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小院。


    陸懷山來不及倒時差,安頓好醫館那邊,就直接來了黎老這邊。


    黎老已經年近八十,可身體一向硬朗,就算當年經受過一點磋磨,如今看上去仍舊容光煥發,一點都不像個老年人,更不像個生了重病的人。


    “師父。”陸懷山見到黎老,恭恭敬敬地鞠躬。


    他平時對誰都是冷冷淡淡,唯獨對黎老,該有的規矩禮儀一樣都不少。


    黎老放下手中正在澆花的水壺,笑著朝他招了招手,“懷山,聽說你找到梨初了?”


    他沒想到,黎老一張口就是問這個。


    愣了一下,淡定迴道,“是。”


    “當年你們兩個是一起在我這拜師,也是我最得意的兩個徒弟,我也跟你們說過,走陰針法隻能傳授一人,這是一代代傳下來的規矩,還記得吧?”


    陳年舊事,猛然提起來,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但陸懷山還是微微點了下頭,“記得。”


    “你認為為師的病嚴重嗎?”黎老又突然跳轉了話題。


    他一時間接不上來,畢竟剛到這,確實沒有把脈。


    黎老見他這副樣子,哈哈笑道:“懷山,你和七年前還真是不一樣了。”


    “師父,您是哪裏不舒服,要不我先給您把脈吧?”難得陸懷山臉上有一絲難掩的擔憂。


    黎老是他的恩師,他當年步入中醫這一行業,確實因為沈梨初的熏陶影響,但後來也發現自己是真的適合,否則,他也不會堅持這麽久。


    隻不過,後來黎老帶出他們兩個徒弟之後就隱居了,行蹤連他們這最得意的徒弟都不知道,久而久之,中醫界就把黎老淡忘,黎老這才重新出來。


    “懷山,關於你身上的事,我也聽說了一些,按照正常的,當年我就應該過來找你,或者說,過來開導你。”黎老與語重心長,“可就是因為我了解你,知道當年我來找你會得到什麽樣的結果,所以我才等了這麽多年。”


    “聽說你封了走陰針法?”


    提起這個,陸懷山是愧對師門的,他臉上的神色也不太好看,“是。”


    “不過最近已經打算重啟了。”


    黎老把剛泡好的茶遞給了他一杯,“走陰針法固然兇險,可危急時刻卻能救人性命,我們是中醫,更是醫者,醫者父母心,這是最基本需要具備的。你因為沈梨初一句話,便將走陰針法用在她身上,當時你可確認了,她的病症是否已經達到了要冒險行此針法的程度?”


    這一句話,讓他猛地抬起頭來,難以置信地看著黎老。


    黎老淡定如初,“當年你是懵懂少年,連大學都還沒走出去,毛躁疏忽是有情可原的,為師也沒有將全部針法教授於你,正是怕你犯下終身不可彌補之錯。”


    “但後來呢?”


    後來這個詞用的很好,大概就是黎老已經知道,現在發生在他身上的這些事。


    “你又被梨初影響了。”黎老補充道:“如果我說的沒錯,你身邊應該有個需要你用走陰針法救命的人吧?你救了嗎?”


    “師父,我說的重啟走陰針法就是為這個患者。”


    陸懷山的極力解釋,並沒有引起黎老的任何波瀾,反而是淡定地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清晨的香茶。


    沉默了一會,黎老才將茶盞放下,長歎一聲,“懷山,作為你的師父,我不止要傳授你醫術,我還要教你做人,和認清自己。”


    “隻可惜,師父在你身上唯一成功的地方,也就是傳授給了你醫術啊!”


    這話頗有深意,陸懷山本身就是個聰明人,可在自己師父麵前也顯得那麽渺小。


    這時候,齊不幕提著兩個食盒小跑進來,“黎老,快,看我給您排了一早上的隊,才好不容易買到的小籠包,保證讓你一口下去,還想第二口的。”


    話題就此打斷,氣氛也因為齊不幕的到來顯得輕鬆了一些。


    吃過早飯,陸懷山這才認真為黎老把脈。


    可正是這一探脈,他驚得瞬間瞪大雙眼。


    齊不幕在旁邊看不出個所以然,一臉疑惑想問又不敢開口問。


    黎老則是笑著收迴手,將挽上的袖子又重新放了下來,“別大驚小怪的,記住了今天把脈的感覺,能讓你有此感受的,你這一生行醫中,也碰不上幾個地。”


    “師父,你……”陸懷山很少有這樣失魂的狀態。


    “開藥方吧!”黎老笑著將臉湊到對麵陸懷山麵前,“總不能因為沒治,你就連藥方都不給病人開吧?”


    他眉頭緊鎖,看著眼前的老人,似乎他們師徒確實很久沒見了,可卻沒想到再見,就會是這最後一麵。


    黎老沒有家人,一直都是獨身一人。


    在外人看來,或許這就是瀟灑,隻是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就顯得格外冷清。


    陸懷山認真地開了藥方,並且讓齊不幕去醫館抓藥,迴來後是他親自看著藥,又給黎老紮針的。


    這一整天,他和齊不幕的手機都沒有開機,如果不是齊不幕去醫館抓藥,可能還不知道南枝那邊發生了什麽。


    傍晚,齊不幕拿藥迴來就將南堃發病的事告訴陸懷山。


    陸懷山聽後,臉色瞬間凝重下來。


    “陸師,要不你去看看,黎老這邊的藥我來煎?”


    他看著手中的藥有些猶豫,今天給黎老把出來死脈,就是用再好的藥,紮再多的針,最多不超過三天了。


    可同時他也清楚,醫者父母心,這是他師父教他的。


    “好,你在這看著藥,我去南家一趟,很快迴來。”


    “嗯,你放心去吧,黎老要是知道你去救人,肯定很欣慰。”白天的話,齊不幕多少也聽懂了一些。


    臨走之前,陸懷山還是去和黎老打了個招唿,黎老沒有多問,隻是讓他快去,畢竟就陸懷山身上的事,他幾乎都清楚。


    這麽一個愛徒,也是這幾年來他最關注的。


    從小院出來,陸懷山開著那輛大g,一路駛向南家,等再趕到時,天已經黑透。


    南堃醒來,狀態依舊不好,在房間裏一直不停地走,像是很暴躁,又像是很無奈。


    南枝和母親以及蘇溪都急得不行,正在一籌莫展之時,陸懷山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這個狹小的房子裏。


    “陸懷山,你快看看我弟弟!”南枝顧不得那麽多,還沒等他站穩,就拉著他進了南堃的房間。


    陸懷山皺眉看向南堃,拉過手腕,快速診脈,然後又對身後的人說:“南枝留下,其他人出去。”


    蘇溪和陳玉秀點了點頭,趕緊出去將門帶上。


    見陸懷山掏出長針,南枝激動地問,“你是要給小堃用走陰針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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