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侖斯宮的外花園有不少閑人雅士,這些人聚在一起是受到國王的邀請,聚在即將沉謝的綠茵小道,它稱不上綠,都快看成琥珀皮革編織的展覽櫃了。


    國王對來往的人說了一番客套話,很快就讓他們自行留走,今天的老胡子亨利耳旁風有點多,除了中樞院的院監以外,那可是國王的行政樞紐,瓦德士公爵和科洛南公爵都有找過他,他們今天的態度相當磨蹭,談了很多不與國事相關的話。


    “那看來,朕有些事情必須要想起來咯?”那根手杖悠然自得,指哪戳哪,這花園就沒有他揮不動的角色。


    兩個老頭看著眼睛更大的老頭,一下子陷入沉默,除了拉奧列斯,他們的手頭上都有拐杖。


    “我明白,那個姑娘,卡洛很疼愛她,說實在話,當他要把一個如此利害相關的頭銜丟給如此平凡的血肉,玻璃侖斯宮就少了能夠輔佐我和王太孫的人。”


    瓦德士公爵也說出他的心裏話:“我看上一個人,準確來說是打一個賭,嗯,真叫人心裏癢得不痛快。可惜我是陸軍的人,海軍我可不熟,卡洛的話我也清楚,他是我們這三人之中最年輕的人,他看上德·多馬克桑和德·呂格諾瓦兩個年輕人,我還不及他。”


    他領著兩位往玻璃侖斯大道走,邊走邊說:“我和他相處的時候,念叨最甚的就是他的長女,那段婚姻很美,卻轉瞬即逝,一直懷念這樣的日子。哦,我這種花花公子深感慚愧,他的經曆可真叫人羨慕。”


    科洛南公爵待到兩人不再動嘴,他才問:“陛下,如果僅僅是覺得她的血脈不過高貴,您為什麽不承認卡洛的夫人,他的長子為羅艮蒂瓦公爵呢?”


    國王突然停下,左右張望之後,像個孩子般跑到離宮門外麵不遠的小樹,他們也跟上去,直到國王突然停下。


    “我,現在要下棋。”


    他在樹洞裏拿出一盤精致的木製象棋,讓臣子們布好棋局,讓他們對國王出手,很久以前他們就這麽做了。


    這一局下得頗為慢熱,直到六十多手後才有激烈化趨勢。


    “我現在告訴你們,墨列娜通過別的方式得知遠在外麵的區域,它離王都很遠,卻又在我眼皮底下,看到不妙的消息。阿爾芬妮以為我是傻子,她瞧不起朕。啊哈,勞斯丹德做出很好的決策,我自然會庇護他們。”


    他最美的情婦,也是最不舍的肉體接觸的人,別人為她的泛泛美顏而浮想聯翩,貴婦們卻在詆毀她,她一聲不吭,裝作比她們想象中更難堪的女人。


    “陛下,我就在這裏。”墨列娜從後麵抱著老亨利,給予他可掬的笑容。


    “我可不及夫人,但說你的究竟是什麽事情?”拉奧列斯對她不太喜歡,鼓起腮幫子地搖頭。


    墨列娜夫人感到有些委屈,“別這樣嘛,我跟你們說了,很幹淨的,你們都不相信我。”


    她替國王下了一步好棋。


    “南蒂洛瓦家族長期以來,臨近鐸盧洛斯邊境,暢通無阻,今年六月,我王的禁令她是一點也不想知曉。”


    “不過,這麽聰明的人,卻有一個囂張的兒子,我就隻好從他身邊套話,結果居然自己主動說了,一旁的女仆很配合我,現在她的成果在我一張紙上,至少走私的罪名,他們逃不掉的。”


    “沒錯,朕的意思就是要清掃垃圾。”老國王亨利的言辭馬上出火,他接著說:“他們已經快我們一步,但很肯定地是:我有隨時能捏死螞蟻的權力。”


    他們看著遠方,向著王家法庭的方向城區的另一邊烏雲密布,也不算很暗,陽光偶有探照下來,風不大,樹枝徐徐而動。


    還在拉蘭諾斯宅邸的娜莎也預料這一天氣,和今日的情況及物舒意。


    拉特利耶在一旁給她遞上專門修花的剪刀,比一般剪草用的小,正大過一個巴掌。


    興許是她人小,幫忙清理枯葉也用不著更大的剪刀了,就讓拉特利耶又拿一把更小的,這一次是比巴掌略小的剪刀,有些花還能剪掉,放幹了做標本。


    這個時候,莊園的外麵響起沉穩的馬蹄聲,她以為事情很快得以解決,就牽著拉特利耶的手到莊園大門,似乎抓習慣了。


    稍許匆忙的他立馬點明:“那個,手……”


    她像是敷衍地搪塞過去:“沒事,好朋友嘛。而且你還欠我一個理由嘞。”


    “這樣不太妥當,小姐。”


    她突然咯咯作笑,手卻抓更牢固些,“我要是想,我還能抱你。這不是玻璃侖斯,也不是勞斯丹德宅邸,這是我家。難到你以為我會對你有壞壞的念頭?”


    “但是……”他目光閃爍而迴避。


    娜莎讓拉特利耶的眼對著她自己,“我怎麽認識這麽靦腆的男孩子,平時還沒看你不幹脆的樣子,很可愛啊。”


    大小姐見到的桃子麵頰,也跟著她一塊樂活起來。


    “你們……我打擾到你們了?瞧我看到多麽有意思的場麵。”


    拉蘭諾斯夫人的長子就在他們麵前,這讓他們難以置信。


    “你不是還在軍隊嗎?”娜莎問。


    “塞拉呂耶大人讓我迴來了,最近戰事逐漸消沉,我還立了軍功,抓住正要會合的間諜和敵軍斥候,不過我也得到一個很令人吃驚的消息。”


    他牽著馬,看到周邊空曠,仆人都休息之後,引著他們在草地的一角,小聲地說:“我很肯定,王國裏麵有人做內應,也不是一般的嘍囉,矛頭指向洛那修斯特到南蒂洛瓦一帶的人,我預測範圍可能會更大。”


    娜莎有些憂慮,“這和今天王家法院上的人有關係嗎?”


    亨利聽著這句話,反應很大,他說:“王家法院?你沒嚇唬我吧?這地方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人光顧。嗯,這不好說,就算是農民起義也不至於告到最高機構。”


    拉特利耶慣得舉手迴答:“是勞斯丹德大人做出的決策。”


    “搞什麽,這家夥,他真令我大吃一驚,我想著去見道格,他也不在,往法院趕,我覺得莫名其妙。沒想到背地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塞拉呂耶大人讓我繞過佩尼蘿,因此趕了很大一趟路。”他抽出腰間水壺,痛飲僅剩的一大口水。


    “性質恐怕隻有一件事能說清楚——有封臣要叛國。”他嘖嘖稱奇,又左顧右望,一再確認沒人之後,接著順口而出:“我聽過勞斯丹德他想幹什麽,說有想要守護的人,含糊其辭的,不知道還以為找到伴侶呢。”


    “薇若妮卡。”娜莎含糊地說。


    長兄看著她的神情,擔心是免不了被看穿的。


    亨利說:“嗯?看來你們認識好一陣子了。”


    他們卻忽然意味深長地看著身後的小姐,傘麵的陰影罩住長兄的臉,他很享受這一遮涼。


    “知道了,你們想笑就笑吧。”他轉過身來,背負的騎槍沒有阻礙視線,一把抱過考奈薇特,親切地說:“我在拉蘭諾斯不止娜莎一個妹妹,她可比你欠揍的多。”


    “這方麵我從來沒有發言權。”紫衣人偶略昂起頭地否認。


    “嗯?!”娜莎直瞪著哥哥,自己的藍色皮鞋蹭出凹痕,小拳頭正沒地方打出去。


    他將帽子蓋在大小姐頭上,略多點力氣拍實,又輕力兩指揉一圈,“我不管,今天考奈薇特陪我,你不許搶。”


    “隨便~”


    看著長兄的背影,不禁心裏一想,她自己還能見到長兄幾次呢?


    她心裏有些小生氣,也不願意真給他兩拳。


    拉特利耶想起上次的話,亨利始終沒法給妹妹報憂,直到傷勢幾乎痊愈之後才肯見他的母親。


    這些日子裏,他在寄給拉特利耶的信中說了些軍中瘟疫的實情,實在是不能更糟了。


    最後,他請求不要迴信,僅僅說:


    “替我問候我親愛的妹妹,就說一切都好。”


    他們告知剛來的仆人後,就頭也不迴地往莊園外的草坪上遊蕩,拉特利耶指著查翁一帶的地平線,直到放在娜莎的頭頂,他們嬉鬧追逐,不狠心地揉打對方,隻有他們之間的快樂,彌漫著獨特的喧笑聲。


    “拉特利耶,你今天很欠打。”蘿莉說得很大聲,不太尖銳且稚嫩的表達,夾雜著滿心歡喜的心情。


    不斷規避柔拳細腿的少年兩步一蹬,略微顫抖地說:“才……才不是,你怎麽不看清你自己啊!”


    潘諾鎮的安寧,與北邊城市的喧囂,馬蹄聲來迴不斷,毫無章法地踏出節奏,珀黎嘉瑟的一角是人性的對弈點,更為宏大的思想推測、勾心鬥角,到不堪的肮髒隱情,像是表皮外的汙泥,隨搓可見。


    薇若妮卡從未見到如此的陣仗,她害怕注視,尤其是嚴肅地場合,咖啡廳的交手平息了原本更為緊張的情緒,被沉重地打擊一番。可加害者緊盯著她,背後望到縹緲的黑霧,這種壓力讓她想起鞭子,還有背上不斷流淌的血。


    羅艮蒂瓦的繼承者,頭一次麵對黑色鐵質荊棘編織的柵欄,麵對的無形心障做如此狀,不斷像黑衣少女壓來。


    阿爾芬妮的注視,讓她見得也難以承受。


    薇若妮卡的心裏出現一句話:難倒你以為自己可以戰勝我嗎?


    靡靡之音出自她的繼母之口,嘴唇和喉嚨卻一點也沒抖動過。


    主審官見著愣住的證人,大聲地說:“請羅艮蒂瓦小姐發言。”


    說出要對夫人動手,“劍”被抖得不知所以。


    她要打退堂鼓了。


    勞斯丹德心裏難受,暗自碎碎念:


    “卡洛之女何以被束縛成這個樣子?”


    淺品紅的嘴唇嗡動許久,薇若妮卡說出第一句話:“我……我其實很不想上台,對繼承……也沒興趣。”


    台下的人被勞斯丹德盡在眼中,看到飄忽和疑惑,有些貴族表露質疑的態度,眼睛很少會說謊,它們都暗淡下來,瞳孔多有防空,有些人皺了眉,又或者磨嘴地看。


    那對藍瞳意識到自己在孤軍奮戰,維持著不太結巴的語氣,體態也沒有失禮,看著又如搖搖欲墜地崖邊枯樹。


    雙手擰緊之後,薇若妮卡又唿氣而出:“可是……可是父親大人他希望我要站出來,我相信爸爸也不想我以他的話敲打他的妻子,我也有我的話要說。我有父親贈予的蓋章能夠作證,他的確將頭銜繼承交給了我。”


    阿爾芬妮趁機插一嘴:“騙子,你個竊賊。這分明是誘騙,他何時把蓋章交給你了?”


    主審官命令她肅靜,免得不必要的麻煩,例如妨礙審案程序的懲罰。


    “主審官大人,請我迴答被告的問題,隨後才繼續拿出證詞。”


    “可允許。”


    這是繼女的第一次格擋。


    “liii.1788年靈嬰節,下午日胄向八點多,父親親自交給我,遺囑也可以作證。”


    “那遺囑呢?”


    薇若妮卡才想起來,當日的悲傷差點洗掉被傳承撕毀的命運。


    那估計是她過得最悲傷的生日,她的父親就死在次日半夜,阿爾芬妮的猙獰麵孔和慶生日時候的熱情完全不同。


    “那張遺囑,被你撕掉了。”她有些激動的說。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很大概率,根本就沒有這種遺囑。”阿爾芬妮說得如珍珠般純粹,這種質疑很有份量。


    主審官繼續提問:“你確認你所說的證詞真實?”


    “以獅鷲和法律之名,絕無虛假。”


    薇若妮卡做不出這種造假證讓自己挨苦的偽劣事情,以她的誠摯和膽量,斷不可能冒著被倒打一耙的風險作死。


    勞斯丹德知道她從小就不擅長說謊,一旁證人席位的拉雅也不會因為友情蒙蔽,她曾實話實說對夫人說:“我那個非常要好,她很優雅,我叫她怠工,我替她上工,卻又不肯,非要親自做,那天(她)很不舒服,裙下還流血,且背部的鞭打剛好痊愈。”


    安娜想起往常從走廊的一邊注視著薇若妮卡與女兒的互動,看著極少木訥氣的人,偶爾有點呆,她的雙眼柔和自然,內心深處能夠照到的陽光很少,心裏堆積著很多水晶,從不吝嗇地將閃亮交給她的朋友。


    心善的人,並不會狡詐太多。拉蘭諾斯夫人認可她,善待她,也同樣贈與閃耀,在一眾質疑之中,她給予肯定。


    身著粉綠的小姐,笑向有些驚慌失措的薇若妮卡,又點頭致意,她仿佛再說:“你不要怕,倘若自己的話語足夠真誠,再鬼魅惡毒的奸計也無法得逞。”


    阿爾芬妮嘴裏吐得真是珍珠?


    勞斯丹德大人心裏有些盤算,但仍需時間,希望對方把自己更多的牌打出來。


    還有一點,他想看到羅艮蒂瓦的繼承人,理應更堅毅的模樣。


    內瓦男爵德·格斯茹剛要舉手示意,又停下了。


    主審官想繼續看她的證詞。


    “還有嗎?”他繼續問。


    “有,還很多。”薇若妮卡深感不易,對阿爾芬妮有無數的委屈,至此至終她都沒有想過反抗,至少說沒有想過報複,誰能想到綿羊的逃避換迴的是枷鎖呢?


    “我再和你說一次,我的繼母,按照常理,與平民的婚姻,是不可能繼承羅艮蒂瓦公爵頭銜的。饑寒交迫之時,以兩種麵孔對待我,獠牙和鮮花就是你能給予我最多的反應。


    “你以血脈為由奴役我,將正統婚姻結合的財富如同寵物般冷血對待。我不祈求任何財富和頭銜,隻為父女相聚而伴。到頭來我以另一種方式兌現了我的諾言,等到我成年之後,我就離開洛那修斯特,還想著如何告別,你卻把我趕出去了,連父親最後一麵也沒見到。


    “在證詞結束之前,我有些問題需要羅艮蒂瓦老公爵的夫人迴應。你的贈禮是什麽?是黑衣殺手?我慌忙逃出洛那修斯特的時候,認出家仆的麵孔,容不得半點吱聲。倘若我沒有繼承權,為什麽還要殺我?”


    這段話在法院眾座引起軒然大波,幹脆瞞不住嘈雜聲,讓其四散奔逃。


    主審官見狀,動用法槌勒令大家停下,貴族們都感到詫異地安靜下來,扭頭歪臉地注視著台前的證人。


    見到此狀,德·格斯茹向主審官提供新的佐證,得到許可後,他讓嗬大口氣的小姐緩慢下台,坐在一旁的聽證席上。


    “閣下,各位聽眾,正當剛才不幸的小姐還在作證之時,我托紋章院找到了一份王托遺囑,它具有決定性意義。”


    紋章官的助手遞上遺囑,交給主審官和王家鑒證部核實,的確持法律效力。


    紋章官宣讀卡洛的另一份遺囑,它至關重要:


    “托國王陛下的福澤,墨利烏斯之名,我卡洛·馬歇爾·德·羅艮蒂瓦,在此以國王公權力和自身多年軍事榮譽做抵,在此將羅艮蒂瓦公爵頭銜首要繼承傳承,采取留命繼承法,並非長嗣順位繼承,原因是擁有平民血統之後得到貴族頭銜需要最高授權。


    “在本遺囑中,本人身故後,羅艮蒂瓦公爵之位由薇若妮卡·德·羅艮蒂瓦繼承,其母為阿羅娜·莉什·韋德羅,鐸盧恩人商賈之女,為本人的首任妻子。此已被認證為王托遺囑。”


    沒想到卡洛一早做好預備,王托遺囑隻有國王和本人、以及紋章院長才知道,它被賦予繼承優先權。


    阿爾芬妮的遺囑逐漸看出端倪,鑒證部小心翼翼地看,發現那段草書字體的背後露出馬腳,即便是偽造字體精工細作的人,似乎忘記紙的特性,邊緣是澀而粗糙的。


    他們尋思為什麽這張遺囑感覺握起來偏重。僅能拿最純粹的做法——秤去衡量,紙本身就輕飄飄的,看不出什麽差別。這時候,有人建議用光照法看看,大家立馬拿來被玻璃罩著的蠟燭燈對照,發現果然有貓膩。


    “很好,如果夫人無法在這件事上做出反應,我就能將其坐實。”勞斯丹德碎碎念之後,突然起身,對主審官說:“我還有關於老公爵的王托遺囑副本,可以作為補充。”


    阿爾芬妮咬牙切齒,這一驚訝程度不亞於酣戰之時,對方精銳騎兵突襲後方。


    這一反轉讓坐席觀眾感到混亂,嘖嘖說理,漣漪動搖了他們的認知。


    它將匣子遞給主審官查閱,並上證人台進行宣誓,還特意將鑰匙一並交出。


    匣子內的遺囑如假包換,不僅兩個印章都有蓋,國王的金漆簽名和蓋章也在,是無法抵賴的,如果說有人偷竊羅艮蒂瓦的蓋章,那麽國王的蓋章和簽名又如何作假?


    偷竊和偽造國王的書麵證明,這可是死罪。


    國王亨利和羅艮蒂瓦公爵卡洛的關係是非常要好的君臣和朋友關係,能夠提供這樣的賞賜,是對他多年以來榮譽和忠誠的獎勵。


    赫赫有名的卡托魯茲海戰,卡洛當機立斷,率領提卡克號填上了戰線缺漏,以承受巨大損失,換迴依米顛列人無法突破戰艦線更大的損失。


    大家都不明白為什麽要把繼承頭銜讓給薇若妮卡之際,遺囑的後麵還有張小紙條,主審官見狀,看著一旁的姑娘,不禁歎到:“這哪是折磨,這是伴隨著花海的煉獄。”


    內瓦男爵得到允許,替主審官讀出想讀的話說:“各位公眾席的聽眾,今日的案子我想未必能夠很快結束,它將會很漫長,請各位安靜下來,聽我把老父親剩下的話說完。”


    大家並無異議。


    他接著讀:“薇若妮卡,我親愛的孩子,你常在不幸中長大,這是我的錯,在硝煙和碧海,在旋律和譜曲,我都沒放棄思念你,你四歲的時候,我去看過你,柔眉嬌臉,當時特別顯小,離去的時候還忍不住抹淚。


    “倘若我知道會釀成這樣的慘狀,我就不該接受國王委任前去統禦海軍,隨便在當地找個樂師的差事,我在的時候,孩子們不敢對你怎麽樣,更令人心涼的是我的妻子,她對你的態度,她不得不讓我對自己肩負的桂冠產生新的想法。


    “懇於家務之勞是你的好,卻被利用,變本加厲的使喚,甚至是奴役,鞭撻,羞辱,這是我的底線,阿爾芬妮不曉得,是無所顧忌的女人,嫉妒心無與倫比,若是派她去當兵,利用這種嫉怨,她親手殺掉的敵人估計比我多的多。


    “假如惡意要壓垮你,你記得起身反抗,它逃避不了,即使美貌和智慧是你的披風,卻防不了利劍,善良需要更強的劍去守護。


    “但羅艮蒂瓦公爵頭銜,整個羅艮蒂瓦的領主,即便權力收歸國王,祖上是洛森珀戈帝國的將領,它首要的榮譽不在勇敢,勇士並不稀缺,令人欽佩的勇士卻寥寥無幾。


    “它為仁善,這是一種泥濘之中依舊珍貴如銀的精神,人們得而擁護之,因為我們曆代祖先都在設宴款待他們,而不是囚禁他們,鞭打他們,我們鼓舞他們,守護他們,設身處地地愛他們。


    “很顯然,無論痛苦多麽惡意,依舊善良待人,擁有良好的學識和品格,也不失風雅,在我的孩子們唯有你能擔當大位,因此我沒有分配財產和莊園,僅僅這一頭銜,勝過於所有,詮釋著真正的高貴,不在於本身,而在其精神。


    “你的卡洛,好朋友兼父親上。”


    輿論的風浪不息,可力量再也不歸於阿爾芬妮可控之手。即便多次狡辯,也無能為力。


    默泣的少女,沒舍得睜開雙眼,拉雅也抱著她,希望薇若妮卡能好受些,“我們都在,現在它正饋贈於你,傷口會愈合,我們卻不會離開。”


    “可是,父親已經走了,我再也不能見他,最後一麵……我不怪他,做的足夠多。”她感到心髒蜷縮一旁,壓著進食道的位置,這種難受僅僅持續一會。


    薇若妮卡又說:“你也很好,都很好。”


    眼見著更多人前來證明,這場遲來的破曉終於降臨。


    就連鑒證部也不得不給眾人展示造假的部分,更為沉厚的部分,紙上躍入的光芒被削暗,遮瑕處正是原先的手抄痕跡,還以一張極為纖薄的紙繡粘上去,模仿著看似真跡的手抄。


    待到本次開庭的期限已到,薇若妮卡隨著旁觀的眾人走出,他們曉得這場鬥爭的天平傾在正義的一方,街邊的人群在寫手的小抄下感到驚訝,但為判決感到滿意。


    “英雄之女該有如此的氣魄,堅毅而美麗,善良而勇敢。”住在該地的羅伯茨·格萊斯特·伯歇[1]見著這個消息所感歎道,記於liii.1789年十月二十六號。


    更多的人則說:“這是羅艮蒂瓦式勝利,萬歲!”


    整個街道的日光看上去比往日的明亮很多。


    這場案子遠沒有完結之日。


    而現在,薇若妮卡·德·羅艮蒂瓦——已經是實至名歸的女公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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