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梭,一周時間很快過去了,省委副書記夏墨林這些天常常心神不寧,舉手投足間再無往日的穩重與睿智,以至於工作中老是出岔子。


    譬如,今天上午,萬城市新任市長李良白找他匯報工作,他竟然兩次把李良白的姓氏搞錯了?一會兒稱李良白張市長,一會兒又稱他王市長,搞的李良白很尷尬。


    他還握住李良白的手說:


    “王市長,我相信你能和你們的書記劉誠同誌搭好班子,希望你繼續努力工作,把春江市建設的更加美好!”


    李良白都懵逼了?


    姓氏稱唿錯誤可以理解,畢竟兩個人又不是太熟悉,李良白此行的目的就是來拜碼頭的。可他不僅把姓氏搞混了,連他是哪個市的市長也被這夏副書記張冠李戴了?準確地說,是“李冠王戴”了。


    對此,談話中李良白還不好意思加以更正,以免讓領導覺得難堪。


    臨走前,李良白心有不甘,為了不白跑這一趟,他隻好委婉地又一次自報家門:


    “領導,您百忙中接見了我,我李良白萬分感謝。我一定謹遵您的教導,緊密配合市委,全身心融入工作中,為萬城經濟發展和四百萬人民群眾的和諧幸福而鞠躬盡瘁!”


    夏墨林這才意識到自己弄混了,不由歎道:


    “不好意思了良白同誌,你看我這腦子?不行了,精力一天不如一天了,我這老家夥該讓賢囉!”


    李良白走後,夏墨林吩咐常秘書,除了省委書記鄭時淼有事召見,不見任何人!


    辦公室的門緊閉著,夏墨林獨自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平日沉穩威嚴的麵龐此刻滿是陰霾與憔悴。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輕叩,一下又一下,仿佛那單調的敲擊聲能趕走這令人煩悶的無解局勢。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中雨,窗外的陽光不見了,室內光線暗了下來,一如他此刻的心緒,墜入了無光的深潭。每每想起兒子,憤怒、無奈與焦慮便如潮水般輪番衝擊著他。夏玉龍平日的所作所為讓他心力交瘁,夜不能寐。為了兒子能逃過一次次的法律製裁,他不得不四處托關係,低聲下氣向各權力機關求情。每次替兒子補完窟窿,他都要和兒子進行一次長談,希望兒子懸崖勒馬、知錯能改,卻沒想到是縱容他在歧途上越走越遠。


    聽說兒子的“眾鑫公司”生產的農藥又在黃州出了大事故,不僅毀了幾萬畝莊稼,還因此令一位婦女自殺?他趕緊給高學偉打電話,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請他幫忙平息事態的發展。可他今天一早就接到高學偉的電話,說宋遠平已經讓市紀委成立了專項調查組,要嚴肅追究此事,凡是利益鏈條所及任何人,誰都要追責。


    這件事鬧得太大了,比以往任何一件事都要棘手。夏墨林深知兒子這次犯的錯誤有多嚴重,高學偉的電話如同重錘般狠狠地敲擊在他的心間。一方麵,作為一位父親,對兒子有著本能的關愛與期望,他的內心在不斷為兒子尋找開脫的理由。但另一方麵,作為省委副書記,他清楚地明白法律的無情與威嚴。此刻,他的內心仿佛陷入了一片黑暗的泥沼,找不到方向,隻能在焦慮與不安中苦苦掙紮。而那未知的結果,卻像一把高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可能落下,將他的內心世界徹底擊垮。


    常秘書輕輕推門,鬼魅般進了辦公室:


    “老板,玉龍來了?”


    “讓他滾,我不想見他!”


    夏墨林火氣騰的一下上來了,他咆哮著說。


    “玉龍畢竟是您的血脈,現在不是嘔氣的時候,您還是見見他吧?”


    ”你出去告訴他,就說我夏墨林以後沒這個兒子了,他是死是活,別再找我!”


    “喲喲,用得著發這麽大火嗎老爺子?”


    夏玉龍大搖大擺的進了辦公室,他一屁股坐在客廳的大沙發上,還翹起了二郎腿。


    “你給我滾夏玉龍,你這個鱉羔子玩意兒,你怎麽不去死?你要是死了,我他媽保證不會掉一滴眼淚!”


    夏墨林從來沒有發過這麽大的脾氣。


    作為一個省委領導,他很注意自身形象,從沒有說過粗話,更別說罵人了。可是現在,他忍無可忍,把滿腔怒火全發泄了出來。


    “你還知道我姓夏呀?人家都說虎毒不食子,哪有你這樣當爹的?”


    對於夏墨林的暴怒,夏玉龍不屑一顧,他不但毫無懼色,還出言挑釁。


    “我他媽砸死你!”


    夏墨林顫抖著手,舉起手裏的茶杯砸向夏玉龍。


    夏玉龍一偏頭躲了過去,茶杯重重的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地麵上滿是泡開的茶葉和四溢的茶水。


    “您消消氣老板,急也沒用,您先讓玉龍把話說完。”


    常秘書趕緊拉住夏墨林,輕聲勸慰道。


    夏玉龍像沒事人一樣:


    “老爺子,事情既然出來了,咱就慢慢解決,你發這麽大的火有個屁用?我找你是想讓你給宋遠平打個招唿,這孫子他媽太難纏了,昨天晚上我給他打電話,他一聽是我,一個字沒說就把電話掛了?”


    “你以為我是省委一把手呀,誰都得聽我的?”


    “老爺子,你是省委副書記,他宋遠平就是再牛逼,也得多少給你點麵子吧?”


    “我他媽麵子早就用光了,不都是因為你嗎?睜開你這雙狗眼看看,我夏墨林現在成什麽樣子了?我都沒臉在省委機關混下去了我!”


    “別說那些廢話,這個電話你到底打不打?”


    看著夏玉龍那囂張的樣子,夏墨林氣的腿肚子直打哆嗦,他抓起辦公桌上的一個筆筒又砸了過去:


    “咱倆誰是老子?我他媽的打死你龜兒子!”


    讓夏墨林沒想到是,夏玉龍這次竟然沒躲?


    還好,筆筒是塑料製成的,沒那麽大的殺傷力,但筆筒砸在夏玉龍額頭上,一瞬間,他額頭上就起了個包。


    “你不是想讓我死嗎?你也別看著我不順眼,我現在就去公安局投案自首,判我個死刑更好,省得你心裏煩!”


    夏玉龍輕蔑的一笑,站起來就要走。


    “你給我迴來!”


    夏墨林像是鬥敗的公雞,吼叫聲也軟綿綿的:


    “你這個混蛋敗家玩意兒,現在還沒到自首的時候。罷了罷了,誰讓我養了個這麽不爭氣的混蛋兒子呢?宋遠平號稱“黑臉包公”,我也沒把握他會不會看我的麵子,要不然我早給他打電話了?你等著,我問問公安廳陳廳長,看他能不能幫上忙!”


    夏墨林不想眼睜睜的看著兒子被判刑,無奈,他打給了省公安廳廳長陳同春。


    陳同春很客氣:


    “夏書記好!夏書記,你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了?有什麽指示啊?”


    夏墨林放下身段,語氣顯得有些卑微:


    “陳廳長,我還真有件事情想求你幫忙。”


    “夏書記太客氣了,什麽求不求的?隻要我能幫上忙,我一定盡力而為!”


    “是這樣的陳廳長,我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又給我捅了個天大的窟窿。他不是經營一個小公司嘛,他們公司生產的農藥在黃州出了點問題,現在黃州市委一直追著不放,我想問問你,這件事有多嚴重?”


    陳廳長沉吟了一下:


    “農藥出了問題應該找工商局和質監局,這牽扯不到刑事案件吧?”


    夏墨林歎氣道:


    “關鍵是因為農藥質量不過關,損失了幾萬畝的莊稼,還有一名婦女因為想不開自殺了?黃州市委宋書記因此專門成立了專項調查組,要嚴肅追究責任人。陳廳長,我想讓你給黃州市公安局打個招唿,讓他們盡量不要插手此事!”


    陳廳長為難了:


    “這樣不太好吧夏書記?雖然我是省廳廳長,可是下邊的市局配合市委工作是分內之事,我也不好插手幹預呀?”


    夏墨林隻好退而求其次:


    “這樣吧陳廳長,我也不讓你為難,你先給黃州市局打個招唿,讓他們該怎麽調查怎麽調查,隻要先別動我兒子,給我點時間,這總可以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陳廳長不能不給夏墨林麵子,他隻有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黃州市,宋遠平的辦公室裏,宋光榮掛斷了電話,臉上凝聚著一團怒氣:


    “豈有此理,夏墨林身為省委領導,國家幹部,竟然出手幹預我們市公安局正常辦案,他還有沒有一點黨性?眼裏還有沒有法律?”


    “你的意思,這個夏玉龍暫時還動不得了?”


    宋遠平若有所思的問道。


    “剛才這個電話是我們省廳陳廳長打來的,他說省委夏副書記給他打電話,想讓我們市局網開一麵,放他兒子一馬?宋書記,我豁出去了,陳廳長可以放棄原則,我不行,宋書記,我聽你一句話,你說夏玉龍我們抓還是不抓?”


    宋遠平稍一沉思:


    “那就先不抓!”


    “你的意思是……


    “我覺得現在抓他還為時過早。這些天我收集了點夏玉龍的資料,夏玉龍不僅僅是經濟犯罪,他還牽扯到多宗刑事案件。夏玉龍心狠手辣,動輒重傷他人,他犯的案子多了,聽說他網羅了二三十個社會閑散人員,專門替他收拾疑難雜症。比如誰不聽他的話了?或者是誰和他搞對立了?再或者有人涉及到他的經濟利益,他就會派人把人家往死裏整。這其中有人被砍斷了幾根手指,有人被挑斷了腳筋,這是極其嚴重的違法犯罪活動。我看,你們公安局還要深入偵查,把他的所作所為全部搞清楚,要抓人,就要來個證據確鑿,到了那個時候,我看他夏墨林還怎麽張嘴袒護他兒子?”


    宋光榮有些臉紅:


    “宋書記,作為一個市公安局長,我覺得我沒有盡到我的責任,夏玉龍之所以敢如此猖狂,除了他老爸的包庇行為以外,我們市公安局投鼠忌器,也過於瞻前顧後了!”


    宋遠平挑眉一笑:


    “這也不能全怪你,領導的話,下邊的幹部還是要聽的,組織原則永遠要放在第一位嘛。強攻不行,我們就給他來個迂迴戰,要多動腦筋,任何違法犯罪分子都有他的軟肋,隻要我們擒住他的軟肋死抓不放,他就難逃法網!”


    宋光榮吐了個眼圈,眼神充滿了堅定:


    “宋書記,這個案子我們公安局決不會放手。就按照你說的,給他來個障眼法,表麵上放出風,就說農藥事件屬於經濟糾紛,我們市公安局不再參與辦案,暗中派幾個人縝密偵查,等收集了足夠的材料證據,一舉拔掉這顆毒瘤!”


    宋遠平又想起來周靜雅遇襲的案子:


    “宋局,靜雅的案子查的怎麽樣了?”


    “周記者的案子已經偵察完畢,犯罪分子一共兩個人,他們是東南亞人。”


    “噢?誰是指使人?”


    “丁佩佩的弟弟丁宏斌。”


    “他為什麽要傷害靜雅?”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有個香港人搞了個洗浴中心,而丁宏斌開了個夜總會,他們倆經營的項目本風馬牛不相及,香港人和他還不在一條街上搞經營?可丁宏斌認為香港人爭了他們的生意,就唆使他姐姐丁佩佩找香港人的麻煩,丁佩佩利用職權,給那些強權部門打招唿,當然了,也包括我們公安局個別害群之馬,他們輪番找香港人的麻煩。那些天香港人焦頭爛額的,後來不知道他通過什麽關係找了省報一個副主編?這位副主編挺有點正義感的,就讓周記者深入了解事情的真相。後來周記者圍繞這件事寫了一篇新聞報道,不也上了省報了嗎?這篇報道刊登出來以後,沒人再敢找香港人麻煩了,也因此,丁宏斌的生意一落千丈,他就起了報複之心。他雇傭東南亞人試圖謀害周記者,也是周記者命大,僥幸逃過了一劫!”


    宋遠平感慨道:


    “先不說這個案子的惡劣性質,就說丁佩佩他們姐弟倆吧。外人都說丁佩佩是個風流女人,為了往上爬,不惜用身體換來升遷的機會,她被紀委雙規是罪有應得?可我通過田秘書長的敘述,對她多少還是了解一些的,我覺得丁佩佩作為一個女人,也夠不容易的了。他父親早亡,母親丟下她和弟弟遠走他鄉,她和丁宏斌相依為命,一路坎坷,在世俗的白眼和嘲諷中艱難苟活。而現在,她身陷囹圄,弟弟丁宏斌又觸犯了法律,不得不說,這也算是個人間悲劇!”


    宋光榮點點頭道:


    “悲劇也罷,喜劇也罷,任何人都不得僭越法律,法不容情,他們兄妹倆做了犯法的事情,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宋書記,還有一件事,那個故意製造交通事故的嫌疑人也找到了,通過審訊,他是受董書記的兒子董雪峰所指使,目前證據確鑿,下一步,我們市公安局要對董雪峰采取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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