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界大勢力分為三宗四家六派二佛門,這正居雲中台中央的正是三宗之首,長恆仙宗,仙宗門人遍布上界各地,雖然細數過來其實也就百來個,但無一不驚才絕豔,除卻半途夭折的那些,凡是修出元丹的,都是不可小覷的天才。


    當然,每每上界罹難之際,打頭陣的也基本都是長恆弟子,這份擔當更是奠定了長恆的地位,除卻佛宗,各仙門紛紛以長恆為首,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仙門。便是西梵天佛宗,也對長恆禮待有加。


    那些掙紮在通天道中的上界幼崽,大多數都是衝著長恆來的,但長恆招人標準極高,或者說,標準實在飄忽不定,或許你是千年難出的天才,但隻要你沒被相中,你就是天道托生長恆都不要,然如果你被相中了,哪怕你是個五行駁雜的小廢物,長恆也能給你帶迴去去去雜。


    哦,五行駁雜的小廢物一般走不過通天道,這條可以忽略。


    下界來的崽對上界勢力分布就不清楚了,十二歲到十五歲的年輕人,一般上來就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想不到要去問問相關消息,他們能記住自己來上界是為了拜仙門的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顧小姐是意外,她是個老登轉世的另類。


    但再怎麽老登轉世,顧小姐到底不是活了幾百年的老妖怪心如止水,她躲在角落,隻覺得這偌大的廣場真的很吵。


    子時就開始的登天之旅及到現在,已經陸陸續續走出來不少人,他們三兩成群,暫時倒是沒瞧見什麽眼熟的下界幼崽。也有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看著髒兮兮可憐巴巴。顧小姐抱著手看著縮在自己不遠處的小崽子,心說上界原來也有乞丐。


    也不一定,說不定是下界哪個小乞丐運氣好被選中了。


    她沒什麽同理心,對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小崽子起不了什麽憐憫,那小崽子太小了,也看不出是男是女,一雙眼睛倒是清透有神,那裏麵透著堅毅,顧影看著那雙盯著地麵的眼睛,忽然覺得自己應該上前一步。


    可她社恐,她不敢。


    或許是顧影的視線太過灼熱,那縮成一團的幼崽眨眨眼抬起頭,視線和顧影對上,那一瞬間,顧影下意識移開視線,看向別處。


    葉惜歪頭看著顧影,她沒從這個一身紅衣張揚如火的少年眼中看出任何憐憫,這讓她心下平穩不少,於是探著身子去追尋顧影的視線:“你好?”


    少年詭異地沉默片刻,才點了點頭算是迴應。


    葉惜眉眼彎彎,輕聲問:“我叫葉惜,姐姐你呢?”


    顧影看她一眼又飛快挪走視線,一邊解下身上的包袱,從裏頭掏出一件赤紅外衫丟給葉惜,一邊言簡意賅道:“顧雲亭。”


    外衫兜頭蓋了葉惜一臉,葉惜伸手扯下那件外衫,袍子觸感溫涼細膩,是上好的綢緞,雖然沒有絲毫靈力波動,顯然是件普通衣物,但也能看出少年家境富裕,想來是錦衣玉食長大的。但這般被嬌寵長大的女孩兒居然對自己的狼狽毫無觸動,這就叫人好奇了。


    這人要麽天生的鐵石心腸,是無情道的好苗子,要麽就是一層表麵風光,實則曆經苦楚。但葉惜觀顧雲亭麵貌,麵色紅潤,身形挺拔。雖抱手斜靠玉柱,但身姿端正,是個有教養的富貴子弟。神色雖寂但很是平和純澈,可見不曾遭受什麽難挨的磨難。


    很矛盾,不像能走無情道的,卻也不是被磋磨的小可憐。


    葉惜一路走來,因著一身狼狽相喜獲不少幫助,但她厭惡那些人眼中高高在上的憐憫,因此從未接受過。但顧雲亭眼中沒有那種憐憫,甚至帶了點對她這身髒汙邋遢的行頭的嫌棄,很奇妙,被嫌棄了她本該羞惱,但在這份嫌棄中,她莫名感到自己有被尊重。


    她被顧雲亭當作一個和自己平等的存在,她在顧雲亭眼中不是需要幫扶的乞丐,而是與之相同的,來為自己搏一個出路的“眾生”。


    葉惜為自己披上外袍,她輕輕摸著手感細膩的衣衫,一邊悄悄往顧影身邊又挪了挪。


    顧影看她一眼,在葉惜仰頭看她的視線裏又把眼睛閉上了。


    通天道裏的掙紮仍在繼續,待到暮色降臨之際,這片廣場已經有不少人了,但依舊填不滿這廣闊的平台,顧影身周也擠來了幾個人,她睜眼去看,見是當時與她同船的幾個,那個好心沒辦成事兒的小胖子也在,倒是不見他兩個同伴。


    又有弟子來統計人數派發晚飯,吃是不愁了,但肉眼可見的沒人想到要給他們安排住處。顧影不知道仙門準備晾他們多久,這又和她此前看過的修仙小說不同了,小說裏這大規模的招生就持續一天,過時不候的,但看那統計盒飯數量的弟子滿臉絕望的樣子,或許要延續許久。


    可沒有住處真的不行,總不能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啊!


    雖然年輕人熬熬夜也不是不可以,但都修仙了還修仙這就……似乎修仙的不睡覺才是常態?


    正歎著,統計盒飯數量的弟子走到顧影這兒了,問:“要飯嗎?”


    顧影點頭。


    弟子記下一筆,又去問蹲在顧影旁邊的葉惜:“要飯嗎?”


    再聽一次仍舊覺得刺耳,但葉惜也點頭。這刺耳的“要飯”二字對這修士而言隻有字麵意思,這估計是個劍修,要麽就是耍刀的。


    聽說他們劍修就是這樣沒有情商。


    沒有情商的青袍弟子去問別人要不要飯了。


    一柱香後,幾個青袍弟子協力抬著幾個大竹筐並幾捆蒲團踏上了雲天廣場。


    行,床來了。


    ·


    “這屆小孩兒資質不錯啊。”腰配青鞘赤柄長劍的青年湊上長恆的桌邊,斜倚在悟因的椅背上,“上等挺多。欸,你們長恆今年準備招幾個?”


    林師姐看了青年一眼:“霰雪師叔一個,留青師姐說她也要一個,再看看有沒有別的合眼緣的,差不多三四個吧。除了這些走通天道的,其他峰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都說要不走尋常路,從外頭撿小孩。”


    青年莞爾一笑,又肅聲問:“淩孚尊者今年有預示嗎?”


    “就說我師叔今年有個天注定的關門弟子,再多就沒有了。師尊不常窺天命,基本都是命途送上門她才看一眼。”浮冥道,“你覺得會是誰?”


    青年放眼下看,抬抬下巴:“那個角落裏頭自閉的紅衣服小孩兒,和霰雪仙尊挺搭。”


    悟因順著青年視線看去,頓時一樂:“你看吧敬林師姐!我就說她是個劍修的好苗子!”


    敬林又踹了他的椅子一腳。


    青年道:“那小孩兒叫什麽名字?”


    “榜上第一位那個!”悟因抬手攬住青年脖頸,“怎麽樣,羨慕嗎?”


    青年抬眼去看,一時間也不由瞪大眼睛:“一柱香??”


    “你剛沒看?”悟因也瞪大眼睛。


    青年道:“我才來,就看了眼等級。怪了,怎麽會就一柱香?這麽猛?”他拍拍悟因的手讓人放開,接著隨手從旁邊拉過來一張椅子坐下,百思不得其解,“投過來前我反複檢查過裝置沒問題,但是一柱香??這不合理吧?”


    悟因挑眉看他:“林步卿,你自己不行不代表別人也不行啊!這可是我家準小師妹!當然優秀啦!”


    林步卿斜他一眼:“段雲塵,話不要說太早。”


    “你不會要去找你師父搶我師妹吧?”段雲塵——也就是悟因——露出誇張的驚恐表情。


    林步卿被他逗得泄了一聲笑,搖了搖頭:“如果她就是霰雪仙尊命定的關門弟子,我師尊搶也搶不過啊。一柱香……可惜不知道霰雪仙尊當年用了多少時間。”


    “嘿!這我知道!”段雲塵舉起手,“我問過,師尊說她當年入仙門前就已入道,她是一劍劈了通天道,直接到的終點!”


    林步卿沉默片刻,感慨一聲:“不愧是無情道第一人啊。”


    “是啊,不愧是無情道第一人啊。”


    幾人並排坐,連感慨的表情都幾乎一模一樣,旁邊大大小小的宗門來人頻頻好奇探頭。玄造府的則紛紛捂臉,恨不得鑽地三尺,也要與林步卿斷絕關係的模樣。


    師伯\/師叔啊!您是玄造府的人啊!!湊人家長恆窩裏幹什麽啊!!!


    說來,林步卿與長恆幾人屬於不打不相識,他和浮冥差不多大,實力也不相上下,百年前一場宗門大比上打出了興致,一來一往的,也就熟悉了起來。之後浮冥結嬰繼任掌門,林步卿倒是晚了兩年。也沒繼任。在玄造府掌門眼裏,他到如今近兩百歲的年紀,依舊是孩子。


    後來段雲塵逗師弟玩兒的時候被來找浮冥打架的林步卿看到,林道友以為段雲塵是什麽登徒浪子大變態,甩手就丟了個攻擊法器過去,然後和段雲塵打了起來。打著打著發現誤會了,在浮冥的見證下握手言和。兩人在某種程度上不謀而合,又很快成了好友。


    再到如今,林步卿早就把長恆當成自己第二個家了。


    修士築基之後,就可以保持長時間的清醒,元嬰之後更是一整年不睡覺都沒什麽太大關係,是以即便暮色降臨,高台上的各宗來人都還很是精神。通天道上的幼崽則是感知不到外界時間的流動,且有天地靈氣於唿吸間為他們補充消耗,是以也不用擔心那些孩子會不會餓會不會困。


    有十年前踏入仙門的新人在長輩的帶領下來見世麵,一眼瞧見那掛在正中央的“恥辱榜單”,紛紛感慨還好他們入門早,這哪個殺千刀的造的法器,這麽會搞,不要命啦!


    也有從中獲取靈感的。消息靈通的當即把視線投向窩在長恆窩裏的林步卿,跟人定製一份迴去用來督促弟子進步的。


    沒想到來看一場招生還能喜獲財富的林步卿來者不拒,反正可以交給其他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師侄們練手。


    他是那個負責開發新產品的,不負責批量生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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