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燥熱是無法用賬本去消磨它的,那些幹澀的草紙抓撓少年的皮膚,感到刺磨難忍。


    拉特利耶除了應付眼前的賬目,對父親的勸說也愈發覺得如異端邪說般令人惱火,批評日益吞沒曾經的讚譽。他對事務越發不肯上心,一開始僅僅是在紡織廠開小差,賬目仍然準確,少一眼依舊能夠放心。


    他的主子——明麵上的,自然是拉蘭諾斯的娜莎。她偶有蒞臨紡織廠,每次見就沒怎麽苦臉向人,有時候會先在鍾表點坐一兩小時,如果當天已經沒作業桎梏她要蹦噠的心思,她絕對會這麽做。對於他們來說,夏日的愜意就是趁著下午茶時間——當地人嘮叨是依米顛列人想出來偷懶的袖珍假期。一對主仆沿著往返奧列瓦斯沃大道一間驛館,花上一小丹,有時候要更多弗丹爾,隻是為了討口蜂蜜水喝。


    稍有不留意的地方,考奈薇特也許就會出現在桌椅底看上一兩本巴掌大的小劄,平日她很喜歡看神話傳說,亦或者念叨形而上學,比起令蘿莉自己感到痛苦的作業集,她寧願投奔其中。


    不知不覺,就連她也開始找洗滌自己對世界所願隨感的小匣子,對可可(考奈薇特自己最近的新稱唿)更為親昵,有時候,她們會擁抱哲學沉湎午夢,就睡在書桌底能納得下姐妹之間的空位,逃脫一時的磨難,總好過將學習過勞的積怨遷怒在仆人們好的多。


    娜莎憎厭的無非是一本一百多頁以一弗尺長寬,比尾指稍小的字母拓寫的東西,自己的母語、帝國公民的語言、數學、自然哲學收錄其中,不知道是不是家庭教師為了放她一馬,曆史采用口頭考核。


    至於要學的樂器,自然沒有落下,每逢練完鋼琴的次日,就會慘兮兮地秀出自己還有那根手指沒被勞損和鞭打的戰績,答案是——四根完好無損的羽毛。


    “你看我,我手指還有滑嫩的嘛?”娜莎又一次聳拉著手地說。


    眼前的姑娘疲倦而失落,頭發也沒整理,卷發的鞘要卡束得一團糟。那張看似吹彈可破的臉,在頸下如樹根般延伸在外的湍流,露小手臂的夏季蓬裙,它與天穹映色,外遊鈞白的花邊褶皺。聲線柔而不膩,參雜一絲稚甜。


    唯恐可愛侵蝕少年的鬥誌,拉特利耶沒有過多讚譽,倒是話有挑逗地說:“不滑嫩也不要緊,在玻璃侖斯宮的宴廳上,對你頗有好感的紳士也不少。”


    “你怕我找不到自己的心上人嗎?勞你費心,我沒有追隨愛欲的念頭。”大小姐的臉靠近她的仆人,撩撥他的頭發,僅僅在耳沿前的一縷,“你有想要討她歡心的人嗎?”


    “和你一樣,沒有。這想法太異想天開了。”他搭弄手指,“不過,我有些想法要問你。”


    “你還有什麽要問就說,瓜子仁腦袋似乎很多好奇問題哦。”娜莎把手放在後背,轉身搖曳小腿。悶熱和儀態在腳踝向前柔伸,匯在腳尖之處由不得想引它親吻空氣,隻是當“魔咒”在耳邊叮當作響,不得已的矜持還是有必要的。


    拉特利耶猶豫片刻才脫口而出:“除了我們整個茶話會的成員,你還在高檔沙龍裏遊蕩過嗎?我是說,在那些同樣華麗的宅邸裏……”


    娜莎當即笑出聲來,“你是擔心我沒有朋友就天天陪你麽?果然沒什麽見識呢,放心,你這樣的鎮上毛頭鬆鼠,我隻是覺得時常不來找你心裏空落落的,如果你非常想見我的朋友,就在明天,佩伊樂(de periele)的諾拉(n)和簡娜(jaenna)她們會來宅邸,你要是來,就乖乖呆在我身邊好了。”


    “除此之外呢?”他說。


    “嗯?上一次去比農伯爵家裏做客,不得不說,他家的長子有你那樣俊朗和可愛,叫比菈,我想不通為什麽取一個聽起來有點像女孩子的名字。”


    “嗯?!”拉特利耶倏忽一驚,被口水噎嗆頃刻,好不容易抓摸背後的樹幹,一個巴掌都不能握緊一圈。他也不確定自己當初在佩尼蘿街上見到的少年是否同一人,也覺得太過激動,平緩歎氣之後才好繼續。


    娜莎沒有幹站著,當繡花枕頭比樹蔭底下的花瓶要令他人好受,從腰間抽出手帕遞給他,又嫌他磨蹭,拉特利耶左撚右撚,還要挑地方碰,就一把拿過來順著前額擦到鼻尖,還憋不住狼狽誘發的傻笑著說:“說話之前需要順氣,雖說也不排除是……你今天非常倒黴,啊哈哈哈哈。”


    一片望上天空巴掌大的浮雲賜予他們抵受酷日的曝曬,臉上的表情也可見地轉好。


    微風撲朔浮遊在他們身邊的炎熱,敲落他們的煩躁,隻有他們相望一刻,開心自然蒸蘊在這對主仆之間。


    “你真壞,就知道拿我作樂。”他咧嘴呲牙地說。一想到最近幾天都忙碌在學業和事務上,又愈發愁眉苦臉,陰鬱瓢潑染濕眼眸,“本來記賬的生活就苦悶無比,父親還比喻這是煉鋼,天氣熱的要把人融化了,現在他還要把我的心也一塊融化,又不知道把我這塊鋼放到哪裏去。”


    天空就要垂眸,娜莎不得不與他分離,臨行前羞澀地囑托他:“我也是,時間也不早了。你聽著,明天記得要來招待我~的朋友。”


    “放心,明天我一天都有空。”帽簷之下一雙略帶疲倦而期待的眼睛,猶如凝結的蜂蜜匯聚的水晶,折在眼麵的光斑在女孩的心扉,彌足珍貴不可捉摸。


    他們像往常一樣離開酒館,不知將有多少次愉快而期許明日對方蒞臨的機會。


    它很脆弱,很少經受挑戰,雖說親密能展開一張風和日麗的平原靚景,一旦風吹草動,時而不見久違的雨露,情誼之根掘地三尺也不見水,那就隻剩下火了。


    臨近深夜時許,雲霧繚繞,星光稀疏,拉特利耶在桌前的窗戶思量明日的著裝,自己的鞋子尚能應付,也不見明顯磨損,在衣櫃裏輾轉撥弄餘數無幾的衣服,淺土摻著生石灰的顏色就連他也不知道如何形容,除此之外他很喜歡白色,大袖口是藍莓色的,鐵質紐扣被磨得噌亮,手感也舒服。


    其他的絕不能上得了場麵,外套都磨損脫毛,甚至還有補丁,比樓下還在閑逛的點燈人來說,這點瑕疵足夠幸運了。他的衣服頂多是柵欄布置,比他拮據許多的鄰居還會結網。


    拉特利耶癱在桌邊懊惱道:“我懂得知足,卻不能給大小姐蒙羞,這可怎麽辦呢?”


    一旁的亞麻質地過膝襪雖說不少,皺巴巴地,長時間用來也不再像以前那麽潔白,比不上皎潔的牙齒,“這太難為我了,連可可的襪子也比不上,啊哈,我甚至比不上她的裙邊。”


    在他的周圍,那些函數和幾何都已經被拉特利耶“盡數殲滅”,書寫也比以前工整有致,不再是蠕蠕字,開始像抽離的絲瓜藤蔓,無論如何,賬本終究是例外,一點餘地也不給。


    拉特利耶沒再標注日期了,又何嚐不是一種日記呢?抽屜裏全是想對她說的話,也有對母親的平常心,對父親的牢騷話,對他的哥哥略有微詞——讚譽也有,牢騷也罷,打出來的兄弟情始終牽絆在他心裏。


    如果有什麽僅是無可奈何都不能推搡的,就是窗邊的大風刮散抽屜的紙,本就不太美觀的房間這下全亂套了,以筆為欄,以紙為沼,每一步都顯得狼狽不堪。


    門外的敲聲引來少年的注意,“誰啊?”


    “我有話跟你說。”沉重的聲音迴應拉特利耶。


    他打開門,見到的是父親的麵孔,看起來不太理想,換句話說,南特也很疲倦,臉上失去紅潤的光澤,像枯了一樣。


    “有什麽事,爸爸?”他摟著一堆紙。


    “明天你能陪我去佩尼蘿一趟?”


    這番話讓他即無法咽也無法答,他張著嘴似個傻瓜,他緩了很久,才落一句:“我能不去嗎?”


    南特倚在門前,“要不是緊急事務,我也不會找你陪我去,能派出去的人手現在都分散各地去了。”


    拉特利耶不想妥協,“可我明天約好……”


    “我會再給你補一天假的。”他說。


    查茹蘭特的次子急促地說:“這不是假的問題,這是我答應拉蘭諾斯那邊的請求。”


    老父親待自己緩氣,一段沉默之後,他又說:“你認為是人情重要還是家業重要?”


    “這……”拉特利耶皺著眉頭,支支吾吾:“我對這個答案也許給不了滿意的答複。”


    “你這是什麽意思?”


    “家業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他兒子就是這麽低聲下氣,這一次卻說得很舒服。“反正都是哥哥去管的,我哪來還有職權要管?”


    南特匪夷所思地看著他的兒子,“你居然是這麽想的?”


    “再說了,我自認為商業不適合我,一天到晚算賬有什麽意思嘛。”他坐在凳子上,“如果我學會的完全隻是敷衍在這種扯線機器身上,霍鬆老師的知識就會完全浪費掉了。”


    查茹蘭特先生擔著煙鬥,敲打門框與他說:“哈,你還挺會答。那什麽適合你?”


    “我要去從軍。”拉特利耶頭一次說的很大聲,連樓下都能聽見。


    南特正要點煙,火柴在沉默中燃燒,周圍的光照亮他們的臉龐,直至將要見到閃耀的紅橙色斑點,以及它周邊的貧瘠烏土,一路延伸到見得淺褐白的領域。


    “混賬玩意!”


    近煙鬥的火焰熄滅了。


    他一再質問兒子:“你到底在拉蘭諾斯宅邸學的什麽東西?”


    “不關他們的事情。”拉特利耶反駁道。


    “那就是勞斯丹德大人了?”他的父親把煙鬥放在他的頭頂位。


    他搖搖頭,“也不是。”


    “你聽著,無論是誰,這種想法都不被允許。你在這隻有一條路可選,就是照顧這裏的生意。”


    拉特利耶想要繼續慪下去,“如果我不呢?”


    “你盡管試試,迫於財政拮據,你應該就會迴心轉意了。”


    “若是我還不屈服呢?”他麵露難色地說。


    南特聽到這裏,眼要瞪出火來,“憑什麽你要為本就不屬於你的幻想而執著?放棄吧,你畏懼槍炮,隻因為你沒見到斷壁殘肢,鮮血淋漓的代價,它之會令你疲於奔命,在那裏,生命是不值錢的,應該說——棋手不會在意棋子的死活。”


    “還有……”沮喪的麵容等待最後的答複。


    “你明天——依舊——要去。”南特將每個字都特意強調。


    門咬合的咯吱聲落定他明日的旅途,拉特利耶不僅把事情聊焦了,他渴望跳出這一行列的希望,被亞麻絲織品捆繞百層的心靈需要掙脫,如今越發堅韌而粗糙。


    待到風鈴編織的舞曲都沒有在意的身影,隨著天色消沉之後越發遺憾和惱怒,瑣碎言語之中沒有一絲歡喜,無論如何,拉蘭諾斯家的沙龍興許還沒有他自己一席之地。娜莎不失背著朋友在庭門前似鳥啄水,鬆抖翅膀至於不得要領,來迴四五趟撥翅之後,越發愁眉起來。


    “他怎麽還沒來啊?”佩伊樂姊妹們聲音柔婉地說。


    “en emicus, tiy e elteá botro, e.(我的朋友們,他也許要接受教訓,也許。)”


    眾人在蘿莉的臉上看到可怖的笑容,揮舞的扇柄躊躇新的行動,這句話剛落,家裏的鈴鐺映著鍾聲響起,聽起來不是什麽吉利的兆頭,引人遐想舞會的轉場之間,人群亮出冰冷令栗的匕首,紮入某人的心扉裏去。


    當時是日胄十二點,她愣在原地注視鍾擺許久,那秒針要躍入眼眸,刺入整個眼珠,感到隱隱啄痛。


    晚上娜莎並沒有吃多少,盤上的麵包屑和油脂可見一斑,幾個人用手指輕刮夏天臉上熏出的油脂塗在一整個盤子的分量。連望著母親的眼神毫無生氣,迴應也有氣無力的。


    夜幕降臨以後,大小姐又將自己鎖在房裏咀嚼草紙上的墨色,整個房間如果不算上自己,緊靠考奈薇特也是湊不上一人的數,誇張地說,灰靄沉浸在整個裙衣一體套牢的少女身上。


    “你還好嗎?”


    “沒事啊。”她對著可可傻笑。


    “好不會說謊呢。”考奈薇特指著她眼角剛溢出來的眼淚。“這裏隻有我。”


    “的確,我困了。”娜莎開始長篇大論:“在不守信用這一方麵,他倒是頭一次清新脫俗地,什麽也沒有捎來,不留一絲痕跡,而現在,我聽著鍾擺搖曳的吱嘎聲,它怪紮耳的。我讀了好一會書,也想不出為他辯護的理由,就由不得讓我感到羞怒,她們心裏定會以為我在欺騙,心裏說:‘娜莎找我們來是要覺得自己有很多朋友。’”


    考奈薇特為自己和沮喪的妹妹上茶,“應該沒那麽嚴重。佩伊樂的小姐不會計較這些的。”


    “可再怎麽說,就算諾拉和簡娜沒想,若是兩年前去佩尼蘿隨他父親做事,倒也就罷了,這一次居然什麽都沒說。難道為了紡織廠他已經連我也顧不上了?”


    “你這點想象要是能放在其他地方就好了。背棄口頭承諾的確很難不讓人生氣,法條還說口頭協議隻要有見證人在場作證就具有效力。”


    “我想我明天還要親自重申這一點。”


    次日,一大清早娜莎攜考奈薇特出門,人們都說在大小姐的周圍有一絲氣味,站在飛蟲走獸的“立場”,薰衣草香不濃不淡,踏出莊園大門沒幾步就撩到零星蜜蜂,她很喜歡這種動物,揮手請它們到別的地方工作。


    站在她母親和仆人們的“立場”上看,娜莎的身邊卻有旺盛的火藥味,誰都能見得到親和的笑容背後,想要將某些人的家門一腳踢開,免不了利唇銳舌的洗禮。安娜更是無可奈何,因為站在禮節的角度看,她的女兒沒有可見縫插針的地方,自然不會被罵潑婦一類的風險。


    如果還有什麽可以質疑的地方,人們說娜莎太幼稚也並非沒有道理,原因是她隨身攜帶的靈物。火上澆油地是她本人的長相,鎮上的遊人說她似乎永遠都長不大。當是時,娜莎僅僅約一又五分之一弗長,才十五歲,在十二歲人們逐漸對她有印象以後,那一身藍色絲綢匯聚的海浪花紋,掛在胸間的淺染糖綠與櫻粉,以及恆常不變的卷發的印象落入他們心裏。


    因為格格不入的可愛和攜帶人偶在身而被指謫,和娜莎真心要說出來的話印象截然不同。她對價格的變動非常敏銳,在鍾表店的鄰居討到對於油鹽穀物、衣物柴火的價格,無聊至極的時候就會記在隨身攜帶的草紙小本上。


    除了價格,有一張紙她時常都會拿出來看,也沒向別人說起,寫在草本的最後一頁。


    她是這麽寫的:


    一、誰都能沒有憂慮地買下這些日常需要就好了,大家都不必擔心明天流落街頭餓死


    二、替爸爸的朋友,像父母一樣做出考奈薇特那麽聰明的人偶,她也需要作伴


    三、替他人分憂解難,也讓自己開心


    她來鍾表店外麵,透過櫥窗玻璃的看到熟悉的人,看上去很懊惱,估計很早就來了。


    “大小姐如果再不來,我也就隻能走了。”


    “別急,她等著要見你呢。”帕洛斯說。


    櫥窗外的耳朵在試圖聽風流動的唿聲,遠不止於此。


    但他們卻沉寂下來。


    一切都沒有辯解的線索。


    她甚至等了好些時間,接近一刻左右。


    待到係在門麵的風鈴聲再次響起,一切都變得混濁起來,鞋跟咯噔繚繞在房間周圍,娜莎猶豫了好一陣子才向父親問安,“爸爸,早~”


    “你瞧起來很不舒服。”帕拉斯有些擔心。


    娜莎僅是點點頭,隨後又轉過身來問拉特利耶:“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他幾乎不知道如何麵對,“對不起。”


    “果然是好不中用的仆人呢,三年前是這樣,今天居然還要放我鴿子。你淨給拉蘭諾斯宅邸變戲法,卻一無所見,我們等你好幾個小時了。下次承諾之前能不能預計風險啊?如果做不到的話就不要說自己能來,我也並非強迫你來。她們是看在我的麵子上才有這麽多耐心的。”


    豈知拉特利耶接下來的話令大家非常意外:


    “可惡,我有什麽辦法,你有什麽辦法,他們又有什麽辦法?”


    拉特利耶內心積壓的不滿錘到木質前台桌麵上,震得零件半躍而起,還沒來得及眨眼的時間,它又黏實到桌子上動彈不得。“你有你的自由,我卻要帶著枷鎖前行,我想做的事情都在一夜之間埋沒。可你?拉蘭諾斯的大小姐是用不著擔憂日後的問題的。”


    娜莎覺得他有些胡攪蠻纏,“這好像無關你背信棄義的事情。你既然說了要來,作為我的仆人就更不應該拋棄信譽。”


    “對,是這個道理。我沒有自主權,昨天被父親攜著去佩尼蘿談生意。”


    “為什麽不和他說清楚?”娜莎需要一個解釋。


    拉特利耶說:“我就是因為這個才生氣的,說為了家業比你們都重要。可笑,這家業又不是我繼承的,他把我綁在紡織廠裏,捫心自問,我真的很有必要留在這裏嗎?你們的處境可比我好很多。天啊,大小姐的確不懂可憐他人境遇,對背負在周遭命運多舛的人們還一無所知。現在看起來你也不過如此,都是草包。”


    娜莎本就不想過責,可這一說辭她終於生氣了。


    “怎麽?!我本想真的接受,這事情也就過去,清晨的耗子還不會撕咬呢。你要是在這裏想撒氣你就直說,要吵架我也無妨。我都還沒生氣,你就先嗆人一臉火辣味。”


    “你愛怎麽樣怎麽樣。”拉特利耶起身挪步,“我要走了。”


    “尊重你的意見,你要是不嫌我不可憐你們,那你大可不過來找我!”


    兩雙眼睛在注視著他們自己。


    還有兩幅喉嚨聞聲不動,看著兩張弓弦拔張吱嘎,如今兩支箭齊頭射出,紮傷所對之人的用意。


    劇烈搖晃的風鈴、吱嘎聲和腳步編織濃抹的災難景象——它們終究不遺餘力地把燎原大火燒起來的時候,將一整個天邊都要染為橙紫,憤怒和悲戚成為他們心境的主調。在八月份下旬的爭執,拉特利耶和娜莎一對主仆的情誼似乎就要燒沒,亦或者隻是其中的一些火花而已,它很絢爛,也可以是波濤洶湧的大海,船槳麵臨風暴即將要翻覆折毀。


    拉特利耶這個時候已然斷定,這趟家業,近奧列瓦斯大道的紡織廠再也不是他的前景。他即便要冒著遍體鱗傷的代價,也不再歸盼在銅臭之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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