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都是水派神像?”顧影翻著記錄有廟宇信息的賬冊,皺起眉,“不過,雲間城建立的廟宇怎麽有這麽多水神海神河神的廟宇?我記得這附近沒有河更沒有溪,海還在雲間城隔壁的隔壁,雲間城作為陸路城市,有一座水神廟求財還說得過去,全都是水派神像,是不是不太正常?”


    《上界地理誌》中,授課長老第一個教的就是長恆下轄的區域。顧影記得很清楚,雲間城所轄區域除了一條護城渠,別說河了,連溪都沒有。


    “你也知道,上界修真者眾,神像廟宇與其說是百姓信仰的寄托,不如說是沒事幹的時候的消遣。所以城內神像是什麽派係,都代表了什麽,都是沒所謂的。”青玉解釋道,“水派神像是璋羽師伯統籌的。璋羽師伯就是遙夢築上一任峰主。聽師伯說是為了王毓師姐特地準備的。”


    他們在這蹭過午飯,青玉便讓駐站弟子將記錄雲間城廟宇信息的賬冊找來。因為這任務是給顧影接的,所以青玉直接將賬冊遞給顧影,讓顧影自己看。


    顧影點點頭,對青玉口中璋羽師伯的做法有些驚訝:“這是為何?王毓師姐與這水派神像之間怎麽會有關係?”


    青玉搖了搖頭:“這就不知道了。璋羽師伯遠遊日久,雖命燈未滅,但已很久不曾傳信迴宗了。”


    這般境況,就讓人不得不深思了。但這位陣峰師叔的事與她們這次的任務無關,況且淩孚師伯與她師尊都對這件事絕口不提,想來還輪不到他們來管。


    顧影想了想,問:“王毓師姐的家族是什麽身份,師兄你知道嗎?或者,師兄你聽說過有什麽家族修煉還是其他方麵需要水派神像的?”


    青玉搖了搖頭:“師姐的身世,除了將她帶迴來的璋羽師伯和她自己,再無第三人知曉。”他看了一眼顧影整理出來,謄在一張白紙上的失火信息,“你是懷疑這廟宇失火,是針對王毓師姐的?”


    “是啊。”顧影點頭,她站起來湊到青玉旁邊,點了點紙上寫著失火廟宇供奉的神像的信息,“師兄你想,這些水派神像的廟宇是璋羽師伯為了王毓師姐設立的。不管是為了什麽,但肯定是對師姐有好處或者是為師姐作保障的。但現在,失火的廟宇中,供奉的神像有三個河神,兩個水神,一個河童……河童……總之,無論縱火的是人是鬼,都是有針對性的。可這些水派神像除了王毓師姐,我們誰也用不上。而對於百姓來說,廟宇能拜就行,拜的是什麽神都沒所謂。想來想去,我也想不到其他答案了。”


    青玉看著那張紙上標著神像稱謂的地方,皺起了眉。


    顧影又點了點標記著火場勘察情況的信息道:“這些廟宇,除了那個供奉河童的是個神龕,其他都是大廟。那三個河神廟隻有擺放神像的供奉堂,沒有屋舍,沒人居住,夜間著火沒人發現也就罷了。但那兩個水神廟是帶有後院,有凡人道士居住的,可供奉大殿火光衝天時,卻也沒有人出來看一眼。根據弟子的初步勘察來看,這火從頭燒到尾,把供奉神像的大殿燒得幹幹淨淨。這就很奇怪了。”


    “你懷疑放火的是這些凡人道士?”青玉看向顧影。


    顧影搖了搖頭:“沒有。凡人道士靠這神像香火吃飯,怎麽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我想,那些道士大概率是被屏蔽了五感。所以,這縱火事件多半是人為,魔物沒有這智商。或者說,能悄沒聲息潛入大城當中進行縱火的魔物沒有這智商。”


    “小師妹。”青玉輕聲喚她。


    顧影發出代表疑惑的“嗯?”


    青玉笑起來,他臉上綻放出撥雲見日的明朗:“你這小腦瓜怎麽就這麽聰明呢?”這些水派神像在雲間城設立日久,大家都覺得這不過是璋羽師伯故布迷陣的手段。在聽自家小師妹做這些分析之前,他完全沒有把這件事往王毓師姐身上靠。如今聽顧影這麽一說,那些讓人疑惑的地方頓時就被解開了。


    顧影眨眨眼睛,撓了撓頭:“也沒有。隻是失火的廟宇所供奉的神像派係太過單一了,一看就有事。然後師兄你又告訴我這些神像是為王毓師姐設立,我就自然而然把師姐和這件事扯上了關係。我說的也都是猜測,在真相出來之前都做不得數的。”


    她說是這麽說,聽的人也是這麽聽,但師兄妹兩個對視一眼,都覺得這事兒十有八.九就是這樣沒跑了。


    “從那個河童神龕開始,我們一個一個去看一遍吧。”顧影從師兄手裏將那張紙抽出來疊好,揣進袖子裏。


    青玉自是點頭應好。


    ·


    六處失火點都被長恆派人駐守控製起來,在危險解除之前並不允許城民靠近。百姓也知道事情的嚴重,這神拜不拜其實都沒差,畢竟有事都是仙門派人來解決,所以他們對宗門這樣的安排都很配合。


    這神像廟堂是從下界流傳上來的。下界信奉神明,認為神明都是上界仙人化身,傳至上界,幾大勢力一合計,覺得給百姓一點信仰,是個讓百姓不要把視線都放在修士身上的極好的法子。於是合力推行天界說,言神明由天授,敬仰可獲庇佑。


    翻譯一下就是不要逮著我們初出茅廬的小崽子霍霍了。


    但上界百姓清楚明白修士是怎麽一迴事,天界說其實並沒能推行下去。但或許是百姓和仙門打配合打習慣了,神像廟堂倒是熱熱鬧鬧地建了起來,“道士”這個職業也隨之興起。


    顧小姐看著小小一個立在兩棵樹中間的河童神龕,覺得這神龕有點像那種隨手建在深山老林裏頭的土地廟山神廟。小小一個,但極深,裏頭的神像藏在陰影裏,天一黑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此刻,這小小的河童神龕被烈火灼燒得漆黑一片,泥塑的河童神像頭身分離,河童腦袋掉出了神龕外頭,被砸出細細密密的裂縫。周圍果然沒有奇詭的氣息,隻有火焰燃燒過後的焦糊味。


    顧影繞著神龕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麽腳印之類的東西。縱火的家夥很是小心謹慎,似乎除了無法掩蓋的火焰,沒有留下其他任何蛛絲馬跡。這火焰更像是自己燃燒起來的,但這石塊搭建的神龕,泥土澆築的神像,沒有任何可燃物的地方,不可能自行燃燒。


    “走吧師兄,我們再去河神廟看看。”顧影最後檢查了一遍神龕,確認沒有發現任何殘留的陣法或者術法痕跡,她同留在這裏紮了個小帳篷看守神龕的弟子告別,和青玉並肩往繼神龕之後最先起火的河神廟走去。


    河童神龕是六處起火點最先起火的那個,其次是位於東方的河神廟。東河神廟建得簡單,大概是第一次沒經驗,神像看上去塑得也不怎麽樣,雖然被火燒變了形,但顧影仍舊隱約看出了河神身上花花綠綠的塗料。


    駐守在這的長恆弟子瞧見靠近的顧影和青玉,非常負責地派出一人上前阻攔:“二位,此地尋常人等不可靠近。若要拜廟,請去南方河神廟。”


    瓊玉山沒有一定要穿弟子服的要求,外門弟子又輕易見不到內門乃至親傳弟子,這地方駐守的三名弟子並不認識顧影與青玉。


    “我是瓊玉山霰雪座下新弟子顧雲亭。”顧影從袖中掏出代表親傳的弟子令遞過去,“接下了調查雲間城六處廟宇失火的委托。”她怕人歸怕人,但在做事的時候並不會因為怕人而耽誤事。


    弟子接過玉牌,玉牌上豎著一枚利劍,底下綴著淺雲的流蘇,正是瓊玉山親傳弟子令。白袍弟子連忙雙手遞還玉令,道:“不好意思顧師叔,你知道的,外門弟子沒事不會往內門跑,更不會見到親傳。”他瞅瞅顧影身後的青玉,“顧師叔,你身後的那位也是親傳?”


    “那是我三師兄葉淮,道號青玉,你可知道?”顧影迴頭看了一眼青玉,後者迴了她一個笑。


    弟子恍然大悟狀:“知道知道,青玉師叔經常被執事堂長老誇讚,我們如雷貫耳。”他說著退去一邊,“師叔請進。這地方我們已經搜查過幾次了,沒發現詭氣。遊林倒是在神像背後發現了一個殘損的陣法,我們拓印了下來,但我們三個都不懂陣法,看不出來這陣法的作用。”


    顧影心中一動,她停下腳步,沒再往裏走:“既然你們來迴查過幾次,我也就不浪費時間再搜一遍了,陣法拓印一份給我吧。我再去其他失火點看看。”


    弟子一愣:“師叔真不再看一遍?”


    “不了。”顧影道,“時間有限,師兄說今日要把所有失火點都看一遍。”


    弟子神情一肅,心說不愧是親傳弟子,就是講求效率:“是,師叔稍後。”


    顧影點頭:“麻煩了。”


    第三處失火點是東北水神廟。廟內工作人員作為嫌疑人經過幾輪調查問話基本解除了嫌疑,但因為家在廟裏,也沒別的地方去,就龜縮在廂房裏。


    水神廟被燒得很幹淨,沒有其他殘留,顧影特地繞到被燒毀的神像後麵搜尋了一番,並沒有發現相似的陣法,連其他陣法的痕跡都沒有。詢問駐守的弟子,弟子也說沒什麽發現。似乎是縱火犯業務熟練起來了,燒得特別幹淨。


    顧影有些失望,但這也在意料之內。連燒六座廟,犯人不可能一直在同一個地方摔倒。這陣法到底是什麽作用,還是要找陣峰的弟子來看。


    往後北方的河神廟和西北水神廟都燒得很幹淨。西方河神廟因為位於西街,離仙門驛站近,半夜起火時就被驛站內的駐守弟子發現,但這一處雖然沒有被嚴重毀壞,卻也沒留下什麽證據。而且,看現場情況,比起是弟子滅火及時,更像是犯人自己停止了行動。


    這一圈看下來,天色悄然暗沉。顧影逆著晚市熱鬧的人流往驛站走去,她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麽,但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雲間城內有海神廟一座,水神廟、河神廟各四座,八方還分別設立有一座小的河童神龕,如今水神廟被燒毀一半,河神廟四去其三,但河童神龕卻隻有一處失火。若是按照方位來半月一座廟地燒,為什麽單單留下了河童神龕?


    這樣看來,對方的目的,比起燒毀神廟,更像是在尋找什麽,可什麽東西能跟神廟,跟神像掛鉤?這些廟宇和那位未曾謀麵的師姐又有什麽關係?


    等一下,半個月燒一座廟?


    顧影猛然停下腳步,她身後的青玉差點沒刹住腳:“怎麽了小師妹?”


    “師兄。”顧影轉頭看向青玉,夜色裏,一身紅衣的少年褐色的眼眸緩緩睜大,“西方河神廟被燒毀時間,距離今日過去了多久?”


    青玉神色微頓:“……不多不少,半月時間。”他看向麵色嚴肅的師妹,“你的意思是……”


    顧影點頭:“西南水神廟,今夜怕是兇多吉少!”


    “走!”青玉當即皺緊眉頭,轉身往西南方向而去,“我們現在趕去西南水神廟,看看能不能把犯人當場抓獲!”


    顧影當即跟上青玉,但不知為何,她總有一種預感。


    他們保不下那座水神廟,也抓不住那個縱火的罪犯。


    這念頭剛從顧影心中轉過一圈,西南方向便猛然竄起一道熊熊火光,驚叫聲此起彼伏。那縱火的惡徒如今竟是直接在華燈錦簇之刻,不顧百姓安危,直接縱火燒廟!


    顧影瞳孔微縮,她很快為心中的想法感到好笑。既是惡徒,又怎會在意百姓?她與師兄青玉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運氣輕身,拋棄了走道的方式,踏著一排排屋舍簷頂,朝著西南水神廟而去!


    西南水神廟前,人群慌亂後退,紛紛遠離火焰衝天的廟堂。水神廟後院屋舍內理應尚未歇息的道士們卻沒有絲毫動靜,不說滅火救災,便是連個出來看看情況的人都沒有!


    師兄妹二人到時,場麵一度混亂。


    青玉不得不動用靈力,抬高聲音疏散人群。顧影則看也不看熊熊燃燒的大殿,直直衝去了後院屋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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