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二刻。烈日當頭。


    沙海依舊惶惶漫無邊際,若不是路上殘屍剩骸日漸增多,夏夜還以為他們一直在原地打轉。


    此時夏夜取出幾枚自己的飛針放在竹筒中,筒中盛著一點無色液體。這液體正是他正在烤著的中介蝮的毒液。


    片刻後,夏夜收起飛針,扔掉竹筒,帶著烤蛇來到安絡身邊。


    “來口嗎?”夏夜將烤蛇遞給安絡。


    安絡慌忙搖頭擺手,“多謝小兄弟了。適才若不是小兄弟的飛針,在下已死。現在仍對這毒物心有餘悸。”


    夏夜咬下一口迴到,“已有前約,分內的事。”


    安絡好奇的問:“小兄弟功夫出神入化,近可點穴,遠可用針。皆可斃敵於彈指間。又何須這猛毒呢?豈非畫蛇添足?”


    夏夜迴到,“這茫茫江湖啊,人有高手輩出,武有千奇百怪。易經改穴也不罕有。到那時,這毒就派上用場了。”


    正在他們交談時,營地一角的爭吵聲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過去一看,是一破衣爛衫,麵容幹枯,雙眼泛黑的壯漢在與護衛們糾纏。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我在這大漠走了不知多久,怎麽可能隻離玉門關一百多裏!”壯漢發狂一般,讓眾人近不得。


    “看來是在沙漠裏迷了路。兜兜轉轉又迴來了。”夏夜歎道。


    見安絡沒有迴聲,夏夜迴頭看去。發現他正在俯身觀察地麵,然後又抬頭看看天空。


    “安掌櫃?怎麽了?”夏夜過去問到。


    安絡起身,“哦,沒什麽。”說完走向壯漢。


    安絡從仆從那裏接來一袋水,打開遞給壯漢,“閣下是霸刀門的人吧。渴了吧,喝點水。別的事過後再說。”


    壯漢雙眼緊盯水袋,也不知聽沒聽到安絡的話,一把奪了過去便要去飲。


    安絡伸手蓋在袋口,“閣下還沒問過價錢呢。”


    壯漢怒道:“價錢?你敢問霸刀門的人問價錢?你敢不敢跟它問問價錢!”說著便伸手去抽身後大刀。


    護衛老大閃到壯漢一旁,一掌按住了壯漢的手,又一腳踢在膕窩上。


    壯漢被踢得跪下,利手又被製住,再無反抗之力。


    安絡俯身笑著對壯漢說:“一袋水,一袋銀。”


    壯漢眼睛瞪得渾圓,既驚又怒,“你敢劫我霸……”


    未等壯漢說完,安絡將水袋從壯漢手中搶過,隨後倒置。清水傾然而下,融入黃沙。


    “好!好!都給你!水給我!”壯漢慌忙道。


    安絡將還剩半袋水的水袋遞給壯漢,“現在半袋水,一袋銀。”


    壯漢不敢再言語,奪過水袋,將錢袋扔給安絡,仰頭痛飲起來。


    安絡將錢袋扔給仆從,不再理會,轉身走開。


    壯漢見水已飲盡,又想糾纏。護衛老大一腳將他踢出數丈遠。壯漢頹然起身後悻悻離去。


    安絡對眾人說道:“拔營!”眾人便散去各自收拾起來。


    夏夜跟上安絡不解的問:“這時為何又如此貴了?”


    安絡道:“因為他迴不去了。”


    夏夜問:“何解?”


    安絡指向地麵,又指指天空,“地露枯土,天泛微紅,是沙暴!以此刻風向來看,再有半個時辰,便會由西至東席卷此地。”


    約摸半個時辰後,果然風力漸強,西方天際逐漸混沌。


    夏夜一行人未能尋到遮蔽處,隻能迅速就地紮營。


    夏夜,安絡,護衛老大共同躲在一四角小營中。


    不過片刻,帳外便狂風大作,鬼哭狼嚎。如惡鬼在帳外環繞索命一般。


    篷布獵獵作響,地樁亦顫動不止。似乎下一刻營帳便要被連根扯起。


    風沙透過縫隙不住的灌入營帳。夏夜,安絡,護衛老大隻能以輕紗裹住頭部,各自按住一角的地樁。


    突的一震,不知何物狠狠撞在未有人按住的那處地樁上,將地樁被砸成兩段。那一角立刻被狂風掀起,那一角的營外地釘也被連帶掀出。


    狂風灌入,營帳眼看便要被掀飛。


    夏夜飛身上前,運功至雙腳,急速迴轉周身,蓄力踢出雷霆一腳,砸向上半段地樁。地樁被這一腳踢得釘迴地麵。護衛老大將大刀擲出,刀把砸中地樁,將地樁砸的深深沒入地麵。


    危機瞬解。


    夏夜將刀踢還護衛老大,立刻迴身繼續按住自己那角地樁。


    三人就這麽在天怒地動中苦苦支撐,直至力竭昏厥。


    ……


    樓蘭古國,王城。


    這王城雖久經風蝕殘破不堪,但仍依稀可見當年繁華氣象。


    經過那陣氣浪,王城拂去百年沉沙,露出曾經的輝煌。


    阡陌大道,楞次街巷。異域的坊碑,殘存的紋飾。


    街道恍然浮現往日的車水馬龍,風中朦朧傳出曾經的歡聲笑語。


    但眾人無暇欣賞,在城中尋起神兵蹤跡。忽地湧入大街小巷,無影無蹤。


    片刻後,喊殺慘叫在四處響起。


    和鍾諾想的一樣。正道與邪道相遇,開始廝殺了。


    鍾諾衝向宮城,立於門外。隨即運功傳聲,遍及整個王城,“神兵在此!”


    城中如蟑螂入夜般,烏泱泱的人從暗中洶湧而出,聚到了眼前。


    “神兵呢?神兵在哪!”人人皆狼狽不已,灰頭土臉,卻如餓狼般雙眼泛紅,亢奮不已。正道邪道亂作一團,難分彼此。


    鍾諾取出佩劍,立於身前,“神兵就在我身後宮城之中!欲取神兵者,先問過我!”


    眾人默然。


    鍾諾行走江湖二十餘年,以武揚名,以德立足,弱冠之時便已是正道盟盟主。當今武林能勝鍾諾者,不過一掌之數。


    一矯捷身影從人群邊緣閃出,攀上遠處城牆。


    鍾諾未動身,隻伸手憑空一抓,便將那遠在數十丈外之人吸至手中,隨後抓住那人衣領狠砸入地。


    眾人皆驚。


    這一擊後,地麵被砸出一大坑,那人上身已成一灘血肉。


    又有十數人群起攻之,刀劍撲麵。


    鍾諾未起身,隻抬眼怒目而視。一股磅礴內力自周身湧出,一瞬之間將那十數人轟成碎布血雨。諸多兵器也被轟為寸碎,倒射四散。


    唐殤大喊:“鍾諾!你這是要與整個武林為敵嗎!”


    人群頓時怨聲載道,怒號震天。


    鍾諾冷眼道:“未嚐……”


    人群中熟悉的一聲打斷了鍾諾,“看!是神跡!”


    眾人抬頭看去,發現城牆上不知何時刻了幾個丈餘異族大字。


    眾人又是嘩然。隨後奚奚索索聲不斷,俱是茫然不已。


    在人群被神跡吸引時,一人從人群中鑽出。正是白玉。


    “唉,還是這麽衝動。”白玉笑著來到鍾諾身側。


    鍾諾輕聲道:“牆上是你搞得鬼吧。”


    白玉迴到,“何必擺開一夫當關的架勢,用公敵引仇這招。編個理由騙過他們不就好了。搞得這麽血腥。”


    鍾諾冷眼看著眾人,“烏合之眾,難成大事。”


    白玉拍著鍾諾的肩道:“聖人寥寥,庸人攘攘。與其求全苛求,還是順勢而為吧。”


    白玉拱手做禮對眾人說道:“諸位武林豪傑。在下不才,略通古文。此乃古樓蘭之吐火羅語。意為‘天狗食月,神兵降世。’看來神兵出世之期未至,諸位且耐心等待食月之日吧。”


    人群中有人喊到,“那要等到何年何月啊?”


    白玉神叨叨的閉目掐指一算,“據在下推算。十天之後便是天狗食月。諸位,屆時必定得見神兵真容。”


    眾人雖半信半疑,卻也逐漸散去。


    鍾諾道:“十日。夠嗎?”


    白玉笑道:“至少現在有了十日了。放心吧,船到橋頭自然直,淺溪東去自成路。會有辦法的。”說著便走開了。


    子時正。


    皎月懸空。


    鍾諾還守在宮城門口。


    一聲鳥鳴喚醒了鍾諾。


    這是白玉與他的暗號。


    此時白玉已身著夜行衣,燕雀般掠過城牆,翻身入內。


    當今七星死門已覆,邪道勢弱,本是正道再起之時。卻偏偏遇上這神兵按捺不住寂寞,一鳴驚人,引得江湖又亂作一團。若這神兵被帶到中原,不知還會有多少腥風血雨。


    故此鍾諾與白玉暗中相約尋機毀了神兵,還世間安寧。


    半個時辰後。


    鍾諾突感身後傳來一股殺氣,迴身一看。


    皎皎月光,宮城朗朗。白處如銀,暗處如墨。


    宮城大道上,一人正緩步走向鍾諾,步履威嚴。雖戴著黑紗麵罩,穿著墨色大氅,但神態舉止仍透出睥睨萬物,雄霸天下之勢。


    而他手中正拖著一個人。所過之處留下一條猙獰血道。


    鍾諾悄然運功,內力開始運轉周身。


    那人將手中之人扔向鍾諾。鮮血在空中飛散成弧,落地如墨。在月下庭中繪成一幅煞人丹青。


    鍾諾接過來人,駭然發現竟是白玉。而且他前胸已是血肉模糊,可見白骨。


    白玉雖未至巔峰,卻也能躋身一流高手,怎會慘敗至此?


    正在鍾諾刹那恍惚之時,那人已俯身欺至身前。


    鍾諾順勢彈起後躍。


    一柄長劍從那人身下刺出。


    眼看這一劍就要刺穿白玉,鍾諾二人。


    白玉拚盡全力運功在手握住劍尖。


    因白玉這一擋,這一劍雖斷了白玉十指,洞穿白玉小腹,卻再難進。


    這一擊一觸既分。


    鍾諾落地,點上白玉穴道,以求止血迴神。卻見白玉已沒了氣息。


    鍾諾悲憤不已,雙眼血紅,咬牙一字一頓道:“你……是……誰……”


    那人道,“未曾想這江湖第一公子竟不過如此。如若你也這麽弱,那我可是白來這一遭了。”


    隨後那人又急射而來。鍾諾將白玉放下,迎身而上。


    二人戰至一處,頓時如落響雷,狂風席卷,內力淩厲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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