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頭搖搖晃晃地朝著李公子走了過去,餘長卿趕緊便是朝著陳老頭抱抱拳,隨後趕緊讓劉老刀子拿來了碗筷,給陳老頭倒上了一杯酒,餘長卿便是問道:“前輩,我看你的針法著實是有些門道,難道你真的就是那個傳說之中的幻離針陳深嗎?據傳聞,此人乃是宮廷禦醫,可是曾經伺候過先帝懿宗,可是,他卻是突然消失不見,倘若前輩便是那傳說之中的幻離針陳深的話,倒也是一段傳奇了。”


    陳老頭沒什麽好說的,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李公子見狀,便是說道:“好了,餘小寶寶,你初入江湖,對於這些人多少都有些好奇,便是過去跟他們聊聊天吧。這個老先生的針術十分了不得,我倒是有些東西想要問上一問。”


    餘長卿皺皺眉頭,還是想要知道陳老頭的過往,不過餘長卿卻也是看出來了,隻要是自己還在這裏的話,那陳老頭肯定是一言不發的。餘長卿感覺到有些不開心,不過當即卻也是站起身來,朝著呂守愚便是走了過去,這個和尚著實是有趣,餘長卿也是想要認識一二。


    餘長卿走開之後,呂守愚便是邀請餘長卿入席,兩人倒也是聊得來,都是同樣的年紀,性格也是極為相似,兩人對飲一碗之後,呂守愚便是問道:“餘道長,這李公子到底是何來曆呀?小僧看這位李公子似乎是跟這位陳老頭十分熟悉呀。”


    餘長卿眉頭稍微皺了皺,對於這李公子的身份餘長卿卻也是所知不多,當即便是很好奇地看向了那邊,說道:“這件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他也是神出鬼沒的,知道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也是再正常不過了。”


    李公子跟陳老頭誰也是沒有說話,就這樣喝著酒,差不多半個時辰的時間,別人都陸續迴去房間了,李公子這才淡淡地說道:“倒是沒有想到你居然躲在了這裏,看樣子,當初你果然是詐死呀。山河破碎,風雨飄搖,懿宗病入膏肓,一個幻離針陳深救不了懿宗,這也是再正常不過了。當然,更不要說你的三針絕技想要救整個風雨飄搖的大唐江山了。”


    陳深稍微愣了愣,這時候,劉老刀子走了過來,道:“公子,眼下我們也要打烊了,公子還是早些迴去休息吧。”


    “罷了,老劉,你先去睡吧,我跟這位公子聊聊天,這個店,我會幫你守著的。”劉老刀子有些為難,不過見到陳老頭一臉認真,劉老刀子便是離開了。


    又是一段沉默,陳老頭終於還是開口了,雖然已經喝了很多酒了,可是陳老頭心裏無比清醒,他說道:“到底還是被人找到了,我離開已經好些年了,若隻是化身為一個好色的老頭,會些醫術的酒鬼,在這古川鎮,保住小命也是可以的。可是呀,當看到了郭巍的夫人的時候,再也忍不住出了手,沒想到居然是被翁玄海認出來了,成名的絕技,終究還是會給我致命一擊。當初若隻是選擇成為一鄉間郎中,當不會有此下場。可是,似乎就像是何昆侖這般,還是想要追尋一下權力,想要將自己的微末本事化為顯學,以此追尋萬世之虛名,終究還是誤了我的一生。”


    李公子對於這一點也是頗為感慨,當即說道:“君以此興,必以此亡,《左轉》誠不欺我呀!陳深,當初你是懿宗身旁的一個大夫,你的幻離針也是可以治療懿宗的病,你卻是為何又要離開呢?若是你一直跟隨懿宗左右,至少都是可以保住懿宗的性命的。若非是懿宗病逝,當今聖上年幼,大唐江山也不至於會走到這一步的。”


    陳深沒有多說什麽,而是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大口,這才緩緩說道:“宣宗大中十三年,宣宗病危,宦官王宗實等矯詔立懿宗為太子。大唐江山,從此就開始風雨飄搖了。懿宗在位期間,怠於政事,不能納諫。又喜宴遊,每行幸,扈從動輒數萬,所費不可勝計。宣宗不僅寵信宦官,而且其所用宰相路岩、韋保衡等皆非其人。朝內賄賂公行,大臣弄權,隨意貶逐官員,導致浙東、安南、徐州、四川相繼發生動亂,內部政治腐敗,民不聊生。我原以為我的醫術至少可以救人,可是,越是在懿宗執政晚年我越是明白了一個道理,其實這個大唐江山需要的不是我的醫術,而是一個有為之主。哪怕是我的醫術可以讓所有大唐子民都身體康健,讓他們都身強體壯,可是,這樣一來,也隻會讓大唐江山走向更加混亂的局麵。那些強大的節度使,將會囤積兵力,試圖去爭奪那個至尊之位。李唐江山已經是延續了兩百多年了,自高祖太宗開始,就在不停地征戰之中。隋末亂世,李唐江山拔地而起,那是一個盛世呀,可是,亢龍有悔,盈不可久,盛世,終究還是戛然而止,自玄宗末年天寶年間,安祿山和史思明領兵叛亂,李唐江山便是由盛轉衰了。”


    李公子眉頭緊皺,他想要反駁陳深,可是他卻是發現陳深所說無一不中,陳深越來越激動,聲音也是越來越大,待得陳深的話停下之後,整個小店之中陷入到了一片死寂之中,屋外,有著風雪之聲。


    李公子又是喝了一口酒,陳深這才接著說道:“你聽聽這屋外的風雪之聲,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將會凍死於這場風雪之中呀。可是,風雪算得了什麽,隻要是有著片瓦之人,卻也是能夠挨過去,然而,若是相互征伐呢?那些人手中有著尖刀利刃,隨意便是可以取他人性命,那片瓦,甚至於那堅不可摧的城牆又如何?兵馬所至之處,寸草不生,那些手無寸鐵的平民,想要吃些草根樹皮都很艱難,在這樣的時刻,死亡似乎倒是最好的選擇了。想當初,杜子美曾言‘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唿!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我的心思跟杜子美不是不謀而合嗎?我的針,如何可以醫治這個江山呢?我說到底也隻是一個大夫罷了,懿宗也好,或者是鄉野間的平民也罷,隻要是一個大夫,想得最多的便是出手保住對方的性命。當初我離開的時候,也是無比的掙紮,甚至於考慮了太多了。若是放棄懿宗而不治,便是一個大夫不能做的,可是,仔細想了想,我又為何非要救下懿宗的性命呢?如此的一個存在,他活得越久,對於這大唐江山,對於這億萬黎民,又有何益處呢?救活了懿宗,他便是可以多多享受一下他喜歡的宴會、樂舞和遊玩,如此的一個存在,死了又當如何呢?”


    “你!”李公子當即便是怒了,站起身來,一把抓住了陳深的衣領,陳深不為所動,任憑李公子將他提起來,隻是一雙含淚的眼睛看著李公子,眼神之中充滿著無奈與糾結。


    “你這樣說,卻也是未免有失偏頗了!”李公子也是無奈,他將陳深放下,道,“不管怎麽說,若是懿宗可以多活幾年,大唐江山卻也是不至於會更加糟糕。倘若要是懿宗活著的話,卻也是不至於會在乾符五年爆發黃巢之亂了,沒有黃巢之亂,眼下大唐江山也不至於會這般風雨飄搖吧。”


    陳深不是醉了,將深埋多年的事情說出口之後,陳深便是失去了心頭的一口氣,他就像是一灘爛泥一般,又是喝了一口酒,這才說道:“身為一個大夫,我當然是不能見死不救,可是最終我始終還是離開了懿宗。不管懿宗的生死跟我有沒有關係,但總之有一點,我卻也是做出了一個不應該做出的選擇。若是我沒有救懿宗,李唐江山將會更好嗎?無數次清醒的時候我在考慮這個問題,喝醉了之後,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這個問題蝕骨鑽心,折磨了我十多年了,若是可以早些死去,倒也是解脫。自黃巢之亂而來,百姓流離失所,饑荒餓殍無處不在,那美酒,似乎倒是成為了我的良藥,我想要灌醉自己,喝醉了便是倒頭就睡,睡醒了便是開始大口飲酒,希求一醉。於鬧市之中尋求一歡笑,於歡笑之中藏悲傷。”


    李公子也隻是歎了歎,便是問道:“陳深,當初你離開的時候,似乎是去見了一人,你離開跟你見的人有沒有關係?”


    “你……你到底是何人!”陳深當即便是一驚,他突然發現坐在自己對麵的這個人這麽可怕,當即便是說道,“這件事情不可能被別人知道的。”


    陳深不打自招,李公子便是笑著搖搖頭,道:“陳深,你已經是不打自招了,看樣子這件事情果然是不假呀。此番既然遇到你了,我便是想要詢問一二,事情都已經過去十多年了,物是人非,你守著這樣的秘密也沒有什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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