邊草。”


    “她早想死了,跟我有什麽關係?”


    “我真不懂,你們幾個,一個比一個自私,一個比一個冷漠!”


    沒有蟲叫的季節,打火機的碰撞,尤為刺耳。


    看清猩紅的光點,張北渝問:“你居然還抽煙!”


    “你抽不抽?”汪江湖把煙遞過去。


    “我還想多活幾年。”張北渝手裏的光點落在不遠處的枯樹,“她不是最惜命的嗎?”


    “她隻是不想死得太難看。”帶著餘溫的煙灰,被風卷走。


    作為情人,他並不在意她的生死。


    可作為朋友,他已經盡力了。


    “她比顏葉還不貪。”


    他竟然還敢提顏葉,張北渝氣得給了他身上一拳。


    “我那時候,可是忍了又忍,才說服我自己,你就是受了刺激亂發瘋的!”


    不在意的輕笑,汪江湖將煙頭踩滅,“你說得沒錯,我就是在發瘋,因為我覺得,要是我娶了顏葉,肯定會氣死易芝琳。”


    “你就不怕氣死我?”白了他一眼,張北渝沒有多想的問:“那你為什麽不娶徐佩?”


    從張北渝手裏奪過手電,汪江湖將它照向天空,零零散散的星星,在厚重的雲層之後泛著微光。


    “很簡單,我爸媽願意讓我娶一個,鹵肉店家的女兒的可能性,比易芝琳她媽接受我的可能性,還小上一萬倍。”


    “況且,我隻是想氣易芝琳,並不是真的想結婚。”


    不知道他是怎麽說出口的,張北渝厭惡的往旁邊挪了兩步。


    可他還是問:“你喜歡她嗎?”


    徐佩是他們幾個公認的戀愛腦。


    “你這問題,問得毫無意義。”


    他不喜歡她,才敢放心大膽的玩,才能在必要的時候及時抽身。


    可也因為他不喜歡她,從而對他們之間的友誼感到愧疚,才會有那七百萬和一套房子。


    鹵肉店的女兒,和支撐起花江經濟的,龍頭企業家的大少爺。


    張北渝一個旁人也看得出其中差距,而身處其中的徐佩,又是怎樣的絕望?


    “我想不通,你為什麽不找別人?”


    這麽多年過去,隻有張北渝還是那個快樂男孩。


    揉了揉被風吹紅的鼻尖,汪江湖將光點移向遠處的山頭。


    “你到現在才知道這件事,這就是原因。”


    2020年的春天,疫情還未到達花江這座小城。


    封城結束,在家裏困了數月的人們,紛紛走出家門,摘掉口罩,唿吸新鮮空氣。


    徐家的鹵肉店也重新開業,生活逐漸迴到正軌。


    在家裏躺了幾個月,稍稍活動,身子骨就要散架。


    裝上提前準備的鹵味零嘴,徐佩騎上小電驢去了汪江湖家。


    家裏還是隻有他一個人,徐佩放下東西,“他們兩個呢?”


    “顏葉失聯,張北渝躺屍。”從冰箱裏拿出一瓶果汁,汪江湖打開電視。


    “這幾個月憋死我了!”盤著腿在地上坐下,汪江湖拆開塑料袋,戴上一次性手套開始吃東西。


    他家的暖氣很足,徐佩沒有脫外套,“他倆都不來,我也迴去了,你慢慢吃吧!”


    “來都來了,聊聊天,我幾個月沒跟人說話,都要成啞巴了!”沒戴手套的那隻手將徐佩拉坐下。


    “你那嘴巴,不說話確實憋得慌。”脫掉外套,徐佩倒了兩杯果汁。


    把自己的那杯攬到跟前,徐佩在小群裏,發消息艾特那兩個人。


    不一會,張北渝迴複他被發配老家,顏葉遲遲沒有迴應。


    “她最近老玩消失。”放下手機,徐佩抿了一口果汁。


    “可能失戀了。”汪江湖盯著電視上的畫麵,“她就是個瘋子,談了戀愛更瘋。”


    徐佩覺得汪江湖才瘋,“要不是你在他們兩個中間亂說,顏葉才不會跟這個老男人在一起。”


    “誰亂說了?是你自己沒給我說清楚。”汪江湖才懶得管顏葉跟誰在一起,更不像徐佩想嗑cp。


    “關我什麽事?你拿腳趾頭想,顏葉也不可能惡心張北渝。”


    “我就隨口一說,誰知道張北渝當真了?”


    “懶得跟你說。”


    她和汪江湖本來也沒什麽說的,這個話題過後,他們就沒再說話。


    那些鹵味她也吃膩了,喝完果汁,溫暖的空氣和無聊的氛圍,讓她有了些困意。


    “迴家了。”徐佩收起手機起身。


    “路上慢點,到了給我說。”汪江湖繼續吃著東西看電視,沒有去送徐佩。


    那天過後,徐佩就成了汪江湖的專屬外賣員。


    不僅不用和平台分成,還能得到十倍的配送費。


    有時,徐佩也會撞見一些不該看的,但汪江湖都不在意,她也沒什麽好在意的。


    反正除了易芝琳和他媽,就沒人管得了他。


    隻是有時候,還是會因為,年少喜歡的人,變得不再美好而難過。


    所以當他說出,給她五百萬,讓她做他的情人。


    徐佩忘了自己是誰,也忘記了他是誰。


    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徐佩仿佛已經死掉。


    身份巨大的落差,她從未有過妄想。


    不甘被踐踏,也不想要易芝琳不要的東西,徐佩拒絕了他。


    可她的賬上真的多了五百萬,為了解釋這筆錢的來處,她不得不再跟他見麵。


    當他像十六歲那年,再次抱起徐佩。


    她的自尊,她的真心,她的一切。


    全都消失在風裏。


    兩百萬,是對她第一次的補償。


    她無法接受自己被物化,就算那是她一輩子也掙不到的錢。


    可她也不想活,那筆錢足以讓她的家人無後顧之憂。


    她開始給自己洗腦,在花江這樣的小地方,哪個做情人的,能拿七百萬。


    況且,他又不是糟老頭子,他年輕帥氣還溫柔。


    她也不排斥和他肢體接觸。


    討好他的同時,也能得到他的討好。


    他簡直是世界上最好的情人。


    可是見不得光就是見不得光。


    隻是得到易芝琳要迴來的消息,他們就默契的分開。


    那是被疫情偷走的三年,也是他們不為人知的三年。


    在她走進郵局,寄出她的遺書時,還是撤迴了給他的那一份。


    不光彩的事,就不要讓它說話。


    得知徐佩的死訊,汪江湖將易點點哄睡。


    他扶著欄杆站在陽台,煙抽了一支又一支。


    抽完最後一支,他蹲在地上,胡亂抹去臉上的淚。


    待煙味散盡,他起身迴屋。


    將煙頭掃進垃圾桶,去樓下丟了垃圾。


    迴到家,易點點還沒有醒。


    刷了牙,洗過澡,換上幹淨的衣服。


    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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