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很晚才迴到飯店,小黑已經在大廳支好折疊床,躺進被窩裏看電視。


    田秀離開了一整天,小黑把當天的營業賬擺在櫃台上,田秀簡單算了一下,一分不差。


    小黑的表現,她很滿意。


    “都是服務員幫我算的賬。”小黑從不邀功,他實話實說。


    飯店基本上都是原來的那幾個服務員,包括後廚的廚師,對小黑都畢恭畢敬。


    這都是門衛那兩個哥們的功勞。


    他倆被小黑撞飛踢疼了,去礦區衛生所治傷。


    他們跟大夫實話實說,大夫聽了,順口說:“這小孩不是人,簡直就是鐵臂阿童木。”


    鐵臂阿童木是當時熱播的一部兒童電視劇,傳播力度之大,幾乎無人不知。


    兩個門衛,加起來快到四百斤了,竟然被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弄傷了。他們拿著衛生所開的病假條,迴家休病假。


    消息不脛而走,並從礦區傳到附近村莊。很多好趣兒的人,都慕名來看小黑,這個現實版的鐵臂阿童木。


    小黑出名了,連帶著也給紅樓飯店做了廣告。


    田秀承包飯店沒多久,生意日趨火爆起來。


    小黑每天早早起床,騎上三輪車去附近的市場采購,迴來跟田秀交賬,他這一天的工作就算結束了。


    他在這人生地不熟,加上人們都把他神化了,輕易沒有誰敢跟他接觸。


    他每天拿把椅子,坐在飯店大門口。有客人來了,他幫著招唿一聲,閑著沒事,他還仰在椅子上打個瞌睡,小日子過得還算滋潤。


    今兒田秀起大早去送堂姐出嫁,按理說小黑也應該一同去。


    大伯向他發出邀請,堂姐田梅也希望他能去,他推說姐姐不在,需要照看飯店的生意,執意不肯迴小鎮。


    他一整天都感覺很鬧心,總覺得會有事情發生。


    飯店打烊了,廚師和服務員都下班走了,大姐還沒迴來,他早早睡下了。


    “姐,你有話要跟我說呀。”小黑坐起來,希望能從田秀這裏,聽到有關徐英的消息。


    “沒啥說的。”田秀有孕在身,又坐了一天的汽車,實在疲勞。她簡單洗漱一下,迴房間去休息了。


    小黑躺在折疊床上,沒心情再看電視了。


    預感告訴他,徐英會來找他。


    他以為大姐去小鎮,見到了徐英。徐英知道他在這裏,就跟大姐一同來了。


    那天,他從派出所出來,去了秦世偉家,讓秦娜如願以償了。


    你不是說我非禮你嗎,那我就讓你在恍惚中感受一下,什麽叫非禮。


    他迴到家裏,把二姐田麗從家裏日常生活中,克扣下來的一百多塊錢,統統拿走了。


    田麗的工資錢,他一分不動。


    小黑臨走前,想見徐英一麵。他在徐家院外等了很久,也沒見徐英出來,感覺今晚要有事情發生,父親要去大鬧派出所,於是,他選擇了遠走高飛。


    小黑的預知力在削減。


    他懲罰秦娜,也算違反天條,他是不能有邪念的。


    他沒敢坐火車,怕小小年紀,一個人坐火車,會被人家懷疑。人家一旦追問起來,他不會撒謊,隻能實話實說,弄不好還會被送迴小鎮派出所。


    他就這樣一路走迴老家。


    幾天後,他的預知力有所恢複,感知到姐夫工亡,父親前去奔喪,便想到該為大姐做點什麽。


    徐英應該來了。


    小黑這麽想著,漸漸進入了夢鄉。


    他的預知力是恢複了,隻是沒有以前那麽靈敏了。


    其實徐英這會兒,就住在離小黑不到四十裏外的啟銘鎮一家旅店裏。


    小黑突然失蹤了,徐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田老蔫從老家迴來,她幾次見到田老蔫,想詢問一下小黑的去向。每次話到嘴邊,她都被田老蔫那張陰冷的臉,給嚇了迴去。


    田老蔫雖然沒有小黑那種感知力,但他能從徐英的表情裏,看到一份焦慮與渴望。


    難道真像田麗所說的那樣,小黑和徐英有了一腿。


    這怎麽可能呢?


    小黑還是個孩子,他不會……田老蔫突然警醒了。


    小黑不是普通的孩子,他能讓徐建變成殘廢,又能讓黃春蘭心甘情願拿出醫藥費,怎麽就不能讓徐英跟他那什麽。


    這個倒黴孩子,難怪他跑迴老家了,肯定知道自己惹了麻煩,才躲起來的。


    這該咋辦呀。


    田老蔫擔心徐英出事了,他沒法兒跟黃春蘭交代。焦急的同時,他又產生一絲僥幸心理。


    他從來沒有過望子成龍的心願。


    小黑能混到初中畢業,找到一份工作,然後娶妻生子,再給他生個大胖孫子,這就足矣。


    小黑提前兩年結束了學習生涯,跑迴老家幫大姐做買賣。在田老蔫看來,這就是命中注定的事。


    人家學習好的孩子,希望能通過學習,改變自己的命運。


    像小黑這樣的,把學習當成負擔,完全是應付差事的孩子,多學一年或少學一年,基本上沒有差別。


    既然小黑提前完成了學業,接下來就是找工作和娶媳婦了。


    他現在有了落腳點,就等於有了一份工作,找媳婦就看他的造化了。


    徐英年長小黑兩歲,田老蔫心有不忍。


    現如今找媳婦,都講究個年貌相當,我兒子憑啥要找一個,比自己大兩歲的媳婦。


    兩人真的到一起,等徐英年紀大了,小黑還正當年,老妻少夫在一起,那日子過的,要多別扭又多別扭。


    正因為如此,田老蔫每次見到徐英,都有意板起麵孔,要把徐英拒千裏之外。


    他有私心,即使徐英跟小黑有了肌膚之親,那也是徐英的責任,小黑就是個孩子,他懂個屁呀。


    田老蔫的想法,與秦世偉的想法正好相反。


    秦世偉看見女兒赤身躺在床上,那情形跟狀態,就是被歹人奸汙了。


    他不用猜測就知道,這個人肯定就是小黑。


    原因不用說了。


    大家都住在小鎮。秦世偉又是開飯店的,這裏人來人往,小鎮所發生的事,都要在這種場合議論並傳播出去。


    田老蔫家這些年來,發生的一件又一件詭異事,早就灌滿了秦世偉的耳朵,所以,他選擇了保密。


    孩子還小,這事一旦傳揚出去,這輩子就毀了。


    田老蔫和秦世偉站在不同的角度,對兒女情長有了不同的應對方式。


    田老蔫要裝傻。


    眼看徐建和田梅的婚期就要到了,田老蔫不論從哪方麵,都得主動上前幫忙。


    他幫徐建收拾婚房,張羅搭喜棚,買操辦酒席的各種原材料。


    田老蔫已然把自己當成了徐建的父親,每一件事都要親力親為。


    黃春蘭對田老蔫心懷感激。


    趕上田老蔫家裏沒人,兩個人忙中偷閑,著急忙荒的“呱唧”一番,真有點年輕人初嚐禁果的新鮮刺激感。


    這天,田老蔫酒足飯飽後,躺在炕上要睡午覺。


    聽到有人進來了,他睜眼一看,徐英眼含熱淚站在炕邊,對他說:“叔,我有事要告訴你。”


    不用徐英再說什麽,田老蔫就知道,這個麻煩,他躲不開了。


    徐英最近這段時間,總覺得身體不舒服,想到連續兩個月沒來例假了,她專程去市裏,找了一家沒人認識她的醫院做檢驗,她懷孕了。


    徐英告訴田老蔫,這是她心甘情願的事,不需要田老蔫承擔責任。她隻是為小黑擔心,想知道他的下落。


    話雖這麽說,田老蔫也明白徐英的心意,就是想跟小黑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這孩子去哪了。”田老蔫對徐英的話深信不疑,他刻意用孩子來稱唿小黑,就是要告訴徐英,你屬於自作自受。


    “我真的很擔心他。”徐英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你最好先把這個麻煩解決掉。”田老蔫思路清晰,如果徐英真的懷了小黑的孩子,對她或者小黑,都是一個天大的麻煩。


    紙裏包不住火。


    這事遲早都會被徐家人發現,徐英不是那種能言善辯的人,肯定經不住黃春蘭的拷問,說出實情。


    那樣,田老蔫跟黃春蘭又要反目為仇了,鬧不好還會連累到田梅與徐建的婚事。


    “怎麽解決呀。”徐英哭得更傷心了。


    如果她能夠解決這個大難題,就不會找上門來,求助田老蔫了。


    田老蔫不住地咂嘴,就是不肯說出小黑的去處。


    “實在沒辦法,我隻能去死了。”這是徐英的心裏話。


    女孩子家把名譽看得很重,她還不到二十歲,就要背負這麽大一個包袱。一旦事情敗露了,不僅是丟人現眼這麽簡單。


    小黑才十四歲,田老蔫木然的態度告訴她,小黑是無辜的,一切都是徐英自己造成的。


    這事如果傳到外麵去,左鄰右舍,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徐英淹死。


    事到如今,她的生與死都不重要了,連累家人跟她一起背負罵名,那才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徐英哭的很傷心,田老蔫看了,忍不住心生憐憫。


    “你先給我幾天時間,我慢慢打聽一下小黑的下落。”田老蔫怕徐英一時想不開,真的尋了短見,他跟小黑沒法兒交代。


    他不知道小黑和徐英的感情,是前世積下來的舊債。也不會想到,小黑就是為了徐英,才來給他當兒子的。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種暗示,田老蔫必須先征得小黑的同意,才能決定如何對待徐英。


    為了安撫徐英的情緒,田老蔫先做出表示。


    他說:“從小我就很喜歡你,如果你真能成為我兒媳婦,那我真是求之不得。”


    別人聽了這話,一下子就能看出,田老蔫在忽悠人。


    哪個當家長的,希望兒子找一個比自己大的媳婦,況且小黑還未成年。


    徐英處於非常時期,她對小黑又情深義重,她對田老蔫這番話深信不疑。大有寧信其有,不信其無之感。


    徐英在田老蔫這裏得到了些許安慰,她滿懷期望的走了。


    田老蔫坐在炕頭,一支接一支的抽老旱泡,反複琢磨解決辦法。


    最好的辦法,就是盡快找家醫院,給徐英做流產。


    田老蔫老婆活著時,連續生了三個孩子。他對這事很有經驗,也知道女人做流產,就等於在鬼門關走了一迴。


    幹脆就讓徐英把孩子生出來,讓他提早享受當爺爺的天倫之樂。


    田老蔫剛產生這個想法,就被自己給否了。


    小黑還沒到結婚年齡,也不具備獨立生活能力。這時候讓他倆在一起,就等於給田秀增添了一份負擔。


    田老蔫就這樣,翻來覆去的想了幾天,最終也沒想出一個,能有效解決這個棘手事的好辦法。


    在徐建結婚的前一天,他去徐家幫忙,發現徐英整個人瘦了一圈,而且臉色異常難看。


    田老蔫害怕了。


    他怕徐英一時想不開,真的尋了短見,日後小黑知道這事,肯定不會原諒他。


    也就幾秒鍾的恐慌,讓田老蔫做出一個,事後追悔莫及的事。


    他把徐英叫到一旁,告訴她:“小黑在田秀那裏。”


    徐英聽了眼前一亮。


    第二天,田秀跟隨送親隊伍迴到小鎮,田老蔫私下告訴她說:“徐建結婚了,有田梅照顧,徐英在家也沒事可做了,不如然她去你飯店當服務員。”


    “用不著。”田秀因為父親和黃春蘭的關係,對徐家人沒有任何好感,怎麽可能讓徐英去她那裏。


    田老蔫確實老了,他覺得自己把該說的話,說出來了,接下來的事,就隨他們去吧。


    徐建結婚當天,徐英失蹤了,隻有田老蔫知道,她去找小黑了。


    徐英能否留下腹中的孩子,小黑會不會跟徐英結婚,田秀能否收留徐英,所有的一切,田老蔫不想再管了。


    田老蔫哪裏知道,他這個極不負責任的決定,直接把小黑的人間尋愛之旅,畫上了一個無法更改的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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