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把薄文媽媽留下來的兩處房子賣掉了,換了一個大房子。她是有想法的:薄文媽媽和薄文爸爸住過的房子沒有給夫婦二人帶來過好運氣。看似光鮮亮麗、功成名就的兩個人每一天都疲憊不堪、雞飛狗跳的生活著。薄文媽媽的去世,蘇子更覺得那個房子的晦暗。另一方麵,外公年紀大了,應該有人照應,還是接過來住吧。更何況,外公對自己不薄。同時,家嘛,人多點,熱熱鬧鬧的,人丁興旺些。


    薄文知道:蘇子一直生活在氛圍很好的家庭,她喜歡那種煙火氣。她需要那種煙火氣。而他更需要那種煙火氣,隻有那種充滿關愛的煙火氣,才能讓他有安全感。


    薄文和外公說起,外公卻說:“過兩年再說吧,暫時先不打攪你們年輕人的生活。”


    薄文一皺眉:“怎麽能說打攪呢?”


    老爺子笑著說:“外公也年輕過。”


    薄文一抿嘴:“我知道。”


    外公笑。心裏卻在說:看著小臉繃著,一本正經的,事實上,指不定怎麽膩歪呐。


    一家人吃過飯,薄文送外公迴家。


    薄文輕輕的說:“對不起。”


    他說這話,是沒有看向蘇子的。


    蘇子迴頭看了看閔蘇,他已經在兒童安全座椅上睡著了。


    蘇子迴轉頭,看著車窗外的遠方,斑斑駁駁、流光溢彩,夜上海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蘇子抬頭望向樓宇間的萬家燈火:“我懂你。”


    薄文瞬間微濕了眼眶。


    在他三歲的時候,新年除夕,外公外婆忙碌著年夜飯,小姨和姨夫是結婚後,來外公外婆家過的第一個新年,自然欣喜。而薄一鳴來家裏,讓閔瑜吃不準薄一鳴的來意,畢竟薄一鳴已經三年沒有來父母家拜年。母親閔瑜小心的應對著外公閔哲的冷臉、外婆的小心翼翼、丈夫薄一鳴的乖張、小姨和姨夫的欣喜、薄文的忐忑不安。


    飯桌上,薄一鳴說明了來意,他是來接閔瑜母子迴家的。閔瑜不置可否,低頭往嘴裏扒飯。


    閔哲淡淡的說:“她有家嗎?”


    薄一鳴一笑:“她是結婚的人,怎麽會沒有家呢?”


    薄一鳴不笑還好,這一笑,就有輕蔑的意味。


    閔哲從他這一笑中,讀出了輕蔑與不尊重,而且,沒有發自心底的那種誠懇。三年來,老婆孩子不管,突然,來家裏要接她們走,不應該有個說法嗎?不應該拿出點誠意嗎?不應該說感謝嗎?不應該談談三年來自己都做了些什麽嗎?不應該給當長輩的規劃一下把她們接迴去之後的生活嗎?最主要的,不應該給長輩說點拜年嗑兒嗎?


    閔哲老爺子仍然是淡淡的說:“是我那兩居室嗎?也真的是有些破舊了。”


    薄一鳴沒有示弱,相反,卻有叫板的成分在:“你放心,我會有房子的,而且是大房子。”


    閔哲老爺子依然麵沉似水:“不是有了房子就有了家。”


    然後,老爺子不怒自威的對老伴兒說:“開飯吧,估計行兒已經餓了。”


    閔行乖乖的走到外公的身邊,外公把他抱到椅子上坐好。把小勺子放到他手裏,小碗放到他麵前。輕輕的說:“吃吧。”


    閔行隔著桌子的對麵就是薄一鳴,他不敢抬頭,低垂著頭吃飯。


    他和薄一鳴是陌生的,薄一鳴和他也是陌生的。


    一家人沉默著吃飯。


    薄一鳴的視線所及就是閔行,他努力笑著說:“兒子,吃完飯,和爸爸迴家。”


    薄一鳴的笑,僵硬中有些尷尬,閔哲瞬間怒火攻心,“啪”的一聲放下筷子:“你還知道有兒子?”


    薄一鳴對於接閔瑜母子迴家,似乎胸有成竹。他沒有想到閔哲老爺子會生這麽大的氣。或許是事業小有成就的滿足感使然,或許是人前人五人六已然成了習慣,或許是根本就沒有把老爺子放在眼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不是我兒子,難道是私生子不成?”


    薄一鳴這話一出口,侮辱性可就太大了。


    閔哲怒不可遏,拿起手邊的碗扔向薄一鳴:“閔瑜,你找的什麽東西?你聽聽他說的是人話嗎?閔瑜,你不聽我的,有你後悔的那一天。現在,你讓他給我滾。滾出去。”


    閔鈺和秦思瀚扶著老爺子,安撫,一連聲的叫著爸爸爸。


    閔行緊抿著嘴唇,眼淚在眼圈裏打轉。


    閔瑜就是哭著的,向外推著薄一鳴:“你走,你走啊。”


    薄一鳴太了解閔瑜的柔弱了,叫囂著:“閔瑜,我就問你,你今天跟我走不走?”


    閔哲老爺子也不客氣:“閔瑜,今天你要是走出這個家門,就永遠也別迴來了,也別認我這個爸。”


    閔瑜哭著搖頭,不知所從。


    母親把她和薄一鳴一起推了出去。雖然她也不待見這個女婿,但她不希望她的女兒出一家進一家的,太不容易了,更有失了體麵。


    後來,在小姨閔鈺的調和下,母親閔瑜和外公外婆的關係有所緩和。是啊,有哪個父母不愛惜自己的孩子呢?又有哪個孩子不疼惜自己的父母呢?


    母親閔瑜時常迴來看望外公外婆和小閔行。薄一鳴卻從來沒有跟隨過。母親閔瑜說,他的母親得了癌症,在積極的治療,兄弟姐妹都為著他母親的病奔忙。之後,是他母親病逝。閔瑜和閔行沒有為薄一鳴的母親送終,又為弟弟妹妹所詬病。再之後,他又為了他父親的贍養問題與弟弟妹妹爭吵不休。一直到兄妹三個達成共識,哥哥薄一鳴和弟弟薄齊鳴每個月各自拿出二千塊錢贍養費,給他們的妹妹,他們的父親由他們的妹妹薄鳳鳴伺候,有病有災另算。至此,父親的贍養問題才告一段落。


    送走母親,又解決了父親養老的歸屬問題。薄一鳴為之奮鬥的事業又迎來了轉機,老所長退休,薄一鳴成功上位。


    薄一鳴大刀闊斧的對律師事務所進行了改革,尤其是獎勵機製的激勵,律所又處理了兩個轟動而棘手的案子,律師事務所的業績有所提升,業務的擴展,分所的設立。於是,薄一鳴以成功人士自居。


    這時,春風得意的薄一鳴想起了他的兒子,那個十四年來不聞不問、遊離在外的閔行。他沒有和閔瑜商量,甚至連招唿都沒有打,便大刺刺的來到閔氏股份,他想要迴他的兒子。


    閔哲老爺子出差英國,秘書給他的手機留言:一個自稱薄一鳴的人說是您的女婿,他說找您要迴他的兒子。


    閔哲給秘書迴信息:告訴他,死了這條心吧。


    於是,薄一鳴用到了他的職業與所學,對閔氏股份的總裁閔哲提起訴訟。


    閔哲老爺子沒想到薄一鳴會不懂事到這個地步。氣火攻心,一病不起。而且是,老兩口雙雙病倒。


    元叔試探著問:“征求一下閔行的意思吧?”


    閔哲老爺子搖了搖頭:“不能讓孩子陷於兩難境地啊。”


    元叔:“那您的意思是……”


    閔哲老爺子:“讓他迴到他父母身邊吧。雖然,薄一鳴素質不高、品行不端、格局不夠,但有瑜兒在啊,行兒也不至於從他薄一鳴身上學些什麽,更不至於走上歧途。可能,會適應一段時間吧。小孩子嘛,人生觀價值觀還沒形成,哪有那麽多的是是非非?哪懂得大人們那麽多的彎彎繞繞?迴去吧,迴去吧。”


    元叔:“那就讓栗嬸幫嫂子收拾收拾行兒的東西,讓司機給送到瑜兒那邊去?”


    閔哲歎了一口氣:“栗嬸是公司的保潔,拿的是公司的工資,咱不能因為這麽點小事兒,讓別有用心之人給咱說點啥,不好。放心,家裏有保姆在呐。送嘛,讓鈺兒和小秦去吧。迴來也好和我說說行兒這小子的狀態。”


    元叔說是,說那你就快點好起來,說公司一大堆事兒呐,說我迴公司了,說有什麽事兒你就打電話。


    元叔走後,閔哲老爺子看著同在一個病房的老伴兒陷入了沉思:送走吧,我們是不是也該走了?賺那麽多錢有什麽用呢?姑娘啊,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頂事啊。就這麽走了吧,一了百了吧。


    在商海中叱吒風雲了一輩子的老人,此時的心情灰暗到了極點。


    讓他始料不及的是,老伴兒隻幾天的功夫就不行了。閔鈺和秦思瀚帶著閔行來到麵前的時候,他有些恍惚。迷糊之中,他聽到了行兒的話,他不能讓薄一鳴得逞,是啊,一了百了,多簡單的事兒啊,可是,如果那樣,豈不是便宜了那個囂張跋扈之徒?自己走了,又有誰來保護他的女兒們?


    蘇子輕輕的把手放在他握著檔位的手上:“人啊,原諒別人很難,但是,當你原諒別人的時候,自己卻是最輕鬆的那一個。人生啊,太短了。以至於我們都來不及好好咀嚼其中的滋味,就轉瞬即逝了。不過,我覺得我很幸運,我遇到了那麽多優秀的人。能夠一邊積極的麵對生活的酸甜苦辣,一邊在苦辣酸甜中反思。”


    薄文輕輕的迴應:“嗯。”


    蘇子:“外公雖然怨懟,但他能夠在怨懟中反思。我們不去評說長輩們的對錯,但單從今天的事情來看,外公的格局是我們學習的。相較於外公,你的格局就小了點。”


    薄文直視著前方,輕輕的問:“後悔了?”


    蘇子望向窗外,輕輕的搖了搖頭:“有什麽好後悔的呢?”心裏卻歎道:人生如棋,一定要有個大模樣,不僅手法幹淨利落,落子亦要無怨無悔。


    他們鍾情於彼此,護佑著彼此,溫暖著彼此,成全著彼此。是啊,有什麽好後悔的呢?未來的路還很長,向前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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