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修士看到排眾而出的晏予,紛紛後撤,給魔尊騰地方。


    顧影拎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滾到她身側的風行,帶著他退迴結界之內。


    風行一被放下,跟著鳶尾迴到結界裏的小洛修士便立即上前來,拉著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了一圈,確認人沒事才稍稍安下心來。


    小綠茶風行任由小洛修士倒騰自己,待他安心,便將目光投向晏予的方向。


    前方,飛身迎向那魔物的晏予也沒多說什麽,抬手便是全力一掌!


    靈力化成的巨大手掌帶著赫赫威壓狠狠拍向那魔物!


    魔物嘶吼著發了狂,嘶啞詭異的吼叫幾乎要震碎那用來阻隔魔物影響的結界!


    這千鈞一發之刻,聚合在一起的陣修們終於設下最後一道陣眼,他們釋放靈力,大陣瞬間構築成功!與此同時,一道殺陣在幾個如君婉般使軟兵器的修士的輔助下,陣眼按照方位被一一甩去魔物身周!


    晏予的靈力與魔物的詭氣對抗彌漫,勾動了殺陣,陣法靈線以肉眼難見的速度勾連起來。一聲細微的嗡鳴過後,先是晏予凝聚出來的巨大的靈力手掌狠狠拍中了那魔物,接著就是高高豎起的陣牆!


    身形龐大的球狀觸手魔物在大陣的籠蓋下,被晏予一掌拍扁,又被殺陣的攻擊削成零落的碎塊,烏黑的血炸開來,腐蝕了陣法,但魔物也在這重重攻擊之下沒了聲息。


    眾修士聚在一起,盯著那損毀的殺陣等了許久,一直不見那魔物再有任何動靜,紛紛歡唿起來。


    “死了!死了!”


    “終於死了!哈哈哈哈!”


    “沒想到我也有對付這等魔物的一天!我還贏了!哈哈哈哈哈哈!”


    “醒醒,是我們一起贏的。”


    “笑之前先擦擦你臉上的血吧!你不嫌難受嗎?”


    “先笑了再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顧影長出口氣,視線投向站在一眾修士裏和他們一起笑的鳶尾。


    大概是感知到了顧影的視線,鳶尾也看了過來。她臉上的神情有一瞬間空白,然後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轉身走了過來。


    君婉扒拉著顧影的肩膀,眨巴著眼睛看著她。楚漸離站在她們兩個旁邊,抱著手,晴藍的長槍就插在他腳邊,槍身上的鱗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不等三人說些什麽,挪過來的鳶尾便一個九十度鞠躬:“對不起!”


    “啊?”君婉和楚漸離對視一眼,都有些茫然。


    鳶尾沒叫他們問,便自己解釋道:“我確實是秘境之靈,但最開始接近修士,其實是想,想把你們全都困在這個秘境裏的。”


    “可是,你不是什麽都沒做嗎?”君婉的表情更茫然了兩分,她扭頭看看那死掉的魔物的方向,又迴頭來看鳶尾,“而且你還幫了我們呢!”


    顧影定定看著她:“我猜,是因為你身後的那位最初的提議是要弄死我們。”她瞥了一眼那殘陣與陣中的魔物屍體,“是祂吧?”


    鳶尾白著一張臉點了點頭:“我沒聽祂的。我是靈,害了人就要變成鬼了,我不想。而且,我覺得你們很好,和祂說的那些一點都不一樣。”


    楚漸離也弄明白這莫名其妙的道歉是怎麽迴事了,他看看鳶尾,又看看那魔物:“祂怎麽跟你說的?”


    “祂說修士都是自私的。”鳶尾小聲道,“遇到危險就會拋棄同伴獨自逃生,會拿同伴當作拖延時間的籌碼,推同伴出去給自己擋刀。祂還說,修士還都很貪心,會想盡辦法得到他們能看到的所有。”


    顧影越聽,臉上的表情漸漸消失,她輕咳一聲:“這個,這個噴不了,這個是真的。”


    鳶尾臉上的表情頓時空白一片:“啊?”


    “人嘛,就是由七情六欲,三毒八苦組成的。人的數量太過龐大,你眼前所見的這些,不是因為人有多好,而是他們是有著正常的三觀的正常人,他們會克製自己內心的惡念,做出正向的事情。”


    顧影站直身子,麵色嚴肅:“我不會告訴你人都很好,因為這是欺騙,是假的,是虛妄的幻想。人、妖、魔、鬼,大家都有好有壞。甚至那些擁有了生靈的智慧的魔物,我也不能一味地說祂們都是壞的。”


    “善惡不是絕對,正反也不是。我不為魔物開脫,但或許在祂的觀念裏,我們阻礙了祂們前進的征途,那我們就是惡。祂們不知道也不覺得自己會帶來生靈塗炭,因為祂們不在這餓殍的範圍當中。我們斬殺魔物,告訴所有小輩魔物可怕又可恨,是因為我們不長成那樣扭曲詭異的模樣。”


    “我們以‘我們’的角度去看待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事情:祂們是帶來汙染與分離的種子,祂們野心勃勃妄圖侵占我們的家園,所以祂們是惡;祂們以‘祂們’的角度來看待這個世界上發生的種種:祂們是這裏誕生的生靈,祂們也想要有生息之地,可祂們被阻止,被斬殺,所以我們是惡。”


    “我不是要告訴你我們錯了。”顧影垂下眼,“我們沒有錯。隻是我們和祂們立場不同,我們要做的事也不同,所以祂們也不認為自己有錯。”


    “我們要守護家園,祂們要奪取家園。我們知道這原本就是我們的家,可祂們不一定知道。大多數魔物沒有智慧,擁有智慧也必然是漫長的時間積累,這就導致祂們在這片土地上擁有了太多痕跡。”


    “太過久遠的過去我們無法追溯,我們隻能從史書中看見主觀的隻言片語。我看到祂們是墜落的隕石,是外來的惡鬼,可祂們沒有曆史,祂們不知道自己是外來者。就算祂們知道,或許祂們也會覺得,祂們來到這裏,這裏就是祂們新的家園。”


    “至少,擁有‘人的思維’的生靈會這樣認為。”


    顧影抬起眼,定定看著鳶尾,她的視線投注在鳶尾眉心,並不與那雙眼對視:“但你要記住,你是這片秘境的靈,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一員,但祂們不是。你可以不相信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各族修士,但你絕不能相信那些外來的扭曲的惡魔。”


    一線清光忽從天際垂落,輕飄飄落在顧影頭上,籠罩了她整個人。


    顧影一愣,這線清光予她而言莫名熟悉。


    她周身有靈力瘋狂匯聚,這動靜驚動了周圍的所有修士。


    他們紛紛停止交談,將視線投注在那個被清光籠罩的紅衣女修身上。


    在之後的短短一刻鍾的時間裏,金丹初期的紅衣修士身上的氣息節節攀升,金丹中期,金丹後期,金丹大圓滿!


    秘境裏是不會有劫雲凝聚的,於是這攀升的境界在抵達金丹大圓滿的瞬間戛然而止。那些無處可去的靈氣圍繞著紅衣的修士轉了一圈,而後紛紛就近攀附上其他修士的內府。


    不知道是因為離得太近還是怎樣,君婉身上吸附的靈氣最多最濃,其次就是楚漸離。


    其他人見狀紛紛往前湊,試圖沾沾光。


    晏予和弋扶柩往後退了兩步,把場麵讓給這些元嬰金丹。看著一點點往人群外挪的顧影三人,晏予笑著道:“該說天才不愧是天才嗎?怎麽就悟道了。”


    “這道韻給得真大方。”弋扶柩也感慨,“日後她擇道時該比我們輕鬆多少。”


    晏予讚同點頭:“想來應當是與人有關的道途。”


    顧影先前同鳶尾說的話他們都是聽到了的。


    弋扶柩長歎一聲:“群星紛起,天下將亂啊。”她看著挪了半天沒挪出人群的顧影三人,紫眸中是歲月沉澱的沉重,“他們進階太快,就像是……天道等不及了。”


    晏予也看著他們,沉默片刻:“但他們不會是犧牲品。”


    弋扶柩這次沉默了很久。


    她看著那群年輕的修士們,看著那些白發蒼蒼但一臉慈愛地看著後輩的長者們。人族修士總喜歡把自己變成被歲月打磨過的蒼老模樣,但這裏所有的修士,對她來說都是孩子。


    她又抬起頭看著這秘境裏懸掛著的虛假的一輪太陽,似乎在那並不刺眼,也並沒有溫度的陽光裏,看到了這個世界光輝燦爛的未來。


    “你說得對。”她笑起來,笑容中滿是釋然,“他們不會是犧牲品。”


    “永遠不會是。”


    ·


    這場秘境之旅到此結束,追星山穀這莫名多出來的秘境沒有傳承,也沒有寶物,隻有一片野趣。


    他們和鳶尾道別,鳶尾笑著目送他們離開。


    在最後一位修士踏出秘境的刹那,這突然出現的秘境就像它出現時那樣,突兀且毫無預兆地,破碎成閃閃發光的碎片。


    這個秘境並不高級,它隻是一個用來舉辦宴會的地方,所以才沒有修為上的限製。它沒有支撐的根基,隻是一根浮萍,在主人需要時被凝聚出來,在不需要時變成零散的碎光。


    鳶尾本是不該生出的靈體,是那隻魔物的闖入給了秘境一個擁有自主意識的機會,如今魔物死去,化作虛無,支撐秘境的載體消失了,所以秘境也就破碎了。


    而鳶尾,她作為與秘境緊密相連的靈,也永遠成為了這片靈光的一員。


    或許終有一天,這片秘境還會再被構築,但鳶尾的存在,或許永遠不會再次複現了。


    他們站在秘境曾經留存的地方,沉默著看著秘境的方向。


    外界的時間與秘境不同,此時此刻,太陽剛剛升起。


    晨光沐浴在他們身上,空氣中的微塵粒子隨著流動的氣壓上下漂浮,像微茫的細小生命,在努力詮釋它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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