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停暗道不妙,加速追向夏夜。


    正道眾人不知發生何事,紛紛出門查看。卻見一藍一紅流星鬼火在雨中穿梭往來,騰挪翻飛。留下悠長尾跡。還不斷迴響奇異之聲。


    一陣寒風吹過,將雨幕掀起一瞬。街頭巷角隱現夏螢般點點綠光。


    暴雨中迴蕩聲聲沉重喘息,一股徹骨鑽心之寒侵染眾人。


    “這飲血怪城……是活過來了嗎……”“早知如此,當時就該隨眾離去。這古城果然不祥……”“噩夢……噩夢……對……是噩夢……再睡過就好了……”眾人惶惶不已,不知所措。


    “哼!在下倒想見識是何等妖孽,可敵我手中無問刀嗎?”問道閣二弟子何許亮刀笑問。隨後便持刀衝入雨幕,“是何小賊,莫要裝神弄鬼!現身與我一戰!”


    衝至巷尾,何許卻怔在原地,魂飛魄喪。


    一身著鎧甲的幽綠亡魂自眼前跨馬昂然而過,眼如烈焰,聲若虎嘶。濃須卷發,圓領對襟紅錦鞛,似是粟特人。


    那亡魂未看何許一眼,穿過街巷,立馬大道正中,抽劍高舉,“粟特軍!合!”


    城中阡陌大道另五處,各有一將魂跨馬舉劍高喊。


    “龜茲軍!合!”


    “婼羌軍!合!”


    “且末軍!合!”


    “精絕軍!合!”


    “焉耆軍!合!”


    綠光凝聚,金革馬嘶之聲四起。服飾相差,相貌迥異的兵魂自街頭巷角,殘垣斷壁間浮現。或躍馬挽弓,或跨刀持矛,穿牆過屋,匯至大道,集結成軍。雖甲盔殘破,人騎殘缺,卻不失軍士威儀。


    粟特五千餘,龜茲萬餘,婼羌三百餘,且末五千餘,精絕兩百餘,焉耆四千五百餘。共約兩萬五千的六國將士跨越百年,再度披甲上陣,執行著生前最後一道軍令。


    風雨如磬,軍旗獵獵。


    六將橫劍齊令,“眾將奉令,應天誅魔!眾士奉令,斬盡妖邪!”


    六軍應聲高唿,“殺!殺!殺!”


    二人兜兜轉轉,追逐至夏夜肉身所在之處附近。“該是時候了。”夏夜暗忖。


    莫停距夏夜隻餘咫尺距離時,一支飛箭自一側射來,逼退莫停。


    莫停止步迴撤幾分,定睛看去。驚覺漫天箭雨自四麵八方撲麵而來。因是無實體之陰器,故不受暴雨所擾,來勢不減半分。


    莫停抬手散出血氣,使其龍卷般急速環繞自身,將飛箭、暴雨盡數彈開。


    夏夜趁機飛迴城牆上。終是在一刻內趕迴肉身,迴天返神。


    夏夜即刻翻身跳下,匿入小巷,趕向正道眾人歇息之處。


    血龍卷散去後,莫停已融入雨流,遠遁而去。


    廣場正中,莫停聚起血身。


    他有一事誤導了夏夜。他確已用引血之術將劍室之血逐步吸收殆盡。雖隻迴了劍室之內時巔峰功力的三成功力,卻也遠超當初肉體凡胎之巔遠甚,亦足以輕易殺死這二十餘人。之所以行暗殺之事,隻是為了離間眾人,玩弄夏夜罷了。因此他此時功力遠在夏夜預料之上。


    莫停半跪於地,催動法力灌注於掌,轟的拍下,“滾出來!”


    法力如水紋般擴散開去,廣場上隨之散出陣陣黑氣。上百黑魂自地麵緩緩爬起,是那邪道眾人之魂。


    千軍萬馬循著莫停血味自四方阡陌大道洶湧而來,人吼馬嘶,蔚為壯觀。


    邪道眾人之魂亦轉身攻向莫停,以報害己之仇。


    莫停散出血霧籠住眾人,催動九月樓秘術,迷亂眾魂心智,使他們將軍士看成自己。此法原是需要近身將內力灌注他人體內才可起效,但此時莫停已將血氣之術融會貫通,可將五丈內血氣如臂使指。將法力注入血氣再引進眾魂魂內,便可起到同樣效果。


    莫停再次融入雨流。眾魂隨即轉身與兵士戰在一處。場麵一時間混亂不堪。


    莫停並非不知夏夜行蹤。之所以放任其離去,是因他已看不上那寥寥二十餘人之血。


    雖然聽不懂全部的話語,但莫停聽得懂夏夜唿喊中的吐火羅語。自猜中夏夜所想之時起,便開始思索應對之策。


    而他的計策便是安福海的那句“合鑄一劍,封於坤靈,永鎮妖邪。”並非“永鎮邪術”,而是“永鎮妖邪”。證明那神劍所封者,不止這無靈無識的血池。


    莫停來到劍室,將些許血聚在血池殘跡,再以法力將其催動。


    劍室地麵的紋飾果然泛起金光,竟是一道法陣。


    莫停躍至半空,以血氣聚成一柄巨大血刀,催動全身功力向著地麵不斷揮砍。


    道道灌注法力的刀氣破開雨幕,將地麵紋飾破壞殆盡。一聲聲清脆破碎聲後,金光隨之消逝,法陣告破。


    莫停迴到地麵,再施喚靈之術。半跪於地,法隨掌落。


    一道黑氣自血池殘跡中逸散而出,與其上匯聚,漸似一人身。


    “何人膽敢衝撞本王!”一聲低沉怒語迴蕩宮城,震耳欲聾。


    正在帶著正道眾人離去的夏夜暗道不好,“莫非那家夥還在?”。


    隻見那人褐膚淺發棱角骨,錦服繡袍金玉冠。


    莫停飄到他身前,與其目光平視,操起吐火羅語交談起來,“不知這百餘年之後,是否壯誌依舊?樓蘭王。”


    樓蘭王仔細觀瞧,“未曾想承我遺誌之人,竟非我族類。你是何人?”


    莫停道:“同道中人。”


    樓蘭王哈哈笑道:“哈哈。你雖修為不濟,但本王看你資質甚佳,或可為本王所用。”


    莫停道:“在那之前,或許該當了結一些陳年舊怨。”


    樓蘭王感受到城外衝天鬼氣,飛至高空俯瞰廣場,“哼。又是你們。這百年宿怨,本王今日便與爾等做個了結!”


    樓蘭王取下佩劍,指向廣場六軍,“樓蘭子民聽令!殺!”


    一個個泛澄黃光芒的樓蘭兵士自王城四處湧現,足有萬餘。紛紛提刀上馬,唿號著衝向宮城。


    聽著宮城外的金鐵交擊之聲,莫停知道時機到了,隨即飛至樓蘭王身旁。


    樓蘭王道:“以此情形,恐會不敵。你去助陣。功成之後,本王會帶你一同飛升。”


    莫停笑道:“謝樓蘭王美意。但如此還是未有勝算。我在劍室備有一物,或可助樓蘭王贏下此戰。”


    樓蘭王不疑有他,隨莫停飛迴劍室。


    落地後,樓蘭王昂首問:“你所說之物……”話未說完,便眼見血水如江流般自劍室巨洞灌下,片刻間便沒至半腰,“有如此之多的鮮血,隻要將其盡數吸取,那城外幾萬敵軍定是不在話下了!”


    樓蘭王正在興奮之時,卻突覺胸口一陣劇痛,眼前一切也瞬間消散。低頭看去,發現自己左胸已被一隻手貫穿,而自己的心髒正在那隻手掌中跳動。


    樓蘭王驚疑不已,迴首看向莫停,“你!?”


    莫停未理,隻右手一握,將心捏碎。


    樓蘭王急忙伸手想要取迴,卻隻能眼見自己的心化成黑霧,逸散在雨中。


    樓蘭王失了心,頓時法力大減。疲憊交加,神識漸遠,馬上就要魂飛魄散。


    莫停抽出右手,雙手抓住樓蘭王雙肩,自肩部起一口一口吞食起來。


    樓蘭王痛得正要喊出來,莫停已先一步將其喉部撕咬下來吞掉了。


    暴雨如注,雨血淚相融。道道驚雷貫通天地,其光光照長夜,其聲迴蕩不息。


    樓蘭王怒目圓睜,張口哀嚎卻發不出半分聲響,隻能在被食皮噬骨的極度痛苦中無聲無息地被一點點吞吃殆盡。看著黑雲之上遙不可及的九天,做了百餘年的幻夢就此終結。


    而此時,城外浴血的樓蘭兵士還一無所知。


    自六軍出現時,莫停便察覺到自己與他們相性不合。許是因為他們生前遺願便是毀了自己這一身血池之術。這持續百年的執念使得他如是吞食他們,極難消化不說,還可能適得其反,傷及自身。


    而另一方麵,宮城外都是百年厲鬼,而他隻是初入此境,自是敵他們不過。但百年前的他們雖是六國合軍,百戰兵將,可終究隻是凡夫俗子,卻能殺了修習仙法的樓蘭王。那這樓蘭王便是非弱既蠢。而樓蘭兵士盡默於樓蘭,可見樓蘭王還是有些聲望。如能利用這樓蘭王喚出他的兵魂,再盡數吞食,那將其盡數誅滅便不在話下。甚至或許還可得圓滿,一步飛升。


    吃幹抹淨後,莫停運功內觀,發現果然法力大增。


    莫停迫不及待的飛出劍室,開始四處尋找落單的樓蘭兵魂獵殺吞食。


    夏夜愈發覺得心悸不安,一股惡寒自心口由內而外蔓延開去。他隱隱感覺到是因為莫停愈加強大了。他體內殘餘的血池血與莫停血身、血功同根同源,可隱約間遙相感應。


    夏夜隻能辭別眾人,迴身衝向戰場。否則照此下去,此戰誰勝誰負實難預料。


    再迴廣場,已成人間煉獄。比之之前的屍山血海有過之而無不及。


    六軍、樓蘭軍、邪道三方匯至一處,死傷慘重。刀光劍影之間,時時都有魂魄形神俱滅。


    夏夜無暇駐足悲歎,繞過戰場,自宮城西牆翻過,一路衝向劍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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