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鎮,葉府。


    一道黑色的人影佇立在葉木房間的窗口,抬頭仰望著滿天繁星。


    山青來到魏良身後,為他披上了他來時就披在身上的毛絨披風。


    “青兒,你看這滿天的繁星,像不像這天下的芸芸眾生?”


    山青聽到“青兒”兩個字,心裏一陣莫名的悸動。


    瞬間山青就收斂了心中的波動,一笑道:“像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哪有資格以星光自喻?也就是您和您家族的那些仙人有資格!”


    魏良聞言自嘲的一笑:“仙人?這世上哪有什麽仙人!芸芸眾生都是這蒼穹之下的一隻隻螻蟻罷了!叫囂著逆天逆天!可這天,哪有這麽好逆的?”


    山青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魏良歎了一口氣,自言道:“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魏良盯著星空道:“這是我七歲時,我魏家老祖魏方給我的批語,說我命中注定,沒有仙緣。”


    山青聞言,心裏麵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一絲欣喜,又有一絲可憐他,可想到自己現在的遭遇,又無比的憤恨!


    但這些情緒,最終也隻能在她心裏化作一聲無人可聞的悲歎。


    山青露出一點有些擔憂的樣子,問道:“一絲可能都沒有嗎?魏家老祖就這麽肯定?”


    魏良道:“事無絕對,當然不是沒有可能。隻是這種可能,太過渺小,小到如同在無窮無盡的沙漠裏,找尋一粒被埋起來的金子!”


    魏良雙手握緊了身前窗台的一根橫木,語氣不甘:“從我七歲開始,一直到如今,十六年了!我還是沒能叩開紫府!別說叩開紫府,就連容易許多的體修練氣化元都做不到!”


    魏良粗暴的抱住山青,把頭埋在山青發間,山青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卻不敢反抗,任由魏良抱緊自己。


    “青兒,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良久,魏良鬆開山青,帶著滿臉淚痕,再次看向璀璨的星空。


    “不甘心……又能如何?”


    “命數啊!”


    魏良喃喃自語: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魏方老祖,您說得對,這就是我的命數。”


    山青小心翼翼道:“魏公子,凡人如何逆天?”


    魏良怔怔無語。


    山青道:“外子曾言,爭與不爭,皆是天命,何苦來哉?”


    魏良自嘲一笑:“好一個何苦來哉!葉木不愧是葉木!”


    山青心中驚訝不已,魏良難道認識葉木?


    魏良張開雙臂虛抱蒼穹,悵然道:“青兒,你說的對,我們這等凡夫俗子有什麽資格以星光自喻?我錯了!一直以來,我都不願意承認,我也隻是這芸芸眾生裏的一個螻蟻!哈哈…”


    山青看著魏良張開雙臂,神態從癲狂逐漸的平靜,以至於最後有了一種令人心神安定的意境。


    “這?”


    山青發現魏良的狀態似乎有些奇怪,她悄悄探頭看了魏良一眼,發現魏良雙眼微閉,臉上似乎還帶著一種恬靜溫和的笑容。


    這時,魏良睜開了雙眼,看著有些好奇的山青,笑了。


    “青兒,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女人?”


    山青的臉色頓時一片慘白,一個趔趄險些癱在地上,好在被魏良一把拉住了。


    她當然不願意,可是說出這句話,誰知道有什麽樣的後果?但她更不能開口說願意啊!


    魏良歎氣道:“既然你不願意,我不強求你。”


    山青這才站穩,黑夜中能清晰的聽到她的心在劇烈的跳動。


    魏良對著山青一笑:“這樣也挺好。”


    山青稍微有些穩定的心再次慌亂了起來:“魏良不是從來不吃迴頭草嗎?怎麽會這樣?”


    山青先前之所以不擔心,是因為她知道魏良的習性:魏良身為西山鎮三大惡人之一,不同於另外兩人,魏良好色,最喜少婦,但再有姿色的少婦,魏良也絕不會再去第二次!


    今夜雖然她被魏良強行玷汙,但也隻有這一次而已,就算將來葉木知道了,也不會怪她。更何況魏良不說,她自己更不會說!沒有意外的話,葉木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這事!


    可是如今…


    魏良伸手拉住山青的手,聲音溫柔:“青兒,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你是我這輩子第一個女人!”


    “什麽?”山青不可思議的看著魏良,色中餓鬼的魏良,居然說自己是他的第一個女人?


    魏良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信,不過也是,這西山鎮的人,任誰也不會相信。”


    “從我七歲後,我心裏就會時不時的有一股難以控製的戾氣,脾氣就會變得暴躁不已!剛開始還能控製,但隨著我年歲的增長,這股戾氣越來越強,強到了我不能控製的地步!”


    “也可能是因為我母親的死,當時我親眼看著我母親,被魏正山的正室夫人用鞭子活活打死!我就想到殺人來緩解我心中的戾氣!”


    “在那種心境下,我的性格變得極端的扭曲,那段時間的我就是一個徹底的瘋子!也是那時候,鑄就了我三大惡人之一的名頭!”


    “不過這麽多年了!我多少也能控製住自己了,也想明白了,或許不單單是因為我母親,更重要的,還是那句批語。隻是經曆了看不到希望的這麽多年,哪怕是我不願意相信,我內心深處其實已經認命了,我準備放棄了。”


    “昨晚在清溪河上,我看到了你和你女兒,還看到了你的笑!”


    魏良的眼睛熠熠生輝:“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種笑!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那種感覺!當時我就在心裏做了一個決定!殺了葉木全家,無論如何也要把你搶過來!”


    山青打了一個寒顫,驚懼的看著魏良。


    魏良握緊了山青的手:“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殺葉木!”


    山青顫聲問道:“為什麽?”


    山青心裏有很多疑問,為什麽是我?為什麽要殺葉木?為什麽又說出這樣一番話?為什麽,不能放過我?


    可她不敢問,話到嘴邊,隻剩下那三個字。


    魏良一笑:“因為你是我的機緣!”


    山青不明所以,但是想到剛剛魏良的表情,心中劃過一道霹靂,不由得失聲:“你…邁過那一步了?”


    魏良的笑愈加溫柔。


    ……


    沈樓北十裏。


    被圍在場中的黃蕎怒吼一聲:“殺!”


    場麵頓時由靜為動!


    沉悶的刀鋒劃破血肉的聲音傳來,圍攻黃蕎一行人分三十二人頓時有十人或是重傷或是身亡!


    田索臉色一變,咬牙道:“你們找死!”


    說著就要殺向那葉木和另外八位捕快!


    一把刀劈在在田索身前,田索被逼停下腳步,黃蕎麵帶譏笑:“怎麽?心疼了?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田索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十人,又看看正在和自己屬下生死搏鬥的那九個捕快,怒吼一聲,提著狼牙棒衝向黃蕎:“死!”


    狼牙棒帶著萬鈞之力砸向黃蕎,黃蕎目光一冷,嘴角露出一絲不屑,也不閃躲,同樣一刀揚起,刀鋒劃過空氣,後發先至砍在狼牙棒上!


    轟!


    短兵相接,發出一聲巨響,田索被震退了六步,才卸去反震之力,手中的狼牙棒也被崩掉了一小塊。


    可反觀黃蕎,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手中握著半截刀身,一步未退!


    黃蕎隨意的扔下斷刀,手中出現了一對甕金錘:“再來!”


    田索趁這個空檔,看著周圍自己的手下已經逐漸占據上風,這才放下心,狼牙棒在手中翻轉:“再來!”


    此時場間的形勢確實不容樂觀,雖說他們八人偷襲重傷了八個人,葉木也殺了兩個,可是在場的人都是一流高手,也都是一路生死廝殺闖過來的,相互之間的差距並沒有那麽大,田索的手下反應過來後,就落到黃蕎手下的捕快難受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


    “葉木大人,那日在武店大人考教我,我可沒有盡興啊!今日再戰一場如何?”


    眼見鄭寧和另外一位捕快受傷,葉木想趕去支援,卻被趙鐵心和另外一人纏住了。


    葉木心裏一陣煩躁:“不能再藏拙了!寧叔他們快撐不住了!顧不了那麽多,再暴露一點實力吧!”


    葉木眼中閃過一絲冷厲之色:“想死,我就成全你!”


    一刀劈出,和之前並無兩樣,趙鐵心也是一刀劈下,心中思量著葉木的變招,和自己該如何才能快速的殺了葉木。當初在武店,若不是為了打探黃蕎一行人的具體行程和迴歸時間,他堂堂一個一流高手怎麽會甘心受辱?


    刀鋒相接。


    嗯?


    趙鐵心隻感覺一股無可匹敵的力量從刀身傳遞到自己手上,他握刀的手瞬間虎口裂開,刀身被擊飛,然後他眼睜睜看著葉木的刀來勢不減的掠過自己頸間。


    葉木看都沒看趙鐵心一眼,又是一刀揮出,趙鐵心身旁那人同樣被他一刀斜劈在左肩上,刀身從右手腋下砍出。


    趙鐵心看著葉木遠去的背影,口中吐出最後兩個字:“先天!”


    然後趙鐵心的頭滾了下來,一道血泉衝上了三尺多高。


    “先天!快走!”


    淒厲的聲音響起,場中正在搏鬥的人下意識的看向這邊,就看到葉木如同一個殺神一樣,在收割田索的手下。


    田索的手下頓時肝膽俱裂,舍棄對手,四散而逃!


    隻是在一個先天高手麵前,想逃走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還有那八位捕快死命的糾纏著,最後無一人逃跑,幾乎都死在了葉木手中。


    這時候場間黃蕎和田索也分出了勝負,田索跪在地上,左手手臂從肘部斷掉了,斷臂落在地上,染紅一大片地麵。


    黃蕎也不好受,頭發被狼牙棒刮掉一片,連帶頭皮都被扯了下來,鮮血染紅了他半張臉。


    田索艱難的轉頭,看向葉木,又看向黃蕎,臉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為什麽每次都有人幫你?我想報仇,怎麽會這麽難?我的家人難道就該死嗎?他們就不是人嗎!啊!”


    黃蕎冷冷的看著田索:“他們當然該死!我們這些人中,誰不該死?哪個又沒有殺過無辜的人?你沒有?那些被你殺了的人,被你家人殺死的人,他們的家人想不想殺你,想不想殺你家人?走上這條路,就該想到這一點!江湖路,至死方休!”


    田索哇一聲吐出一口血,倒在了他那根殺了無數人的狼牙棒上。


    就在這時,變故突起!


    兩道黑色的幻影突然出現,瞬息之間就來到黃蕎麵前,一刀一劍閃爍著寒芒刺向黃蕎的麵門和心口!


    黃蕎似乎預料到了這種情況,身上的氣息大變,兩隻甕金錘像兩麵盾牌輕易就擋住了一刀一劍,還猶有餘力反擊!


    來人似乎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黃蕎居然還有餘力,頓時改變策略,刀攻上身,劍走下盤,進退之間配合的天衣無縫!


    葉木在黃蕎遠處,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他正在為受傷的幾位捕快處理傷口,等他反應過來,黃蕎那邊已經結束了戰鬥。


    錚!錚!


    兩聲,黃蕎手中的甕金錘猛然揮動,砸在一刀一劍上,同時砸斷了刀劍,氣勢不減的砸向兩個黑衣人,兩個黑衣人心下也是一橫,各自伸出一左一右兩隻手,徒手接下了這一錘!同時他們手中的斷刀斷劍,一左一右的刺進了黃蕎的胸口!黃蕎手中的甕金錘在要碰到兩個黑衣人頭皮的時候停了下來。


    這時候葉木終於趕了過來,可兩名黑衣人已然功成身退!


    “舅爺!”葉木慌亂的掏出一瓶丹藥:“這是續命丹,你快服下!”


    黃蕎慢慢坐下,對著葉木搖頭:“沒用的,他們倆聯手震碎了我的心脈,我最多還能撐上一小會。”


    葉木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黃蕎拍拍葉木的肩頭,反而問起了葉木:“什麽時候到先天的?”


    葉木哽咽道:“大約五年前。”


    黃蕎笑了,臉上出現了一股莫名的神采!


    片刻後黃蕎才再次開口又問道:“是不是猜出他們是誰了?”


    葉木無聲的點頭。


    黃蕎語重心長的說道:“別怪他們,有些事說不清道不明,隻有死亡才能終結!”


    “就像我剛剛說的,江湖路,就是以殺止殺,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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