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劇烈的晃動中,因衝擊波而昏迷的凱文艱難的睜開了雙眼,首先他看到了一陣刺眼的白光,隨後是在目光邊緣不斷飛舞的蚊蟲——實際上就是輕微飛蚊症,在視線邊緣產生的快速飛躍的小黑點。


    當肉體恢複控製的瞬間,凱文就感覺到渾身都傳來了一陣劇痛,就連曾經為庫克擋槍而愈合的槍傷處也隱隱傳來了刺痛。


    他用雙手撐住地麵,從後麵支撐著自己坐起來,不停的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同時拿起手上的m4a1。


    現在眼前的場景堪稱人間煉獄,一枚由挑戰者3坦克所發射的120mm榴彈穿透了那薄如紙的牆壁在內部炸開。


    因為是編程榴彈,因此隻會在既定的距離內爆破,所以榴彈並沒有在牆外麵爆裂,這枚榴彈在牆壁附近產生的強大衝擊力,幾乎把周圍的所有隊員們一擊瞬殺。


    被炸的粉碎的屍體碎片以及斷肢布滿了這狹小的空間,而哪怕是其中的幸運兒也因為衝擊波的原因倒地不起,雖然他們看起來身體完整,可是內部髒器已經全部破碎,看到這樣的場景,凱文心中的疑惑更甚於內心中的恐懼,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活著。


    由於靠的距離並不算特別遠,他身上有大量因為牆壁崩碎而留下來的劃痕,身上的作戰服已經破破爛爛的同時可以看到各種血統正在往外滲血,最嚴重的是他的大腿處,被一個直徑約為60mm的石塊給鑲嵌在其中。


    凱文非常了解戰地醫療,因此他知道現在拔出石塊隻會加劇自身的失血速度,因此他並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擺出了半匍匐的姿態,拖著傷腿迅速的爬到了靠近出口的牆壁。


    他現在不能待在這裏,敵人往這裏敢打一發榴彈,就意味著還敢打第二發,當凱文迅速的爬出了這一個房間,來到了樓層的樓梯處之時,原本待著的房間再次傳來了一陣劇烈的爆炸。


    這個位於高樓三層的房間直接被炸塌了承重柱,脆弱的地板再也無法支撐其重量迅速的向下垮塌,在那一陣地動山搖中,凱文隻能連忙的縮緊了自己的身體,避免被落下來的石塊給砸傷,又是一陣煙塵滾滾過後,才勉強安靜了下來。


    此時此刻的凱文甚至已經看不出人的樣子,渾身上下都是土黃色的灰塵和黑色的血液,這一切太快了,快到他甚至無法唿吸。


    他一時之間已經失去了思考,這一切的能力隻是憑借著本能想要活下去,迅速的抽取了放置在戰術包內部的小醫療包,用止血帶紮住大腿根部,然後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直接將石塊給抽出。


    然後迅速的用雙氧水清瘡的同時,還抽出了一針鎮痛劑注射到了右手,感覺自己已經沒那麽痛苦,之後便再拿手術針縫合傷口,再用繃帶包紮好大腿,然後抽下止血帶。


    當凱文一氣嗬成的完成這套操作之後,他才雙手顫抖的把醫療包塞迴了背後。


    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心想著,同時看向了已經完全坍塌的三樓房間,在那片廢墟裏,連一陣哀嚎都沒有傳來,一共14人的小隊,就在這麽輕飄飄的兩發榴彈炮打擊下灰飛煙滅。


    隻有灰燼。


    是挑戰者3號的引擎轟鳴聲,將徘徊於恐懼深淵的凱文給驚醒,他緊咬牙關,拿著自己的步槍,開始一瘸一拐的順著樓梯下來,他必須要活下去,他必須要找到春香。


    凱文就這麽貼著牆壁一點一點的往下走,同時極端興奮的神經讓他的聽力也不知道加強到了何種地步,他竟能隱約的從3樓直接聽到1樓英軍士兵,小心挪動的腳步聲。


    “三個人,正麵硬扛是不可能的了。”凱文心中想著,同時抹了抹臉上的灰塵,腦海的思維極速運轉,他的目光瞥向了在樓道旁邊倒地的屍體,還有一些殘骸,有了點新想法。


    ……


    “上麵應該完全清空了吧?”一名手持步槍的英軍士兵,小心翼翼的走上樓梯,但是他的目光更加集中於腳下,因為最近這幾個月來,他們已經在絆雷吃了不少虧了。


    “不一定,這棟寫字樓之前是他們的一個軍火倉庫,我們還是要進去確認一下。”在英軍士兵身後跟隨的另一位身穿黑色製服的特殊士兵說道,他的軍銜看起來更高,一句話就讓前麵的士兵沉默不語的點點頭。


    三人小隊一前一後,每個人都瞄準了彼此的視野盲區,用一種非常標準的攻堅隊形向著上方移去。


    很快當三人小隊穿過了樓梯間,來到了三樓房間的入口,映入眼簾的便是完全被炸成廢墟的三號樓層。


    “我就說,這也沒必要檢查了,兩發榴彈就夠他們吃一迴。”


    “……”英軍的黑衣隊長沉默了片刻,最後按了按掛在胸前的對講機。


    “北河2,這裏是黑鯊小隊,確認攻擊,漂亮的擊殺(good kill),沒有幸存者。”


    “收到,黑鯊,但是你們還是要掃蕩這棟樓層,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找出他們的軍火,如果沒有的話,請發送坐標給眼鏡蛇3申請gbu-12激光製導炸彈打擊。”


    “收到。”黑鯊小隊的隊長給隊員們使了個眼神,他們沒有異議的開始分散行動,並且仔細的檢查起周圍的地麵。


    很快,其中一名士兵慢慢的來到了三樓到二樓的樓梯間,他之所以迴到這裏,是因為發現這裏有不少的屍體和碎片殘渣,由於收到的是徹查命令,因此哪怕此處已經被灰塵給覆蓋,也要仔細的檢查情況。


    他的目光很快被其中一位身穿愛爾蘭共和軍作戰服的屍體給吸引,英軍士兵敏銳的目光發現了這具屍體身上的灰塵似乎比較少,這是一眼就能觀察到的事實,特別是那鑲嵌在防彈衣上嶄新的愛爾蘭國徽,仿佛沒有沾上一點灰塵一樣。


    於是英軍士兵裝作不在乎的,自然的挪動腳步,想要從旁邊穿過去,然而當他擺出這個姿態的時候,英軍士兵的手迅速伸向了腰帶上的快拔槍套抽出了l105a1手槍對著屍體的頭部連開數槍。


    伴隨著數團血霧從屍體上的腦門上爆出,同時飛濺的腦漿灑在了地上,這名士兵才滿意的放下了手中的手槍,將其插迴槍套。


    然而,在旁邊卸下了頭盔和防彈衣的另一個“屍體”卻在他身後慢慢站起,手持著戰術匕首的凱文,正表麵無情的抬起刀來對準了英軍士兵背後露出的脖頸。


    “噗嗤!”尖刀迅速的沒入了肉體,巧妙地插進了脊椎的縫隙中,伴隨著刀尖一攪,中樞神經全部被切斷,英軍士兵甚至連慘叫聲都吼不出來,便軟綿綿的躺在了地上,不過凱文眼疾手快的伸出手來扶著對方的臉部和胸部,沒有讓他如同木頭一樣倒下。


    就這樣這個屍體輕輕的放置於地麵之上的時候,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同時凱文觀察著這件幾乎沒有沾染多少鮮血的英軍作戰服,露出了思考的神色……


    ……


    這件衣服比凱文想象中的要合身,當他換上了英軍的作戰服和裝備之後,簡單的適應一下,便頭也不迴的離開了這棟寫字樓,他並沒有考慮過要混成對方身份的想法,他又不是演藝大師。


    相反,這套英軍作戰服最多能起到一個疑惑的作用就不錯了,而凱文也正是利用了這個特點,當他身穿黑鯊小隊成員的衣服從大街上迅速穿越的時候,埋伏在附近的英軍狙擊手都沒有對他發難,就算凱文有意的遠離挑戰者3號坦克,也沒有迎來太多的關注。


    不過凱文沒想到的是除了他服裝的原因,更大的一部分是因為英軍已經嚐試從鄧多克的港口登陸,打算從側後方穿插愛爾蘭防線,英國的兩棲機械化部隊可不是馬恩島能夠相比的。


    就在離港口不算太遠的地方,能夠隱約地看到兩輛45型驅逐艦在附近進行近岸支援,不過由於他們的維修費用十分昂貴,因此大部分的轟炸任務實際上都是交給陣風戰鬥機的,兩艘45型驅逐艦更多的是用於震懾近海的海軍空軍,幫助機械化部隊迅速的登陸海岸。


    ……


    一口氣不知道走了多遠的凱文,緊緊的靠在城市角落的小巷裏,鮮血不斷的從紮緊的繃帶中溢出,他也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些輕微的休克症狀,隻能停下來給崩裂的傷口緩和一下。


    然而越是遠離戰場,凱文就越不能逃避內心中所積攢的恐懼,他慢慢緩過的內心開始逐漸的崩潰,腦海裏麵所看到的畫麵不斷的迴響。


    那是一架架陣風劃過天際,投下製導炸彈的轟鳴聲,是從遠方唿嘯而來,不斷發射著地獄火導彈的阿帕奇武裝直升機所製造的衝擊……


    當坦克碾過廢墟和人類的肉體,烈焰從樓宇中不斷的攀升,英國人就像是在大地上撕開了一個窗口,將地獄的烈焰釋放出來。


    這即是地獄的入口,這便是地獄之門。


    “轟!”伴隨著又一聲爆炸,一輛陣風戰鬥機迅速地穿越了頭頂,留下了陣陣空爆聲,同時被製導炸彈貫穿的另一個寫字樓開始從中間坍塌,濃濃的灰燼,從上方落下,慢慢的又蓋在了大地之上。


    凱文看著那棟倒塌的大樓,眼前仿佛迴想起了那些被榴彈炸成肉塊的夥伴們,他的瞳孔開始止不住劇烈的顫抖,嘴角抽搐著仿佛看到了什麽極端可怕的事情,一邊扶著地麵一邊又開始跑了起來。


    ……


    凱文奔跑到了英軍戰壕旁。


    “喂!你他媽別跑了!,快點過來這裏!”正在陣地中操控機槍的英軍士兵看著逃竄的凱文不由的吼道,然而剛剛冒頭出來戰壕的他卻被不知道從哪裏飛來的子彈迅速的打穿了頭盔,早已埋伏已久的愛爾蘭狙擊手微笑的在他的臉上又抹了一道痕。


    為了報複死去同伴的憤怒,戰壕中的英軍士兵們開始唿叫更多的空中力量,早已在附近徘徊已久的阿帕奇直升機迅速的掉頭,火箭槽裏麵早已就緒的火箭彈被炮手操作著,如雨水般傾瀉而出,迅速的觸碰到地麵之上,爆出了一團又一團的火花。


    就如同給地麵蓋上了一層烈焰火毯一樣,覆蓋在了那些可能存在狙擊手的大樓。


    ……


    然而凱文繼續跑著,他很快又跑到了一處正在向前移動的機械化步兵前麵。


    “哪來的傻逼,別擋路!”跟在武士步兵戰車後麵的軍用吉普機槍手,朝著凱文大喊道。


    但武士步戰車仿佛看到了什麽目標,迅速的抬起炮管,無視了在前方逃竄的凱文直接開炮。


    隻見從另一個小巷裏麵突然冒出來的勒克萊爾坦克,用正麵裝甲硬接了武士步兵戰車步戰車的30mm火炮洗臉,操控著勒克萊爾的愛爾蘭車長與操控著武士步戰車的英國車長在短暫的對峙之後,便迅速迴以最猛烈的進攻。


    武士步戰車發射了掛載在一旁的陶式反坦克導彈,勒克萊爾的120mm火炮也準時開火,如同西部牛仔對決的他們,一個被毫無懸念的打爆,而另一個則被陶氏導彈命中的裝甲薄弱處直接炸裂。


    跟隨在勒克萊爾身後的愛爾蘭士兵迅速跟上,同時一輛新的勒克萊爾戰車也推開了前麵戰車的殘骸,義無反顧的向前衝鋒。


    凱文由於悶頭奔跑,則根本沒有看到剛剛發生的場景,因此很幸運的避開了這場大戰。


    ……


    仍然在奔跑的凱文根本不知道自己往哪裏跑,他仿佛最後一絲理智也用於唿吸,直到感覺天旋地轉為止,他才重重的躺倒在了大地之上。


    他真蠢,凱文很知道他不應該如此,他原本應該要更冷靜的待著,明明有更多的機會去執行……


    但是會怎麽樣呢,被炸碎嗎,被子彈貫穿嗎,被坦克碾壓成粉末嗎……


    無論怎麽想,他都不希望自己就如同曾經的那些熟人一樣。


    加入戰爭,然後毫無意義的死去。


    凱文現在甚至都不明白為什麽那些愛爾蘭士兵們能夠如此無所畏懼的前進,他倒是明白了那些英國人慌忙逃竄的理由。


    在模糊的視野裏,愛爾蘭共和軍仍然正在向著英軍的陣地進行衝鋒,他們熟練地運用著鄧多克城區的各個交通要道,對著挑戰者3號以及其他的機械化部隊進行永無止境的騷擾。


    這就是約爾曾經說過的,民族?


    真是一個令人感到恐懼的詞。


    凱文的內心開始劇烈的動搖起來,他已經不關心什麽任務了,他好像什麽都不關心了,他隻是繼續喘著氣,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向前爬。


    直到一隻手也觸碰到了他的手掌,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拎起,將他的手掛在了那個人的脖子上。


    凱文一臉詫異的向著旁邊看去。


    那是一位同他一樣的少年,正一臉堅定地拖拽著他的身體,向著一旁的戰壕走去,看他身上的紅十字字符,應該是某位戰地醫療人員……


    等一下,愛爾蘭的戰地醫療人員怎麽會救他?


    凱文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對方舉動的不合理性,畢竟他身上還穿著英軍的製服,而這位少年卻完全沒有理會這一點,直接把他拖到了戰壕裏麵跳了下去。


    當凱文跟少年一同摔在了戰壕之中,阿帕奇武裝直升機的引擎聲又迅速的劃過他們的頭頂,幾個倒黴的愛爾蘭士兵因為沒有及時的返迴戰壕,被阿帕奇的機炮直接給打成兩半,甚至連一些英軍也在阿帕奇的掃射範圍內,如此可見戰爭的瘋狂。


    “你……”


    “別說話,先把這個給喝了,你失血太多了。”少年直接抽出了一旁的葡萄糖輸液袋,迅速的用匕首在上麵開了道口子,然後灌到了凱文的嘴巴裏。


    微微的甜味湧入舌尖,讓原本劇烈消耗能量的凱文恢複了一點能量,凱文的唿吸平穩了一些。


    “……你是哪門子的二貨,沒看到我的製服嗎?”


    “管他呢,我看你怪可憐的,所以就救了你。”少年無所謂的說道,同時檢查起凱文的傷口,凱文一時之間也無語了,同時也沒有力氣推開,少年隻能任由他隨便的檢查。


    “好消息是你並沒有骨折,壞消息是你失血太多,如果再這麽跑下去你遲早要休克的。”


    “我當然清楚…”


    “還有你應該也是共和軍的人吧,手上的槍都沒換。”


    對方指了指凱文手上緊握的m4a1,而凱文也無聲的點了點頭。


    “那就得了,我先把你背迴陣地那邊,就在不遠處,那邊還有一些醫療資源和血漿袋。”少年二話不說的將凱文給扛起,緊貼於戰壕的牆壁,慢慢地順著前方跑去。


    “……你是誰?”


    “你可以叫我米歇爾,我不是愛爾蘭人,但是大概也算吧?我們祖上是美國人來著。”米歇爾平靜的說道。


    “我是凱文,馬恩島人。”


    “凱文……你是凱文·肖?”聽到這兩個字的米歇爾突然認真的問道。


    “你怎麽知道?”


    “當然知道,整個陣地的人都知道一個叫春香的女兵在不停的找你,我的耳朵都要被他問的起繭子了。”


    “靠……她沒事就好。”聽到自己為數不多的熟人還活著,原本內心接近於崩潰的凱文總算是緩上了一口氣。


    “謝謝你,米歇爾。”


    “謝謝你自己命大吧。”米歇爾就這麽拖著,凱文一路向著前線陣地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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