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濃稠的墨汁,將整個世界包裹其中,月亮高懸在天際,灑下慘白的光,風在空曠的大地上肆意遊走,發出嗚嗚的聲響,仿佛是夜的嗚咽。萬籟俱寂之下,哈爾濱市香坊區永隆建築工程有限公司那塊牌子,孤獨而醒目地立在工地的一隅。它像是一位遲暮的行者,歪歪斜斜地靠在牆邊,滿身的鏽跡仿佛是歲月留下的斑駁傷痕,醒目地掛在工地最顯眼之處。它沒有像正常的招牌那樣,端端正正地置於門口,彰顯公司的威嚴與實力,而是以一種搖搖欲墜的姿態,被隨意地懸於靠近那座兩層樓鐵皮簡易房的側邊。在這深沉的夜色中,它的每一次晃動,都像是在無力地歎息,又仿佛在無聲訴說著那些被時光掩埋的雄心壯誌,以及歲月無情侵蝕後的滄桑與落寞。


    常寧身姿矯健而沉穩地站在這片荒蕪的工地前,他的眼神堅毅而冷靜,猶如夜空中閃爍的寒星。身旁的單勇,同樣散發著一種曆經歲月磨礪後的沉穩氣質,那是多年軍旅生涯賦予他們獨特的氣場。常寧憑借著在軍隊中摸爬滾打多年練就的紮實軍事素養,無論是對環境的敏銳感知。


    此刻,他們在這昏暗且寂靜得有些詭異的工地附近,如同暗夜中的獵豹,迅速而謹慎地展開搜索行動。他們的腳步輕盈而沉穩,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雜物,生怕發出一絲聲響打破這夜的寂靜。此時的工地,一片死寂,早已沒有了白日裏的喧囂與忙碌,那些曾經忙碌的身影,早已在生活的洪流中被衝散,隻剩下這空蕩蕩的建築框架,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淒涼。唯有風聲,像是一個不知疲倦的守護者,在耳邊唿嘯而過,似乎在訴說著這片工地曾經的繁華與如今的衰敗。


    這座樓,曾經也是眾人矚目的焦點,承載著無數人的希望與夢想。它本是永隆建築工程有限公司滿懷信心接手的項目,在奠基儀式上,或許也曾有過熱鬧的慶典,有領導們充滿激情的致辭,有工人們對未來工作的憧憬。然而,命運卻像是一個無情的舵手,將這艘本應駛向成功彼岸的船,帶入了暗礁叢生的險灘。資金的短缺像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橫亙在項目的進程中,經營管理的不善更是讓這座樓的命運雪上加霜,最終,這片區域在時光的流逝中,已讓七八年未曾重新聽到過機器的轟鳴,未曾看到過建設的熱潮。


    而如今,在這片被遺忘的角落裏,卻還有著星星點點微弱的光亮在倔強地閃爍著。那是一群被命運捉弄的工人們,他們用粗糙的雙手,辛勤地勞作在這片土地上,本以為可以換來生活的安穩與富足,然而卻遭遇了工資被拖欠的厄運。他們中的許多人,來自遙遠的鄉村,懷揣著對城市生活的向往,背井離鄉來到這裏,如今卻無處可去。在這寒夜中,他們無奈之下,被迫像漂泊的孤舟,棲身於這殘敗的建築裏。他們用幾塊破舊的木板拚湊成床,用單薄的被褥抵禦著夜晚的寒冷,在這搖搖欲墜的房屋中,懷著那如風中殘燭般渺茫的希望,每日重複著單調而艱辛的勞作。他們搬運著沉重的建築材料,揮舞著手中的工具,每一下都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然而他們的眼神中卻始終沒有放棄的光芒。他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盡頭,不知道自己的付出是否還能得到迴報,但他們依然堅守著,隻為討迴那本該屬於他們的血汗錢。


    夜的帷幕仿若一塊沉重的鉛板,愈發深沉地壓向大地,風在屋外如發狂的野獸般唿嘯著,淒厲的聲響穿破寂靜,似在為這緊張到令人窒息的氛圍添上幾分淒惶的底色,仿佛要將這世間僅存的一絲安寧也撕扯殆盡。終於,在這片仿若被世界遺忘的死寂工地中,常寧和單勇兩人在一間勉強能推開門的鐵皮房子裏,找到了被綁得嚴嚴實實如同粽子般的毛寧。


    那間鐵皮房子宛如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在歲月無情的侵蝕下,鐵皮早已千瘡百孔、鏽跡斑斑,牆上的漆皮仿若凋零的秋葉,脫落殆盡,露出斑駁陸離的內裏,仿佛在訴說著往昔的滄桑。四周彌漫著一股陳腐刺鼻的氣息,混合著潮濕發黴的味道,令人作嘔。屋內陰暗晦澀,僅有幾縷清冷的月光如細長的銀線,透過屋頂和牆壁的縫隙艱難地灑下,映照出毛寧那狼狽不堪、楚楚可憐的身影,宛如一幅破碎的畫卷。


    此時,距離毛寧被綁架已經過去了整整 7 個小時,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中度過。她麵色慘白如紙,毫無血色,嘴唇幹裂起皮,猶如幹涸的河床,身體因為長時間的禁錮和驚嚇,已然虛弱到了極點,顫抖著蜷縮在冰冷潮濕的角落裏,仿若一片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落葉。她的雙目空洞無神,雖然因為這無盡的黑暗和深入骨髓的恐懼而無法看清眼前的東西,但憑借著那模糊的直覺,也能知曉這個地方已被歲月塵封,廢棄了很長時間。四周靜謐得可怕,好似一座巨大的墳墓,隻有她微弱得幾近不可聞的唿吸聲和偶爾因恐懼而難以抑製發出的抽泣聲,在這狹小的屋內孤獨地迴響,每一聲都像重錘般敲擊在單勇和常寧的心上。


    單勇的心猛地揪緊,仿若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意瞬間傳遍全身。他的雙眼瞬間充血,紅得似要滴出血來,一個箭步便如獵豹撲食般衝上前去。他的雙手急切地伸向毛寧,卻又在觸碰到她的瞬間,極力控製著力度,變得輕柔無比,仿佛在觸碰一件稀世珍寶。他小心翼翼地將纏在毛寧身上的塑料膠布通通拆了下來,每扯下一條膠布,那“嘶啦”的聲響都像是在撕開這無盡黑暗的一角,也仿佛是在將毛寧從噩夢中一點點喚醒。毛寧的手腕和腳踝處被勒出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紅印,那鮮豔的紅色仿若一道道血痕,是她遭受這場苦難的殘酷而鮮明的印記,深深刺痛著單勇的雙眼。看著可憐的妻子渾身因為害怕而止不住地劇烈顫抖,像一隻受傷後無助的小鹿般依偎在自己溫暖而堅實的懷抱中,單勇感覺自己的心都要碎成千萬片,每一片都承載著對妻子的心疼與愧疚。他緊緊地抱住毛寧,雙臂似鐵箍般有力,下巴輕抵著她的頭頂,仿佛要用自己的懷抱為她築起一道堅不可摧的安全港灣。他嘴裏不停地呢喃著溫柔的安慰話語,那聲音輕柔得如同春日裏的微風,試圖驅散她心中如陰霾般的恐懼,可自己的聲音卻也因憤怒的火焰在胸腔中熊熊燃燒和內心深處的心疼而微微顫抖,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悲戚。


    而站在一旁的常寧,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仿若一座木雕般僵立在原地。他的內心被後悔和悔恨的潮水無情地吞噬,那洶湧澎湃的浪潮如排山倒海般湧上心頭,幾乎要將他淹沒,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絲絲血跡滲出,可他卻仿若未覺,仿佛隻有這樣尖銳的疼痛,才能稍稍減輕他心中那如泰山般沉重的愧疚。他的眼神空洞而黯淡,滿是自責與懊惱,往昔的自信與果敢此刻蕩然無存。如果當初自己能更加小心謹慎,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蛛絲馬跡;如果自己能早一點憑借著那敏銳的直覺察覺到危險的氣息,也許毛寧就不會遭受這樣慘絕人寰的痛苦,他們三人如今仍能如往昔那般,他的思緒仿若脫韁的野馬,飄迴到過去那些美好的時光,毛寧燦爛的笑容、單勇豪爽的笑聲,以及他們三人相處時的溫馨畫麵一一在腦海中浮現,而如今這一切都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仿若破碎的琉璃,再也迴不到從前。他暗暗發誓,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揪出這起綁架案背後的黑手,讓他們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風依舊在屋外瘋狂地肆虐著,吹得鐵皮房子搖搖欲墜,發出“哐哐”的聲響,似乎也在不耐煩地催促著他們盡快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雖然常寧和單勇的胸腔中燃燒著無盡的怒火,那怒火似要將這周遭的黑暗一同焚毀,但理智告訴他們,此刻最要緊的是確保毛寧的安全。他們強壓下心頭的憤怒,迅速而又小心翼翼地攙扶起虛弱的毛寧,快速地離開這充滿罪惡氣息的工地。


    寒夜的風如冰刀般刮過他們的臉頰,毛寧的身體因寒冷和驚嚇不住地顫抖著,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單勇見狀,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緊緊裹在毛寧的身上,用自己的體溫為她驅散寒意,嘴裏還不停地輕聲安慰著,試圖讓她鎮定下來。常寧則在前方開路,警覺地留意著四周的動靜,以防再有任何潛在的危險。


    終於,他們找到了附近一家最近的醫院,醫院的急診室燈火通明,在這漆黑的夜裏顯得格外溫暖和安心。單勇心急如焚地衝進去,大聲唿喊著醫生,那聲音中帶著幾分焦急與慌亂。醫護人員幾人迅速推來擔架車,將毛寧安置其上,然後趕忙推進檢查室進行全麵的檢查。


    在等待檢查結果的過程中,毛寧的情緒逐漸穩定了一些,她用微弱的聲音告訴兩人,自己並沒有受到別的傷害,隻是被梁老七的兩個手下身暴地捆綁了起來,那兩人下手極狠,將她的手腳緊緊纏住,讓她絲毫動彈不得,長時間的禁錮和恐懼讓她身心俱疲。


    他們也意識到,此次事件的調查難度極大。工地的四周宛如一座信息的孤島,沒有任何監控設備能夠提供線索。即使外麵曾設有零星的攝像頭,也因歲月的無情侵蝕和長期未通電維護,早已處於癱瘓的狀態,無法記錄下任何有用的畫麵。而毛寧的三星 800 型號手機,在被綁架時就一直處於關機狀態,被隨意地扔在兜裏,根本沒有機會發出任何求救信號。


    毛寧並沒有受到別的傷害,除了身上些許的擦傷,那一道道泛紅的傷痕,如同在潔白畫布上突兀的敗筆,刺痛著單勇的眼睛。再就是害怕而帶來的精神傷害,她的眼神中還殘留著恐懼的陰霾,盡管努力保持鎮定,但偶爾的顫抖和下意識的驚惶,還是泄露了她內心的不安。


    單勇和毛寧二人緊緊相依,互相傾訴著安慰的話語,那些輕聲的呢喃,在這略顯冰冷的醫院角落裏,勾勒出一幅溫情卻又帶著幾分苦澀的畫麵。他們的聲音輕柔而堅定,似是在努力驅散剛剛經曆的那場噩夢。


    常寧則識趣地走到了醫院急診外麵,夜晚的空氣清冷而潮濕,他抬頭望一眼外邊高低不平的樓房,那些參差不齊的輪廓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寂寥,和天上亮晶晶的星星相互映襯。星星閃爍著冷冽的光,仿佛是遙遠而又神秘的旁觀者,見證著人間的悲歡離合。常寧現在心想,如果我會抽煙,我可能會拿出一支煙,然後靜靜地將它點燃,看著那嫋嫋升起的煙霧,似乎要把所有這些困擾和傷心事都如這煙一般,通通地都飄走飄遠,消散在這茫茫夜色之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雜亂的思緒平靜下來。此次毛寧被綁架,完全是因為自己的失職,那些自責和悔恨的情緒如影隨形,啃噬著他的心。他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裏,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去追查梁老七的下落,不能再讓身邊的人陷入危險之中。


    單勇和毛寧不多時從醫院走出來,毛寧的臉色宛如一張褪色的白紙,依舊有些蒼白無力,透著大病初愈般的虛弱。但在單勇堅實有力的攙扶下,她的步伐還算穩健,一步一步,仿佛在丈量著這份劫後餘生的安穩。他們緩緩地走到常寧身邊,和他寒暄了幾句。單勇的聲音裏帶著深深的疲憊,像是承載了這一夜所有的驚嚇與擔憂,卻還是強打起精神說道:“常寧,今天多虧了你,如果不是你幫忙,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先迴去了,你也趕緊迴去早點休息吧。”毛寧微微抬起頭,眼神中透著一絲倦意,嘴角輕輕扯出一個略顯虛弱的微笑,那笑容裏飽含著對常寧的感激之情,雖未言語,但一切盡在不言中,算是對常寧無聲的感謝。


    準備迴家的他們,身影在昏黃的路燈下被拉得長長的,路燈散發著柔和而溫暖的光,將他們的身影勾勒得格外清晰,仿佛為他們披上了一層寧靜的薄紗,透著一種劫後餘生的寧靜與安詳。而毛寧輕聲對單勇說,明天準備給袁麗包點餃子,然後自己也吃點兒,同時給自己也壓壓驚。那輕柔的話語,宛如一片輕盈的羽毛,隨風悠悠地飄進常寧的耳朵裏。他的心猛地一顫,像是被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揪了一下,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與愧疚湧上心頭。常寧聽到這裏,心裏滿是複雜的情緒,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各種滋味交織在一起,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望著毛寧和單勇漸漸遠去的背影,那兩個身影在燈光下越來越模糊,卻在他心中越來越清晰。他不禁在心中感歎,這是多麽單純善良的人啊!即使遭受了這樣不公平的待遇,甚至可以說是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才導致了這場災難降臨在他們身上,可人家還是以德報怨,沒有絲毫的怨恨和指責,在經曆了這般痛苦之後,最先想到的竟是為他人送去一份溫暖和關懷,這是何等寬廣的胸懷和善良的心靈。


    常寧的眼眶微微濕潤,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他用力眨了眨眼,試圖將那即將湧出的淚水逼迴眼眶深處。這份善良如同一束明亮而溫暖的光,直直地照進他心底最柔軟的角落,讓他原本冰冷而自責的心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溫暖。即使嘴裏下意識地寬慰著說:“不用不用,嫂子,您還是休息幾天吧,您剛經曆了這麽多,身體要緊。”但是毛寧的態度卻比較堅決,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中透著一絲倔強和堅定,輕聲說道:“常寧,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袁麗這段時間正是恢複期,我心裏一直記著她的飲食喜好。這次的事情不能讓她也跟著擔心,我就想給她包點餃子,讓她也能感受到一些家的溫暖,也算是我對她的一點心意吧。而且,我也想讓自己找點事情做,這樣心裏會好受些,你就別勸我了。”毛寧的聲音雖然輕柔,但卻有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讓常寧明白她心意已決。常寧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麽,但看著毛寧那堅定的眼神,最終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點了點頭,在心底默默祝福善良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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