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鳳冠霞帔,穿著金絲雙層廣綾大袖衫,邊緣繡著吉利的鴛鴦石榴圖案,攔腰束以流雲紗蘇鳳凰腰帶,恰到好處的勾勒出她玲瓏巧致的腰身。


    頭蓋有些寬大,遮住了她的視線,由奴婢攙扶著,勉強上了花轎。


    “時辰到!起轎——”


    在花轎內,她摘掉了頭蓋,透過那一點縫隙看見了整個震撼景象:數十裏的紅妝,馬車從大殿排到街口,井然有序。金絲孔雀紅毯從街口,一直鋪到了謝府主客室。路旁鋪著數不盡的花瓣,就連滿城中茂盛的樹上都係著無數條紅綢帶,路的兩旁全是維護秩序的守衛,湧動的人群摩拳接踵,每個人都伸頭探腦的觀望這百年一遇的婚禮。


    估計著時間,算算該停了,她就把頭蓋戴上了,果然,轎子晃動了兩下,就落了地,有人掀開了轎簾,一雙手挽住她的左手,她跟著他走出了花轎。


    下了花轎時,一刹那就感覺有數不清的眼睛盯著她,那眼神,有貪婪,有羨慕,有嫉妒,這種眼神讓人很不舒服,她有些緊張的用另一隻手握緊了他的手,他輕笑了一聲,用另一隻手拍了拍她的手。這個小小的舉動就像種子種在了她的心裏,似乎有了某種強大力量,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


    主客室內,桌子上擺著一個大大的囍字,右邊坐著的是思婉的母後,左邊坐著的是謝老將軍,他們兩人相視一笑。從笑容中就可以看出兩人對這場婚事似乎都很滿意。


    忽然,門外跑進來一位拿著聖旨的總理太監:此時良時未到,請容小人占用一小段時間,宣讀一下這聖旨。


    室內的人除了思婉和她的母後,別的人都紛紛跪下了。


    “聖旨到——今龍女大婚,朕不幸身體抱恙,無法親自觀禮,為表誠摯歉意,即下旨祝福,望汝二人從此以後同心同德,精盡予國,莫負朕意!欽此——”


    “本將!領旨謝恩!”謝老將軍接過聖旨,懵圈看了一眼皇後娘娘:這幾個意思啊?聖旨不是前天就下了嗎?怎麽又來了一道?皇後也慌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拜堂前又來一道聖旨,但依然是很淡定的迴了他一個眼神:沒事,繼續吧。兩人都坐下來,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思婉os:“這哪裏是祝福啊,這分明就是砸場子!誰家大婚時賜聖旨啊,以前怎麽沒看出來父皇這麽閑,這麽愛寫聖旨啊!”


    “吉時已到——請專人致辭!”


    “兩性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事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知,今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


    思婉懵了os:“這不就是阿姐主室裏話本子裏的詞嗎?好像是寓意著情深似海,百年好合,其緣剪不斷理還亂什麽什麽的,具體就象征著男女主成婚時,天地為證,日月為鑒的長久愛情,這人怎麽會知道?難道,他也買了那話本子嗎……”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門外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鎮國夫人到——”


    全來看熱鬧的老百姓,全都跪在了地上,思婉也不例外。


    聽說,鎮國夫人是謝辰的祖母,她是我朝前期中最驍勇善戰的女將領,曾以一己之力擊潰了敵方三千人馬,攻下八座城池,是南詔最有威嚴的人,連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敢拿她怎麽樣。而今她雖退隱於京城,但隻要看到她手中的玉翠權杖,無人不跪下參拜。雖和藹可親,但也要有些禮數,她一向不喜無禮的人,尤其是男子!


    她徑直走到了思婉身邊,稍微揭開了頭蓋的一角,看到了脖子旁的朱砂痣,滿意的笑了,笑的很大聲也很豪放。一旁的奴婢在她笑完放聲大聲說道:“你們可以起來了。”


    全部的人都站起來了,老夫人笑著說道:“你們不用那麽拘謹,我隻不過是過來參加我孫兒的婚禮而已,今天我來這兒就是觀禮的,隨便放鬆放鬆就好,你們繼續,你們繼續。”隨後坐到了離思婉最近的位置。


    “請二位與長輩敬茶——”


    思婉拿到茶杯後,先走到老夫人身邊,跪下來,雙手奉上手中的茶:“請老夫人喝茶。”聲音很小,但足以讓她聽見。


    老夫人都樂開花兒了:“你這丫頭啊,哈哈哈,真乖,我看著歡喜。”喝完茶後,老夫人又悄悄告訴她一句:“我知道你不是你姐姐,但是不用擔心,我看著歡喜的人,誰也轟不走,這段時間啊,我就住在這兒了,有事兒找祖母,我給你撐腰,誰也不敢動你。”思婉愣在了原地,有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嚇傻了,但還是迴應道:“婉兒多謝祖母的好意。”


    隨後,老夫人當著眾人的麵,從袖子裏拿出一隻金鐲子送給了思婉:“這是給你的,不許不收。”


    人群中有人對話道:“哇!那就就是鎮國夫人在敵國金庫裏獲得的金鐲子嗎?”


    “可不是嘛,聽說那是老夫人給認定的孫媳婦兒準備的,可見鎮國夫人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孫媳婦兒啊。”


    思婉感覺所有目光又一次匯聚到了她的身上,緊張到說不出話了,就行了個謝禮。老夫人看著她笑得合不攏嘴。


    接下來的外麵事兒,思婉也不知道,因為按傳統規矩來說,喝酒是男人的事兒了,她就這麽坐著在主臥室等著,等著天黑,等著酒闌賓散,等著他親手掀開蓋頭的那一刻。


    雖是說等著,但在這漫長的等待時間內,思婉的內心都快炸了:“老夫人會不會告訴謝辰我不是姐姐這件事啊?雖然聽她的意思,我不會被趕出府,但這讓他怎麽想?會不會覺得我不知廉恥,搶了姐姐的婚事?如果我跟他說姐姐不喜歡他的話,他會相信嗎?他一會兒揭開蓋頭會不會因為我不是姐姐而失望?他會不會生我的氣啊?”


    但轉念又一想:“哎?對啊,我是生活在女尊時代最受寵的公主,區區男人還想讓我屈尊降貴,簡直是做夢!女人就要有女人的尊嚴,骨氣!我就不信了,我還拿不下個謝辰了?”


    夜色深沉,夜幕漆黑一片,一輪皎潔的明月懸掛夜空,四周星光寥寥,猶如散落於天際的一顆顆珍珠,泛出柔亮的光。


    他一身酒氣的走進主臥室,看著坐在床上蓋著頭蓋的女子,在掀開頭蓋的那一刻,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先開了頭蓋,看見了眼前的女子。女子看著他,看著這個就算讓世人唾罵也要嫁的男子,那一刻,她有種喜極而泣的感覺,紅著眼睛忍住了哭聲,但眼淚還是流了下來,流到了他放到她肩上的手,他能感覺,那淚滴比平常眼淚更為滾燙。


    他也哭了:“你怎麽就那麽傻啊,你就不怕被人罵嗎?你就不怕被別人說你不知廉恥嗎?”


    “怕,很怕……但,我最怕的是,你娶別人。”她的哭聲中明顯帶著哽咽。


    “為什麽怕我娶別人?”男子端著兩杯和親酒站在他麵前,渴望聽到她的迴答。


    女子端起和親酒,與他交杯後,眼淚依然在無休止的流淌著:“因為我想嫁給你,我愛你!”她終於把隱藏在心中16年的秘密,親口告訴他了。


    男子哭得更狠了,一把抱住她,抱的特別緊,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似的,同時,她也能感覺到他的懷裏是那般溫暖,讓人安心……


    天漸漸的破曉,淡青色的天空鑲嵌著幾顆殘星,太陽悄悄越出山頂,在一道道鮮豔的朝霞背後,像是劈開了一匹無際的藍綢緞,大地朦朦朧朧的,如同籠罩著銀灰色的輕紗。


    迷迷糊糊中,思婉睜開雙眼,正好與一張臉四目相對。


    “啊——”


    兩人同時被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是位女子。她眼角微睜,似乎還沒睡醒似的,仔細看她的衣服,才知道她應該是謝府的丫鬟。


    “是奴婢的錯,嚇到公主了,還請公主責罰。”她突然跪下來說道,身子還在抖個不停。


    “哎呀,沒事兒,我還好,地上涼,你先起來吧”思婉輕聲迴應道:“對了,你家少將軍呢?怎麽一大早就沒影兒了?”


    “將軍說是陛下找他,有急事兒,說公主沒有陪嫁丫鬟,在府中也沒個可以使喚的人,所以,他出門時讓我來這兒,起來了也好有人照顧公主更衣。”她說話時,好像很拘謹,一直死死的抓著衣角不放手。


    “對啊,昨天晚上我們都幹什麽了?我怎麽不記得喝完和親酒以後的事兒了?”思婉內心想著:“昨晚的那個夢,好真實啊,會不會是什麽預示啊?”


    “公主,你和將軍昨晚在床上幹什麽了?”丫鬟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說什麽?”思婉的語氣中夾雜著幾分伶俐。


    “府中人都在說,昨天半夜聽到你們房間內有哭聲,都在傳‘將軍那方麵很行,不然怎麽會把你弄哭了呢’這話我隻是聽說,絕對沒有亂傳亂說。”丫鬟說道。


    “什麽?這謝府的下人都這麽閑的嘛?傳謠言也能傳的這麽離譜?真是什麽事兒都敢說啊。妄議主子可是死罪啊!如果在皇宮裏被皇貴妃聽見了,這些人的命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閻君的業績了吧。”思婉越想越覺得這謠言很可笑。


    隨即轉頭轉移話題:“我可不可以問一下,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名喚青玲,本是京城中的富商家裏忙著看店的下人,那天將軍到店裏與掌櫃的說了幾句話,就把我買到了謝府裏來,算算時日,今天來到這裏的第三天。”她的語氣聽著很輕柔。


    “青玲,倒是個耳熟的名字……”她想了想,又問:“那你們那店裏掌櫃的叫什麽名字?”


    “哦,她叫白黎。是京城首富家的嫡女。”奴婢迴答道:“公主難道認識她?”


    聽到“白黎”的兩個字,思婉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情:“何止是認識啊!青玲,麻煩你一會兒幫我跑個腿兒,去白府找你們掌櫃的,她這會兒肯定在家偷懶呢。你找到她就說我有令,讓她呀,兩柱香的時間到醉春樓的頂樓包間裏找我。”


    “公主,剛完婚第二日就去那種地方會不會不太好啊。”青玲小心提醒著。


    “別說,趕緊給我更衣。”在看著鏡中的自己時,她又補充道:“我雖然是個公主,但最討厭的就是條條框框的規矩,在宮中學習了那麽多禮儀,煩都煩死了。這不嘛,我現在嫁人了,終於可以好好放鬆放鬆了嘛。”


    ……


    思婉站在醉春樓的頂樓,俯視著城內的鬧市之景,不禁迴想起昨晚的那個噩夢:不出意外,在我22歲生辰那天,我會當眾薨逝,而那時的我,與謝辰已是到了如膠似漆,恩恩愛愛,形影不離的程度。謝府上上下下都會為我辦喪而悲傷,而他呢?因為受不了我惡疾突發的狀況而常年酗酒,與之前勇猛殺敵的他判若兩人,之後,他會在某一天的大街上看見一位與我有七分相似的女子當做我的替身,最後啊,他明白了我是他記憶裏的白月光而放手去尋找她,從而與她天天在一起……


    思婉不知道那個夢是真是假,但她每每想到這兒,心裏就會隱隱作痛,“這個心痛的感覺,或許也是在暗示我不要輕易的去接近他吧。”


    “姐妹兒,你為什麽把地點定在這兒啊,是為了欣賞風景嗎?還害我爬了十層樓梯,累死我了!”白黎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思婉轉頭看見好友白黎,立馬撲在她懷裏,哭的很大聲:“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讓我的死去成全他們?為什麽?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白黎愣住了,這是她第一次見思婉哭的這麽傷心,還這麽大聲,拍拍她的背:“什麽跟什麽啊?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哭得這麽慘,你跟他吵架了?”


    兩人就這麽抱著,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但思婉的眼淚一直沒停,一哭啊,就哭到了晌午。


    白黎分析著:“你的意思是說,謝辰後來把你忘得一幹二淨,還找了別的女人做你的替身?最後還與那來路不明的女子成婚?!”她越說拳頭握的就越緊“這狗男人真是一點情意都沒有啊,他難道就從來沒聽說過男德是什麽嗎?竟然還有找替身這麽惡心的戲碼,我真是想掄個大錘砸死他!”


    “反正我有預感,這事兒,遲早會發生的,你覺得應該怎麽辦?”思婉紅著眼說道。


    “哼!怎麽辦?和離!必須和離!現在,立刻,馬上!離開他!”白黎對和離這事兒格外支持。


    “她要跟誰和離?”一聲輕而有力的聲音門口傳來。兩人迴頭時正好對上了謝辰那雙深色眼眸。那眼神中的堅定參雜著怒火。


    白黎一看他,就跟看見自己店裏賴賬的無賴沒什麽區別:“你這狗男人還知道來這兒啊?你知不知道……”沒說完的話,都讓思婉的手硬生生憋了迴去。


    思婉os:看白黎剛才的架勢,應該就差拿板凳砸他頭上了。姐啊,我求你,別再當人家的麵說他壞話了!聽她沒了動靜才收迴手。


    “哦?本將軍的夫人能來,本將軍為什麽就不能來了呢?”謝辰問道。


    “哎呀喝!你還知道她是你夫人啊……”白黎又一次被思婉的手捂住了嘴。思婉趴在他耳邊懇求道:“行了啊,算我求你,你就少說兩句吧!”


    “你也知道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啊,那你為什麽在她與我大婚之後帶他來這種地方?”聲音中明顯參雜著挑釁的火藥味兒。


    “沒辦法,出絕招吧。”思婉默想。


    跑到謝辰身邊開始撒嬌:“不是她要帶我來的,是我自己要來這兒的,你別怪她了嘛。”


    謝辰看著她眼角未抹去的淚滴,心中泛起一絲心疼,拔出腰間的劍,抵到白黎麵前:“說!你怎麽欺負她了?!”


    氣剛剛好不容易消到一半的白黎一聽,怒氣值又上升了。


    就在大戰一觸即發之前,思婉靈機一動身體晃晃悠悠的暈了過去。謝辰趕緊抱起她:“本將軍忙完再找你算賬!”


    空蕩蕩的房間隻剩下白黎一個人愣在原地怒氣沒地兒撒:“什麽叫找我算賬啊?我陪好姐妹玩招誰惹誰了?真是,動不動就拿劍隨便指人!討厭死了!哼!果然!將府世家都很魯莽……話說迴來,也不知道婉兒突然暈倒,會不會出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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