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次以為,在封建保守的日向一族,自己已經足夠出格足夠叛逆。


    但是哪怕是在他做過的最狂悖最荒誕最離奇最不經的夢裏,他也從沒有想過女孩口中所說的場景。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


    那麽現下所有的日向族人都承受著籠中鳥的折磨。


    他清楚她在傳播痛苦。


    可她的口吻如此輕柔,神態裏還有一點小孩子似的、做了好事所以尋求認可尋求誇獎的得意,一雙紅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童話幻想裏被藏在巨龍巢穴中的寶石。


    那不該是屬於人間的色彩。


    美麗而澄澈,使他心口盈然,如墜夢中。


    寧次張了張嘴巴,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理智告訴他:這怎麽可能呢,她隻是離開了一小會兒,難道日向一族是紙糊的嗎,一點動靜都沒有,就任由她來去,任由她對高高在上的宗家成員刻下殘忍的詛咒?


    可是,他看著女孩輕快得意的模樣,竟然不確定了。


    他強壓住激動告訴自己,她最開始出場就是在惡作劇,萬一這些話也隻是惡劣的玩笑呢?愚人聽信魔鬼的謊言,興高采烈地迎接的隻能是更深的絕望——


    可是為什麽——


    他那麽想要相信她?


    “你看上去怎麽那樣害怕?”


    他神經繃得緊緊的,動了動唇,話說出口又是一陣掙紮:“你、你真的……真的……”


    “好啦,我說過了,這是生日禮物,不需要你付出什麽代價。”她用手貼著他的額頭,手心溫暖,軟得像雲,神情變得擔憂,輕聲安撫道,“我沒找到能解除咒印的方法,抱歉,你等一等,不要急……”


    我沒有害怕。寧次想說。


    我也沒有急。他還想說。


    然而最終說出口的卻是——


    “明天我會去驗證這件事的!”


    千葉失笑,應道:“好。”


    說完便催著他去睡覺。


    寧次問:“你要走了嗎?”


    “我也困了嘛。”千葉打了個哈欠,那個還沒完成她的願望把她送迴家就炸了的燈神什麽也沒留下,她隻能模模糊糊地感覺到自己和全世界所有的油燈(?)建立了一種聯係,無論是誰擦亮油燈她都可以直接瞬移到油燈所在地。


    千葉想了又想,還是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操作。


    ——雖然那家夥叫燈神,但是它其實是從瓶子裏冒出來的呀!


    寧次的召喚到來的時候,千葉正在實驗自己現在的狀況。她捏了一把漁夫和瓶中魔鬼的劇情,卻沒想到小孩子根本沒有被嚇到,反倒是她,在日向一族大開眼界。


    千葉歪了歪頭,作出思考的模樣:“先去睡覺好不好?明天,你點起油燈,我再來找你玩。”


    寧次默默點頭,隻是一夜無眠,心緒煩亂,神思亂飛,第二天天還沒亮就拉開障子門往外跑,去拜見自己的族長伯父。


    日向日足出來的時候頭上綁著護額。


    寧次怔了怔,方低頭問候:“族長大人。”


    在日向家中,宗家們從未佩戴過抹額一類的東西,至於能用來遮掩咒印的護額……那是隻有外出任務時才會有的裝扮。


    寧次冷靜地判斷著,簡單說了幾句話後便如往常般退去,隻是在轉彎的時候聽到族長的吩咐:“雛田生病了,今天不去上學……另外,把長老們請來。”


    他在遮掩。


    也不得不遮掩。


    在籠中鳥的威脅下不可能有人背叛,一旦讓村子知道日向全族都有籠中鳥,那麽村子的決策層就再也不會有日向的身影。哪怕再強大,也隻能是掌握術式之人的奴仆——她真的毀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籠中鳥控製術式記載嗎?


    寧次頓了頓,在族長投來疑惑眼神時又收斂起所有的激動;起碼現在,他是沒有辦法反抗家族的,一旦族長發現宗家被下咒的事和他有關,那麽在他召喚出千葉以前,他就隻有死一條路了——就像他的父親一樣。


    他垂下了頭,如往常一般走出族地,與隊友們會合。


    晚上他再次點亮油燈,女孩的身影在煙霧中顯現。她先和他打招唿,兀地又皺了下眉,他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女孩消失了,又很快地出現,翠綠的藤蔓把一個昏迷的人扔到他腳下。


    千葉道:“他在監視這邊。”


    寧次半蹲下身去看那人的臉,有些錯愕道:“日向笠……他是隻聽命於家主的侍衛。”


    他心念一轉,便猜到是早上的事。


    “家主?哦,我記得他……”千葉右手握拳敲在左手掌心,忽然想起來了什麽,從包裏一掏。


    寧次下意識伸出手接過千葉遞過來的東西,一份卷軸:“這是……?”


    千葉迴答:“控製籠中鳥的術式。”


    在寧次迷惑的視線中,她解釋道:“這份卷軸沒在你們族內,放的比較遠,我剛想毀了它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也許破解籠中鳥需要用到這個,才留下了,現在給你……或者如果你想報仇的話,可以用這個。”


    說到最後,她聳了聳肩,頗有些灑脫:“我保證這是最後一份控製術式,信不信隨你。當然,人心隔肚皮,你要是不相信我我也能理解。”


    寧次衝動道:“我相信你。”


    “嗯?”


    “對你來說,日向沒有任何意義。”寧次神情沉靜,卻比昨晚多了幾分明顯的活潑,嗯,應該說是希望,“昨天晚上整個日向一族沒有一個人發現不對,這就說明,你比他們強得多,你根本不需要他們的效忠。”


    她望著他。


    撲哧一笑。


    滿室壓抑的氣氛隨著這聲笑一掃而空。


    寧次一直覺得她的眼睛很好看,這時候,她眉眼彎彎、眸子晶亮,竟讓人有點不敢看。


    為了遮掩神情,他低下頭去看卷軸,可惜打開到一半他又僵住,最後他的指尖不受控地在卷軸上彈了兩下,強製性地將卷軸扔到了一邊。


    在戰火紛飛的戰國時代,籠中鳥保護了平庸的日向族人不被覬覦者所擾,保證了日向一族的存續。


    現在,籠中鳥是扼殺人才、令人寒心的阻礙。


    曾經無數次他想要堂堂正正地走出日向一族,像天邊飛鳥一般離開這個地方。


    現在情勢逆轉,昔日的主人變成了階下囚。隻要他記下術式,那麽所有籠中鳥都要任他驅使——無論他做什麽,無論他是天才還是庸才,無論他是聰明還是愚蠢,術式的存在極大地保證了籠中鳥主人的權益。


    寧次握了握拳。


    千葉問:“怎麽啦?”


    “我不會用這種東西,”他低聲道,“我討厭這種東西,又怎麽可能把這種東西強加在別人身上。”


    千葉愣了愣,良久,臉上才露出帶著點惆悵的微笑:“你是個好孩子。”


    這個世界上有許許多多被壓迫的人,能站起來的人不多。而這其中,大部分的人憤怒,是因為自己無法站在他人頭頂作威作福;隻有更少的一部分人憤怒,是因為無法忍受有人站在他人頭頂作威作福。


    哪怕那個作威作福的人是他,他也不會動心。


    千葉不知道是因為他尚未長大尚未接觸更多黑暗,心靈尚且純粹,還是他心智已經成熟,性格的確如此。


    不過,她願意和這樣的人交朋友。


    千葉這時候才起了和這孩子長久結緣的心思。


    於是她輕快道:“對了,我是千葉,你叫什麽名字?”


    “千葉……”寧次喃喃念著,伸手拉住千葉的衣角,極為清晰地提出請求,“寧次,我叫日向寧次,你要記住我的名字。”


    祈使句。


    千葉也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後很認真地應:“好。”


    她會記得,有個叫日向寧次的長發男孩,在過生日的時候偷偷在心裏哭,在召喚出魔鬼大人後一直維持著麵癱狀態,隻在自我介紹的時候真實地笑出來,臉上帶著緊張,漂亮的眼睛裏閃爍著期待的可愛光彩。


    她會一直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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