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勞斯丹德的莊園宅邸大門向內張望,原有的活力或許因為人煙盡散而消耗殆盡,況且老伯爵剛去世,這種氛圍就更顯得大家的心裏空寥寥的。邸宅的藏青色磚瓦站著一排烏鴉,偶爾會低鳴,有時候大風會讓他們抖擻翅膀,又飛到煙囪旁站哨。


    拉特利耶看著他腰間還有一頂帽子,也是王家火槍手樣貌的,他又看到王室文字ξ,想起娜莎的長兄亨利,可帽子的羽流卻是黑色占據上半,白色占據較窄的下半。


    即便哀痛籠罩在新任家主的周圍,他依舊昂頭仰望,掃視莊園的一切。


    娜莎的話倒是挺不見外:“你介意我你舊稱嗎?”


    “隨便,從你見我開始就這麽找我玩笑。這太安靜了,我還覺得挺悶。”查理看著娜莎後麵的仆人,貌似和他認識的都不一樣。


    他不禁思索,貌似找到了答案,當初就是他想攔下瓦德士公爵,雖說救了大人的命,但他並不看好這孩子,尤其是聽了他最近的所作所為,就更覺得令人生厭。


    查理質問道:“小姐,拉雅去哪了?這毛頭小子又是什麽人。”


    “我叫……”


    查理馬上打斷拉特利耶的迴答:“如果是仆人,主人讓你迴答你才能說。”


    娜莎拿扇子輕掃查理的肩膀。“雖說是仆人,可沒有工錢,又算什麽仆人,也就是說他是我朋友。有問題嗎,小烏茶[1]?”


    查理向拉特利耶甩白眼,又轉頭輕蔑地說道:“你可真不賴,拉蘭諾斯什麽時候還能招閑人了?沒聽你說過這檔子事。”


    “我憑什麽全都得告訴你呢?他樂意就來,不樂意就去,我管他幹什麽?小烏茶,憂傷能使人惱怒而發泄在不相幹的人身上。”娜莎幹脆握住拉特利耶的手腕,擺出要死護著他的態勢。


    大小姐的眼神已經很克製,但也很堅決。雖說作為不常來往的朋友,這種冒犯倒是讓她心裏有些抵觸。


    她的扇子用了更有力的迴應,拍打在勞斯丹德的少爺身上。


    他們三人坐在客廳上,酒紅色的沙發和帶銀漆的木框,以及紫衫木茶幾上的一套茶具,和裝著茉莉與白玫瑰的蘇紅色陶瓷。外麵的光芒略顯晦暗,喪失了展現自己的活力,再加上本就向著暖爐招手的天鵝絨窗簾。


    娜莎的心裏咯噔,泛起雞皮疙瘩。這哪是莊園,這看起來像是收拾幹淨的兇宅。


    查理向他們摘帽致意,給他們準備甜點和茶。在這個空檔位,拉特利耶流露了他的沮喪:“拉蘭諾斯小姐,他說的沒錯,我該做好我的本分。”


    “住口,這名字我不喜歡聽,一定要叫小名,你要是覺得他威壓你,我替你出頭。”


    拉特利耶有更深一層考慮,也變得更謹慎些。僅僅點頭默認了她的舉措。


    “怎麽不說話……”娜莎有些不自在。


    “沒,我……知道。”他沒有正視大小姐的勇氣,緩緩站起來,站在她的背後。“那麽,拉蘭諾斯小姐,我的主人,這隻是逢場作戲。不用擔心我的感受,我可硬朗著呢。”


    “不許叫,之前哪來的勇氣拒絕我的求助?現在我要你把這些刻在你的骨頭裏!”娜莎刻意為之,將嗓音拉高兩度。窗簾揚起,門前的盆栽都快被無形的涓流扯落,雷聲加劇了這一恐怖。她大喘口氣,搖搖頭,抱著拉特利耶的右手。


    她的說得慢:“答應我。”


    突然齊來的發抖,拉特利耶管不了這麽多,安慰她:“我在,我答應。”


    這話如一錘子打爛了看似堅硬的厚障壁,而且這種力量,看似是一個騎士持著戰錘,是一種意誌敲碎的,原來它隻是一層不像樣,也沒有縫合物,隻是看上去很堅固而已。


    “我能質疑嗎?”查理將茶點盤子放在桌麵,又拿起拐杖腳,以拐杖頭指向拉特利耶。“你這小子,我早聽說了,做什麽白日夢呢。對王太孫出手,他大人有大量並不懲罰。”


    查理轉而看向娜莎,又略顯生氣。“你的兄長也是這麽說,寬恕可比懲罰更有效力。我不同意,但也沒怎麽因為這而吵起來。”


    拉特利耶一口駁斥:“伯爵大人,我並不是說不負責任。這件事我有錯,卻沒給我承擔的機會啊。”


    “好了好了,小烏茶,我來見你不是為了在這種時候惹你不開心。”娜莎將他的拐杖壓下來。“消消氣,我們來是給你做一筆劃算的買賣。”


    她手中的錢袋,可是大小姐自己全部的賭注。稍微搖晃,悅耳的啷當聲在一陣陰風吹襲的低唿中占據一席之地。


    她提裙行禮,深吸一口氣,請求道:“令尊的祖父如今也安息了。可他仆人的苦難卻還在延續,別見怪,我不是責怪他老人家的意思。為了他的路途能夠順暢,我能不能以十五弗蘭郎換取佃農減少一半的佃租。”


    “這倒是很有趣,你為什麽要可憐那群貧農?”他抽起拐杖夾在腋下,俯視他們兩小隻。“這可是勞斯丹德的莊園事務,憑什麽聽你們做事?若是如此我這家主怎麽當?”


    “您說笑了,拉蘭諾斯一向喜歡做平等交易。”大小姐繼續深思,或許是條件尚未開足,他究竟要索要多少弗蘭郎才能滿足自己的胃口。


    “您要幾倍的價錢?”她繼續試探。


    “舉手指吧。”查理說的很幹脆。


    當大小姐舉兩根手指,查理堅決搖頭。


    當她舉起三根手指,他緊皺眉頭。


    五根手指,娜莎自己都皺眉頭。


    而他的答案是:“你自己有多少根手指?”


    大小姐臉色發白,嘴怕是一時間合不攏,她自己慶幸自己還沒多長幾根,這就算是把她一雙手掌砍下來都不夠贖的。


    娜莎感到壓力,兩指不斷輕敲桌麵,但又沒發出敲木聲。她繼續問:“那就是說談不攏?你這是敲詐。”


    查理的眼神,始終在兩主仆之間浮遊不定。他在想一個懸而不決的問題,關鍵是一張紙。


    其實在大衣內側的口袋裏,何嚐又不是他們想要的籌碼。


    “我想,既然他能做你的仆人,那應該有那麽點本身吧。”宅邸的主人看著門外的毛毛雨,向著最外的兩麵台階已經濕潤。他眉頭緊蹙,又拿起懷表,正是日胄九點一刻,天看上去正要掃歐布拉斯的興致。


    灰色遮罩已經快把天穹都渲得如黑夜一般了。


    查理讓客人稍安勿躁,他自己做原本宅邸仆人們該幹的工作,雖說是貴族出身,可卻沒有一點少爺氣,做起事來幹淨利落,任由窗簾對他推搡撫臉,也能迅速束成,如嬌羞的小姐般站窗兩側。


    就連蠟燭也備好了。放在茶幾一盞,靠近門邊兩盞,漂亮的銀製七頭燭台,繡有茉莉和玫瑰,纏繞在柱麵。


    “大人,您需要什麽?”拉特利耶站在他麵前,他誠摯地鞠躬,正視著查理的眼。


    查理冷笑一聲,正巧紫弧在正門以外的一撇閃過。“一個答案,我不知道公爵大人如何看待你,總不能因為一盤要輸的棋局,就以自己的名義下達如此荒唐的授權書。你估計沒注意到那印章吧。”


    拉特利耶說:“有,但也許這會是公爵大人他不小心,畢竟那張紙可是撕下來寫的。”


    “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已經七十多歲的老人,卻比我的祖父還要清醒,你認為他膚淺,可他決不食言。”將手杖甩在半空,他接住的一刻,指向壁爐的兩把劍,原本是裝飾用的。


    邸宅的主人將其一把奪過,拐杖替代了它們的位置。


    拉特利耶在懵懂中接過武器,對他來說還是有點累手。


    “娜莎,這就是今天的交易,手可以是一種力量的代表,不是以十倍的價格買佃農的佃租以求得一時的減免。”


    “小烏茶,你看這是不是有點過火了?他還不會用劍,你是要殺他嗎?”娜莎連忙展開雙手攔住查理。“我不許,如果你這樣的話我情願不做買賣。”


    查理脫下帽子,捫心發誓:“我保證不會有生命危險。隻不過是教他學會用。”


    他們在門外走廊持劍對峙。


    即便拉特利耶與他的劍並不默契,大有甩落的風險,查理指點他往手腕抵住劍末端。


    劍刃最寬處還不到兩個手指節寬,也隻有簡單的金屬護柄。


    “嗯,劍尖一旦脫手,那就是開始。”查理沒給拉特利耶喘息的機會,僅在兩個眨眼的時間段,就開始向橫挑刺。


    劍的尖端雖然被磨到已經沒法戳穿人的皮膚,平截麵鈍化成圓形狀。


    總好像有點怪怪的。


    拉特利耶開頭不能說是壓力,至少說是被挨打,如沙包被拳頭錘,被掃帚頭杵。從不斷的挑刺中,他試圖甩劍以阻止對方的迅疾進攻,這看上去是有效果了。


    “沒錯就是這樣,至少先學會擋,即便根本沒有章法。”查理向後退兩步,讓他有一輪大致唿吸的時機。


    兩方的劍尖重新碰頭,隨機開始又一次攻防。


    查理終究還是在刺他的劍,盡管多次進攻能夠找到直戳手腕的弱點。


    怎麽能指望一個被突如其來壓力裹挾的孩子能快速揮劍反應呢?


    不斷地刺中他的劍背,甚至快劃到他的拇指。


    “不好,這不好。”查理看著拉特利耶想雙手拿劍,立馬拿劍麵將他的拇指一鞭打落,隻聽到一聲哀嚎,以及劍柄扣地滑落的當啷聲。


    拉特利耶隻得捂著被擊打的手,可查理並不打算給他機會。就快要勾走他的劍時,他用左手一把拿過劍,攔住要刺到他肩膀的攻勢。


    “勞斯丹德伯爵,你既然把我逼成這樣,騎士後裔,查茹蘭特不得不應戰。”拉特利耶這個時候有些惱怒,但不至於因為查理的咄咄逼人而喪失理智,想起對方的攻勢,散招如蛇,戳刺如鷹。


    但以拉特利耶自己的握力,是無法展開像他這樣的攻勢,他隻能擋,亦或者是:迴避。


    既然不能完全進攻,那就躲,一直消耗對方體力為止。


    聯想到鬆鼠的行事路徑,他開始采取繞圈子的方式,可走廊必定不會讓行動如此輕鬆,因為實在不寬。


    “哦,你在打算逃離我的進攻。那我不應了。”查理並不打算繼續,而是試圖毫無章法的挑撥他的劍刃。


    一旁的娜莎沒法看得出究竟有什麽能夠突破的地方,準確來說,她對劍術一無所知。


    此時雨越下越大,瓢潑的水針打在台階上不斷濺躍,他們的刀刃都快雨露均沾。


    快打了好一陣子,查理開始以劈砍不斷打擊拉特利耶的劍身,按道理來說這並非常規做法。


    可當人們能看到他臉上的耐性早已如餘燼裏的火星般散去,眼裏感覺都能發燙出煙。


    不斷的下挑和豎劈讓正太無法閃躲,單獨的橫擋和撥刺也被其一一打退,從遠處看,就好像兔子被鷹啄打,作為獵物,他在掙紮,卻沒有一點辦法,牙口永遠夠不著利爪以上的肉,但利爪卻能隨時抓到它的耳朵。


    冒風險也隻能一試,拉特利耶趁著下次劈砍之後的空隙單劍直刺他的胸腹,卻被查理識破,原本的劈砍馬上變成戳擊,打在了棕毛少年的右手筋。以身體的衝撞,他踉蹌拖入走廊的另一邊,劍也拿不穩了。


    “你也不過如此嘛。”宅邸的主人冷言相告。“如果求饒,我就答應你們的條件。”


    “莫名其妙,勞斯丹德的人難倒都這麽對待來臨的客人?這就是你歡迎的方式?”拉特利耶指著被砍了左側的袖子,被利刃劃開一撇,隨後又捂著傷口繼續前行。


    他顫抖著,眼裏帶著不甘,接著說:“你不就是看不起我嘛,大人。可還有比尊卑還重要的東西,是承諾。大小姐她絕對不同意我向你求饒,那我就不會撤。”


    查理居然從他的眼裏看到隼的身影。他的好勝心到達了極點,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仆人,非但不屈膝,還要堅持到底。


    他越來越有一種念頭,拉特利耶必須要被打得狼狽不堪,這才能品嚐到教訓的滋味。


    閃電蒞臨後不久,悶雷就要哭訴它躲藏之後的無跡可尋,這陣爭鳴真叫娜莎不言自栗,她伏在門框邊,看著黑色鬥篷不斷揮砍,繡花針不斷試圖戳縫米色亞麻織物,結果越織越亂,不斷掉線。


    拉特利耶禁不住打,在又一次被擊中之時,腿已經立不住,崴損之餘,更不幸踏空,一時的懸空過後,他被台階角磨了五六次,好在後腦勺沒多怎麽受撞,卻依舊流血了。


    看著大雨滂沱,雨露親吻他的身體,大喘口氣,貌似已經動彈不得,甚至能看到迎麵而來的紅透液體,還有些許鐵鏽味。


    娜莎徹底被惹怒,她一把將錢袋甩到查理的臉上,管不著是否喪失儀態,也不顧能被雨淋濕惹病的處境,快步走到他身邊來,握住查理的劍尖,架在自己的脖子前,怒罵道:“你跟你爺爺都是一個樣子,我倒是很希望你和這宅子一塊爛死在這裏!”


    “扶我起來,小姐,這不要緊的。”拉特利耶左手還能勉強立起,抵著劍能夠側著看向伯爵。“我還能……”


    但他沒想到,大小姐居然也會為自己急紅了眼。


    她稍微冷靜了些,堅決地說:“如果你還要打,這樣我隻能和你絕交。”


    “好……好。”勞斯丹德伯爵終究還是鬆手了,當他意識到少年已經被自己打得要截斷半條命,才意識到作為家主,差點鑄成大錯。


    凍雨和駁斥讓他清醒,落魄地像個無人可憐的獨腳雛雞。“我……很對不起,心裏太鬱,也想不通。”


    伯爵伸手扶起拉特利耶,大家都迴到邸宅內安座,可是按他現在的傷勢,癱坐很快就變成倒臥。娜莎向查理索要毛巾和繃帶,並將拉特利耶已經被砍得不成樣子的大衣脫走。


    “我還沒照顧過人,你可不要現在就走。”她很憂慮,從毛巾看到了一遝淺莓。


    伯爵從腦勺後麵給他圍幾圈,這才將他的血勉強止住。


    拉特利耶閉著眼睛,說話略有聲色:“我倒是還沒見過大小姐為我要落淚,多麽美妙絕倫啊。”


    娜莎搖搖頭。“我沒有。”


    也許眼角可以看出端倪,誰知道是雨還是淚。


    “放心,我腦袋還清醒,就是背有點累。你瞧我這模樣,摔不死的。”他轉頭看向查理,又說:“我就是想為我朋友索要憐憫,他在你這裏當佃農,倒是快餓死了。”


    “我明白。”他掏出衣服內側的文書,那就是調整佃農合約的新條件。“我其實早就簽字,這才是上午的事。”


    文書上記:自王政六百九十四年七月,佃農隻需要交付每月一弗蘭郎一畝,半年一收60第尼小麥。


    “死烏茶,你可真有本事。”大小姐一圈打到伯爵的頭上,“我真想再踹你兩腳,你到底對我們有什麽意見?”


    沒想到查理居然釋出了久違的笑容,娜莎的記憶裏,他很少會這樣。


    “很對不起,可他……哼,這臭小子,無論是他還是你,都不喜歡。”他將熱茶端給拉特利耶,接著說:“也許我內心已經有答案。”


    “不重要,他挨了你這麽多打,衣服又怎麽辦?”她撿起占濕了泥的大衣,從裏麵拿出完整的授權紙條,塞到了拉特利耶手裏。


    少年能夠以自己綿薄的力癱坐在沙發上,又看著那段話,以及拉奧列斯的蓋章。他以氣若遊絲的口氣說:“指揮……可我夢到的,自己卻還是燧發槍兵。”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能讓我這個高貴的伯爵,教你一流的劍術,或許還不至於如此狼狽。”他昂起頭,語調也比之前趕到明亮清爽。


    拉特利耶搖搖頭:“你剛才不是亂打嗎?”


    他撿起門外的兩把劍,擦幹之後放迴架子上,取走拐杖。“抱歉,能讓自己毫無章法地揮刺劈砍,你還是頭一個。我可是師從拉比爾祿斯[2],那個鷹鉤鼻,他的劍術無孔不入,能閉著眼睛準確刺中手表的精細部位,我是他的門生。”


    拉特利耶講他記著的都說出來。“我數過,你打中我十三次,其中劍刃劃開五次,刺中八次,其中抽劍迴身劃開我衣服三次。已知我這件衣服四弗蘭郎一件,折舊數一數兩年多,三弗蘭郎六呂訥你可要賠我。”


    這小子倒並不糊塗,哪怕已經精疲力盡,被打得沒還手之力。


    “這不算什麽,你肯跟我學兩招嗎?”查理從口袋裏拿出四弗蘭郎,順勢也和那張紙一塊擺在手心。


    “劃算的買賣,就這麽說定了。”


    這樣,勞斯丹德的查理,不僅沒有盈利,自掏腰包虧損了四塊多。


    但娜莎就沒有虧本嗎?也不是,15弗蘭郎都囑托在她繞道後庭,看著遠處廣袤的麥穗田,根翠飽滿的地方。


    娜莎看著那邊的佃農,向他們招手,她用淳樸地語言大聲呐喊:“今天的烏雲給你們下麵包雨啦!”


    十多年來的佃租早已經壓在他們臉上泛灰。得知消息的他們不禁揮舞帽子,這可比奇跡還難得一遇。


    歡唿仿佛正在驅散烏霾。


    “謝謝拉蘭諾斯!”


    兩主仆靠在樹邊不約而同地說出先王的話:


    “人才是麥穗,正如人才是麥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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