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四日晚,邵天祥再次飛來,上車就要接機的曾明夫婦直接去鄉下與妻女團聚。兩人發現,因對女兒過多擔憂與牽掛,邵天祥已是身心疲憊、滿麵憔容、白發增生,很難將精力用於工作上。路上聽他隨意說,因疏忽而落掉一筆美洲大單,曾明和趙春苗隻能暗自為他擔憂。


    連續五天的大好晴天,廣袤田野裏盛開的油菜花一片金黃,令人心曠神怡、憂煩皆忘。真可謂:滿目金黃香百裏,一方春色醉千山。易老這次補種的,龍富糧家原有的桃、李、梨樹,魚塘對麵幾棵競相怒放的花樹,與多品種花卉匯聚成一個萬紫千紅的世界。


    沉醉在陽光春色中的老爺子悠然垂釣,仍不忘對曾明大罵:臭小子,早就應該帶老子來。


    隨著陰雨綿綿、強風勁吹到來,四周落英紛紛、滿目傷然。邵天祥品茗憂思人生美好的短暫,恐憂女兒是這場霏雨陰風中飄零的落花。觸景生情、人之常態,這可不是曾明能阻止得了的。他不願邵天祥這種悲觀情緒影響一大片,極力寬慰他不要被眼前暫時現象所影響,要看到它們新的生命正在風雨中悄然孕育。


    一個人在關鍵時候,越是要時刻堅信希望、堅信光明,要永遠堅定對生的信念,不可輕言放棄。這並不是大道理,而是客觀實在。說這些,曾明自己心裏也沒底,但他就是不願放棄,絕不相信女兒娟娟會離他們而去,也不管什麽雞湯或是唯心論了。


    也許是曾明的鼓勵起到一點作用,邵天祥的情緒穩定了一點。


    馮學文不再迴廣東,據劉思遠透露,他這次又是超額完成了小目標,依然堅持每晚和周末進行網絡教學,他和熊子吟根本不愁生源。從這學期開始,他正式應聘進入本市智源學校,擔任初中畢業班數學老師。


    紮實的理論基礎、豐富的教學經驗和由淺至深、引人入勝的講課技巧,深得學生們的喝彩。他根本不需要備課,任何講解和疑難解答都是隨口道來。他沒有死板的照本宣科,靈活詼諧與巧妙引導,使得學生在快樂中產生濃厚的學習興趣。最令人歎服的是,他經常還會用流利的英語講解一段課程,讓眾學生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一月不到,徹底征服了三個畢業班全體學生,被公認為全能超級老師,班主任都沒有馮學文在學生心目中的地位高。


    這也給英語老師帶來了煩惱,一些學生公開嘲笑他的朗讀還沒有數學老師正點,遠不如數學老師流暢,書寫也不如他秀美。奇特的事情繼續發生,每當有學生迴答問題或是作業中出現語法和標點錯誤,他同樣會細致糾正,給學生補上語文知識,這也讓語文老師中了一槍。因為在家長會上,一位家長說他兒子的語法錯誤還是數學老師給糾正的。


    同校工作的汪闌珊,經常把這些趣聞帶來說給大家聽,聽得曾明也反思起來,不得不承認以前馮燕和馮蘭的驕傲不無道理。他繼續認為不是馮學文變了,而是重新恢複到真正的自己,一個在進步中更加自信的自己。


    龔海琦自從參觀了胡秀雲和何麗萍兩個相連的家後深受感染,也想在白蘭小區購買一套二手房。附近幾個小區惟有白蘭小區最為理想,二十棟六層樓房之間的隔距要好於其它小區。小區內環境優美僻靜,中間還有一個花園,花園下麵是一個可停放六十輛小車的地下停車場。


    曾明記得在二〇〇二年時,它的房價要高於其它小區每平米二百八十元,是當時名副其實的高檔小區。劉思遠也來了興趣,與龔海琦看了四戶轉讓房後便與戶主洽談,因皆要求八十萬以上才轉讓,被曾明叫停。


    理由很簡單,現在房價已開始大幅下滑,隨著房子愈發增多,隻會繼續下跌和可挑選房源增加,沒必要隻盯著白蘭小區的二手房。再說都有房子,並不是急著要房,不如觀望一段時間再講,也許會遇到意想不到的合適房源。劉思遠覺得有道理,認為就這麽走走看看多做對比,一年後再決定下來。


    時間到了四月中旬,邵天祥不得不離開迴蘇南,女兒不良反應與病情的加重,無法讓沈婷放心,她隻能放棄工作留下陪伴女兒。為了方便娟娟能及時去醫院,大家全部住迴家裏,一家人主要精力全放在娟娟身上。老爹老媽一時亂了方寸,隻能由孔思雨兩姐妹經常接他倆往返於兩地。


    外甥肖宏偉打電話告知舅舅曾明:他已經離不開蘇南了。邵叔叔目前幾乎不能正常工作,他不僅要協助處理集團眾多事務,還要兼任臨時財務總監,忙得沒了白天和黑夜。那位舅媽介紹來的姓陳的小夥子也是一樣,兩人每天忙得不可開交,沒了白天黑夜。他別無選擇,求援舅舅看能不能要孔思雨過去幫忙一段時間,要不然他倆會累趴下。


    這還真提醒了曾明,覺得此事非同小可,他決不能讓邵天祥二十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他顧不得公私分明的條條框框,懇請孔思雨和馮濤立刻去蘇南協助肖宏偉和小陳,孔思雨專門負責集團財務工作。


    麵對特殊情況,馮濤次日就請了長假;孔思雨雖然一百個不願意離開曾明,但還是答應與馮濤一起飛上海去蘇南。老爺子知道孔思雨去了蘇南並沒持異議,還肯定曾明這種當機立斷符合情理,隻是要他盡快安排一名臨時秘書。


    對曾明和趙春苗而言,現在什麽問題都不是問題,隻有女兒娟娟的健康才是問題。為此還忽略了身心疲憊、負重前行的兒子曾成坤。自從邵麗娟出現病情和提前步入婚姻,他如同被噴灑催熟劑一般突顯成熟,有了一種少年老成。他從無怨言,默默承受屬於他的一切,也默默為她付出自己的所有。半年多的婚姻,他確認自己由原來的被動,變成了今天的主動,真正的全身心愛上了邵麗娟,她的一舉一動已牽動著曾成坤的整個心魂。


    這種專注製止了他對琴琴愧疚的萌生,他也難以顧及,尤其是最近這一兩月間。時間即將進入五月,邵麗娟的不良症狀開始頻頻出現,在以前基礎上新增出關節疼痛、腿足浮腫、眩暈與唿吸困難等症狀。為了寶寶的健康,她依然堅持隻做保守治療,並怒拒醫生提出的引產建議。


    她還是不願住在醫院,治療完畢就迴家,馮學文的房車成了她的專用。昨晚,麗娟很嚴肅的告訴他已寫好一封信放在抽屜裏,如果她離開人世再打開看,她要求曾成坤必須要按照她的意願去做。他能不答應嗎?


    曾成坤發現香煙還真是個好東西,雖然在這兩個月內開始侵蝕他的身體,但白色煙霧和夜裏星光般的火亮,無不讓希望與信心一次次死灰複燃,讓內心的悵惘消失。他懂得了、明白了、也體會到了父親的過去。


    現在是內憂外患、危機四伏,集團的事情他早已知道,更清楚原因所在,隻恨沒有分身之術去親自解決。他和爸爸的考慮是相同的,不忍心看到嶽父二十多年的心血付之東流。嶽父並不是能力退化,而是過度的擔憂與痛苦製約了他。


    命運啊,您賜予我幸運的同時,為什麽不忘賜予我們父子相同的劇痛與煎熬呢?他掐滅煙頭,帶上孤冷的影子從客廳輕步走迴臥房。他已感應到邵麗娟即將醒來,沈婷媽媽還在隔壁房間憂心難眠。思雨姐姐和弟弟馮濤都過去了,他堅信他們一定會齊心協力,努力把所有問題解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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