埼玉縣大宮市 1月1日 9點


    長穀川公平在埼玉大宮站下了東北新幹線,準備換乘北陸新幹線。早上沒吃飯,他趁換車的工夫在站台買了份鯖魚壽司便當,心想著既然課長不給報銷車票,他幹脆買了指定席,圖個舒適。


    車廂裏新年氣氛濃厚,除了探親的人流,還有不少外國遊客,交談聲此起彼伏。長穀川坐在窗邊,放下小桌板,打開便當,開始品嚐新年第一餐。醋飯調味正好,鯖魚鮮美,再加上座位寬敞,他難得生出一絲出遊的錯覺。


    吃完,他把便當盒重新包好,拿出手機隨意刷起i縣的新聞。在地方新聞不起眼的角落,幾個字簡短提到“男子若林光司疑似自殺,案件經勘驗證實無他殺嫌疑。”這則新聞簡短而冷淡,若林的一生被輕描淡寫地歸結在短短幾行裏,毫無波瀾。


    那個曾經優秀的大學畢業生,似乎因種種變故誤入歧途,最終做起了護理工作,兜兜轉轉迴到自己的家鄉。


    可就在新年將近之時,他的生命戛然而止,最終成了一則草草帶過的新聞。長穀川感到一絲難以言說的惋惜,若林的一生,竟落得如此靜悄悄的結局。


    他輕歎一聲,劃過新聞,繼續瀏覽地方頭條——“i縣奈良時代佛寺遺址新發現,疑為早期佛教建築,帶有健陀羅風格。”新聞借專家之口對新發現大加讚揚。


    長穀川隻看了一眼,便覺得這些字眼不過是地方的宣傳噱頭,考古發現與民俗信仰的結合總是能吸引眼球,真假參半,卻從無定論。


    i縣k市 11點


    長穀川走出車站,寒風撲麵而來,元日的清晨有種格外的肅穆。


    車站外人不多,他四下掃了一眼,很快就看到一個身材瘦小的男人站在不遠處。


    他穿著黑色夾克,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裏,五官輪廓分明,高鼻梁,看上去比長穀川年長不少。運動係的板寸頭在冬日的清冷陽光下顯得精神利落。


    見到長穀川,男人主動上前打招唿:“長穀川巡查部長吧?我是青木陽介巡查部隊長。”他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沙啞,語氣卻頗為隨意。


    長穀川想自己一下子被認出,也是自然。在新年第一天還穿這種煞風景的黑西服出門的也隻有刑警了吧。


    “青木警官,”長穀川禮貌地微微欠身,簡短地自我介紹後,略帶歉意地說道,“新年第一天就麻煩您,真是過意不去。”


    青木毫不在意地笑道:“沒什麽。我這人平時也閑不住,正好剛離婚了,休息日反倒不知道幹什麽好。”說罷,他朝車站旁停著的一輛豐田皇冠點了點頭,“坐我車吧,現場還有點路呢。”


    上了車,青木從後座拎起一個塑料袋,遞給長穀川,裏麵裝著麵包、零食和罐裝咖啡。他隨口笑道:“別見外啊,這些是昨天玩柏青哥贏的。”


    長穀川接過袋子,禮貌地道謝。


    青木便順勢調侃:“想不到長穀川警部補這種精英居然也單身啊。”


    “你怎麽知道我單身?”


    “元旦跑來看一樁基本定性的自殺案,而且還是一個人來。”青木打量著他一身正式的西裝,搖了搖頭,“隻有單身漢才會吧。”


    “原來如此,你說得沒錯。”長穀川點點頭。


    雖說這人和內野檢視官是一個類型的人,都是自來熟,不過至少還在用敬語。


    青木笑了笑,“那我們這就走吧。”


    他發動引擎,方向盤輕輕一轉,車輛緩緩駛入主幹道。


    車剛駛出市區,窗外的景色便一點點發生了變化。原先密集的建築逐漸被大片的山地和沿海公路取代,四周的風景從城市的喧囂轉向了冬日的冷清。


    長穀川望著窗外冬日風景透著一絲清冷的肅穆。海麵翻湧著灰藍色的波浪,不斷拍打著暗沉的海岸線。


    路邊偶爾掠過的鬆樹錯落生長,瘦削的枝幹直指天際,與天空的陰雲相映成一片。


    青木開始簡單講述起案情:“咱們這案子在內海町,位於海邊的一個民宿裏。”


    “案發是28號,當天民宿的老板發現若林光司吊在地下室的門梁上。這裏判斷下來是自殺。”


    “沒有進行屍檢?”長穀川問。


    “沒有發現吉川線(注1),沒有掙紮痕跡,也沒有毒物殘留,判斷是單純的上吊自殺。我們都是地方警察,經費有限不可能每個自殺者都做司法解剖,我想您也懂。”


    長穀川點了點頭,難怪澤口醫生會那樣抱怨。


    “在你在電話裏說的古怪是?”


    “我也說不好,倒不至於疑點重重,可就是哪裏透著別扭。”


    青木一邊迴憶一邊說道:“這事兒本不複雜。若林登記的退房日期是27日,老板在早晨收拾房間時,還沒見到人,以為他已經走了。


    “房間裏倒是整潔得很,被褥也疊好,甚至若林還特意打掃了桌子,把日常用品都收拾妥當。可誰也沒想到,第二天中午,老板在地下室發現了他,已經沒了氣。”


    長穀川思索片刻,“老板27日沒有去打掃地下室?”


    “沒有,死亡推定時間是28日早晨,所以不知道是他退房後一直藏在地下室,還是28日從外麵闖入地下室上吊。”


    青木自己也疑惑了起來:“老實說,長穀川先生,我看過的自殺現場不少,通常都有明顯的情緒痕跡,比如憤怒、絕望,或是強烈的不甘。而若林的自殺現場——”


    “現場沒有遺書,沒有那種痛苦、掙紮、留戀的痕跡,幹淨得很……好像他是來完成某種清晰明確的任務一樣。”


    長穀川像在提青木總結一樣,他說:“沒有情感,沒有情緒化的痕跡,一般自殺者常見的反常舉動也沒有……”


    青木點點頭:“是的,唯一反常……怎麽說呢也不能說是反常,屍體下方有了個信封,裝了整整五十萬日元,信封上寫‘給您添麻煩了’。”


    “他的意思是說給民宿老板添麻煩了?”長穀川驚愕道。


    “八成是吧,大概是清理費用。”


    長穀川目光微微閃動:“怕添麻煩的話,為什麽用假名登記住宿呢。”


    “就是說嘛。”青木撓了撓他的板寸頭,“真怕麻煩別人,能死的地方多了,為什麽不死自己家呢。”


    他剛說就覺得身為警務人員說這種話不合適,他轉頭向長穀川道歉:“抱歉啊,長穀川先生,我說得過分了。”


    “沒事啊,總有各種奇怪的人和事。”


    青木苦笑道:“也是啊。”


    “啊,我們到了。”青木指著前方的小鎮說。


    海邊小鎮內海町,由幾幢新修的度假屋式建築與一排老舊的民居緊緊擠在一起,帶著些斑駁的曆史氣息。


    遠處是一片圍欄遮起的施工區域,地麵上堆著泥土、石料……


    注1:吉川線 日本警察的專業術語,指在被勒死的受害者頸部發現的由其本人留下的指甲抓痕。當受害者被他人勒住頸部時,會本能地用手試圖移開勒物,導致頸部出現垂直於勒痕的抓傷。這些抓痕被稱為吉川線,可作為判斷他殺的重要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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