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的計劃奏效了。還以為大秦的猛士有多麽的兇猛,隻不過一天一夜,整個都城就成了一個死城。”子期身側的絡腮胡子的士兵向另一個頭大如鬥,脖項細弱如蛇的士兵嘀咕著。後者咧嘴一笑,“傳說大秦的老王上勇力過人,曾經赤手空拳殺死過兩隻猛虎呢,估計這傳聞也是假的了,據說他是死在女人的被窩裏的。”


    ”一定是連女人都幹不過。”絡腮胡子擠眉弄眼道。


    “不,老王上是死在長城上的。他死於異族之手。”子期忍不住插言道,她語氣因憤怒而微微尖銳起來,但她強忍住眼中的殺意,每想到就是這群豬囉殺光了她的長城的兄弟,她就恨不得長出鋒利的像異族一樣的牙齒,咬碎這些豬囉的喉嚨。


    頭大如鬥的士兵微愣了一下,接著嘿然一笑,“都一樣,他們現在都死透了。”


    “現在秦國人的屍體都成了異族的盤中餐了,嘿嘿。”絡腮胡子接腔道。


    “當它們吃完,它們會追逐誰呢?”子期諷刺道。


    “跑的最慢的那個人。”頭大的士兵盯著子期看,“我認識你嗎?你是哪個隊的?”


    子期的手摸了摸匕首,但她很快意識到在這人流中衝突是最愚蠢不過的行為了,她會暴露自己,並被處死,或者像其他大秦百姓一樣被捆綁著,像牲口一樣被驅趕著。她正思忖該怎樣應付這個棘手的問題,長鞭聲撕裂空氣的聲音響起。


    兵長的聲音讓子期想起以往角鬥場的日子,“都跟緊了,加快速度,異族快趕上來了。那堆死人可拖不了太久!都他媽的閉緊嘴巴,抓緊時間趕路!”


    絡腮胡子和頭大如鬥乖乖的埋頭行進。子期在他們後頭死死盯著他們的脖子看,終於將憤怒的情緒緩慢平和了下去,她悄悄的換了位置,繼續低調隱匿,這次她接近的是負責驅趕與看管秦國百姓的士兵。


    她本想能聽出點消息,比如為何抗異盟軍會突襲大秦?比如押著這麽多百姓幹什麽用?比如隊伍要往何處行進?但這邊的士兵嘴閉的嚴實極了,臉也像岩石一樣冷峻,他們押運的百姓隻要發出一絲聲響,呻吟,哭喊,士兵們的鞭子便抽下去,再哭再抽,要是碰到幼兒哭喊不止,他們的處理方法就更加簡單,一刀捅死,棄之路邊。


    子期機械的走著,她看慣了生死,從角鬥場上就是這樣了。唯一困惑著她的是為什麽,人們應該去戰鬥,去扞衛人族的疆界,但現在他們在做什麽?子期放眼四周,沒有人可以迴答她的問題,她也不能問任何的人。在那漫長的像是永無止境的行進中,她像是整個人浸泡在大悲河中,河中沒有水,隻有濃鬱的血。她無法唿吸,胸中像是要炸開一樣,耳邊隻有陣陣的像風浪一樣的聲音,那是士兵皮甲兵器的摩擦聲,以及鐐銬拖地的嘩啦聲。


    行了整整一天光景,隊伍停了下來。傳令官騎著快馬,往各小隊下達駐地的命令。同時要求將一些大秦百姓釋放。


    “你們自由了。”子期聽到一整天都在板著臉的看守官露出獰笑,“你們可以走了。”


    大約四百名百姓被牽出了隊伍,他們的手銬被取掉了,但腳鐐還在。子期的目光觸及他們同樣迷茫的目光,忽的胃部像被人狠狠踢了一腳一樣,她幾乎嘔吐出來。


    她沒有嘔吐出來。她瞬間明白了什麽。這些大秦百姓是魚餌,是引誘魔化的異族的,不,是真正的飼料,抗異盟軍隻是用大秦百姓來喂養異族,因為如果是誘餌,他們有太多的機會來襲擊它們。為何盟軍會飼養這些魔物呢?


    子期竭力的去想這個謎團,而迴避接下來可以預見的場景:尋著血跡而至的異族,會很容易的找到這群棄子,它們大快朵頤,帶著鐵鏈的人們能逃到哪裏去?幾百人的喂食可以爭取到多少時間?子期很快從長久的與異族的戰鬥中學到的知識得出了結論,可以爭取一天時間。


    在經過第二次“投食”後,子期開始小心點算大秦百姓的數量,她像靈巧的狐狸一樣出沒於不同的隊伍中,躲避兵長的監督的眼神不是難事,麵對那些如鹿群般的驚慌失措的百姓的眼神才是她最難以承受的,她將頭盔拉的低得不能再低,又在臉用上抹了好幾道泥土,像是戴了粗劣的麵具。她的心躲藏在後麵,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接近兩萬百姓。


    按每次五百人的投食,可以維持四十天。


    子期開始努力迴憶以前在父親書房看的軍事地圖,從大秦出發,需要四十天左右到達的國家是哪個?


    是初楚國和萬仞之城,周都。想起周都,子期的心緊繃了起來,那裏是父親被殺的地方,是個萬惡的地方,角鬥場,老鼠洞,高高圍牆的宮殿,還有混著奇怪味道的天香樓。


    。。。。。


    今夜的星空異常的美麗,美麗的像是姐姐子瑜貼近自己的冰冷的麵龐時所發出的唿吸聲。星辰耀眼,盯的久了,也讓子期恍若又看到了親人的眼睛,父親的,母親的,長兄的,二哥的,姐姐的,還有小弟的。屬於小弟的那顆星辰忽明忽暗,像是要跟她捉迷藏,每當它驀地失蹤了時,子期的心便會劇烈的跳動起來。風兒很輕,像溫和的母獸一樣用舌頭舔著眾人的傷口。連日的疲乏讓子期睡了過去。


    她沒有做夢。即便是睡著了,她的身體依然繃的很緊。她在腰間的匕首被摸的一瞬間醒了過來,她像蛇一樣扭轉身子,並將那賊的手臂反剪,奇怪的是那賊盡然忍住了疼痛,一點生息都沒出。


    “你惹錯人了。”子期低聲在那人耳邊說道,這時她已發覺這賊年紀很小,跟小弟子見差不多大。


    那賊在黑暗中無聲的咧嘴一笑,“我能加入你們嗎?我也可以當盟軍的。”


    子期在黑暗中快速的審查了一下他的身份,無疑他是被俘虜的大秦百姓之一。


    ”你是俘虜,你怎麽掙脫掉鐵鏈的?”子期問道。


    小賊揉了揉被子期鬆開的手腕,“一根堅實一點的細木頭就能搞定。”


    “那你為何不跑?”


    “能跑的哪裏去?我更害怕那些異族,他們的鼻子比狗還靈,躲到洞裏也不頂事的,我見過的。”


    “在哪裏見過?”


    “在武士訓練營。我是奴隸,他們會釋放抓獲的異族,與我們交戰。”


    “什麽意思?什麽時候的事?”


    “很早了,差不多兩年以前。”


    子期長噓了一口氣,長城的秦兵確實英勇的很,大概是源自此因吧。也就是說他們本來為抗擊異族準備很久了。不過都過去了,他們全死了。被人族殺死。


    子期讓那人起身,那人與子見胖瘦也差不多。她悄悄往人稀疏處走去,那人會意,也跟了過去。


    “你應該現在跑掉。否則。”子期盯著那小子的眼睛說道。


    “否則我會被當成祭品被後麵的異族吃掉。”小孩接話道。子期驚訝的看著他。接著聽他說道,“我明白。而且我更明白唯一的活路就是加入這個盟軍,像你這樣。”


    “他們不會答應的,他們會活剝了你,像剝隻野兔一樣。”子期有點心虛,但語氣狠毒起來。“況且他們剛滅了你們整整一個秦國,這仇恨比天還大,。。”


    “我隻是個奴隸,國和家對我來說不名一文。”


    “唯一重要的事,我要生存下去。”小孩繼續說道。“其實我有辦法可以參軍,隻要出賣你就行。你不屬於盟軍。白天我看了你佩的匕首下的錦囊,那裏有個小的獅子標誌,是大秦前線軍的榮耀,你是漏網之魚。”


    “我是撿來的。”子期威脅的盯著他的眼睛。


    “可以去兵長那裏當麵問個清楚。況且,我沒有可以失去的了。”小孩露出邪惡的笑容。


    “你想要什麽?”子期問道,她的唿吸隨著風兒吹拂過這片土地,在一瞬間她似乎聞到了土壤裏潛伏的各種味道,腐爛的草根,小蟲子的屍體,甚至更深處的水的清冷。


    “我告訴過你,我別無選擇。。。”


    小孩的聲音在風中消逝,他緊緊的捂緊自己的喉嚨,那裏鮮血如泉水般湧出,他的喉嚨發出奇怪的聲音,最終歸於虛無。他的身體像被馬踏過的莊稼一樣倒下。


    子期久久矗立在原地。她發絲飄零,在這漆黑如墨,空曠無邊的夜色中,她竭盡全力,捶打著顫抖不已的身子,發出狼一樣的嚎叫,一遍又一遍。然而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


    子期發了高燒。眼睛看去,雲和遠處都像著了火,額頭像沸騰的熱水。但她強忍住沒有倒下,她像行屍走肉一樣混在隊伍裏。高燒的唯一好處是她並不在意更多的被當作餌食的大秦百姓了。


    腦子混亂的很,她根本就沒有思索的能力。甚至有很多次她隻想就這樣躺下來,一切就這樣結束吧。


    把她從混沌中拉迴來的總是那點奇妙的光亮。那光亮最後總會變成羽真師傅的聲音,“人族需要你。”那聲音醍醐灌頂,子期的高燒盡然奇跡般的好了。


    待恢複了氣力後,子期在幾日的摸索打探後,接近了千長,千長管轄著百名兵長。子期想到千長應該可以解答她的疑惑。


    子期將匕首逼近睡夢中的千長時,讓她想起當時刺殺大秦新王時的情景,也許我確實是個當刺客的料。她心裏又想起窮奇。牙齒便咬的很緊。


    “要將異族引到哪裏去?”子期將匕首壓緊一些,正要大叫的千長感受到喉嚨間的鋒利,便如實迴道,“初楚國。”


    子期疑惑了一下。千長偷閑打量了一下子期,那是一雙黑暗的眼睛,憤怒和瘋狂在眼瞳中奔湧,像是險惡的大悲河的漩渦激流。他小心度量了一下,沒有輕舉妄動。


    “為何?”千長聽到眼前人冷冰冰的問話。


    “盟軍歸新的王上指揮。王上與墨家水火不容,所以用計要將禍水東引,借異族之力消弱初楚的國力。”千長迴道,“小人聽令行事,隻知道這麽多。”


    “為何?”千長又聽到那黑瞳的人說道,而且感覺那匕首更近了些。


    “什麽為何?”千長聲音細的如同蚊子。


    “為何盟軍不去抗異,反而殺了抗異的秦兵,反而要引去初楚禍害更多的百姓?”


    “都是人族不是麽?”子期沒有從千長那聽到任何迴答,她自言自語道,“為何天災當頭,人族卻跟人族打的火熱?”


    “小人不知。”千長強擠出聲音說道,他偷瞄著像是墮入沉思的黑瞳人,手指終於摸到了放在桌邊的刀柄,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抓住,大力攔腰斬去。


    眼前人影瞬間消失,接著他脖子間一涼,又忽的一熱。他下意識的用手抹去,鮮血粘粘的如同米漿。


    千長在倒下時似乎聽那黑瞳人自語道:“看來我應該去問那周都新的王上。他會知道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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