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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寶玉從林妹妹之言,在家專等這二日過去。癡癡呆呆,鎮日對著那金麒麟相看兩不厭。襲人來去走了兩趟,他也不知。麝月既知襲人之意,也怕觸犯他的癡病,因笑道:“二爺昨兒製的胭脂膏子,澄了一晚上了,也可收納入盒了。”


    秋紋聽了道:“沁芳閘那邊,又有幾樹桃花開了。收了這茬,正好擷了那裏桃花來研了淘澄。盡可著多製些,才夠送的。林姑娘寶姑娘,還有三姑娘,都不用說。去年香菱見著喜歡,卻送完了,還是四姑娘把他的送了香菱岫煙兩個。”


    寶玉霍然站起,“這話提醒的是極。一樣花開有一樣的時氣,錯過節氣,後悔也得等一年!”說了,收好麒麟出門。架上鸚哥見了,咋咋水,誦出兩句:“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襲人在內笑道:“聽這口聲,就知是林姑娘的鸚鵡。”寶玉在外告訴:“可不是呢,正是林妹妹的鸚鵡。咱們鸚鵡不會這一首。”正說呢,那鸚鵡振翅飛起,在寶玉麵前轉了一圈,朝前飛去。襲人瞧著笑道:“林姑娘伶俐,這雀兒也伶俐,像是前頭給爺帶路似的!”


    寶玉笑下台磯,隨他走去。走沒兩步,卻聽簷下鸚哥道:“東風有意揭簾櫳,花欲窺人簾不卷。”寶玉迴頭笑說道:“他偏愛說《葬花吟》,你偏愛說《桃花行》。”說時,這鸚鵡見方才鸚鵡飛轉來,“忒”的一聲,和他一齊飛去了。


    鸚鵡雙棲雙飛,寶玉隨他們走來瀟湘館,笑指紫鵑看這一對鸚鵡。紫鵑也好笑,“什麽人,養什麽雀兒!二爺和我們姑娘常來常往,兩處的雀兒也學會了,也常來常往起來!”寶玉樂不可支,因道:“三妹妹的鸚鵡也和咱們兩處鸚鵡來往,那才好呢!”


    雪雁聽見這話,問紫鵑:“三姑娘也養了鸚鵡麽,我在他們院裏怎麽從未見過?”紫鵑眨眼睛,悄向寶玉努嘴兒,雪雁見了便不出聲,隻聽紫鵑小聲道:“老太太那裏的,原是鴛鴦喂養,三姑娘向琥珀討來養活。”


    黛玉手持錦囊,不知何時出來的,隻見他倚在門上問寶玉:“你這是進來呢,還是一道兒去收地上落的花?”寶玉含笑而待,等了黛玉下來,二人便向沁芳閘去。


    紫鵑出門目送了,迴館時,看見玉釧在那裏扶王夫人過橋,周瑞家的在前牽引,心下疑惑:“太太這會子做什麽來?”眼瞅著他三人過了沁芳橋,折向秋爽齋去了。


    王夫人落座便命玉釧出去,周瑞家的跟著待書也出去了。王夫人道:“才要請你出去拜見母親,南安太妃攔我,說明兒就過王府去住,今兒不必勞累小姐。太妃專來下旨,認你做義女,明兒派人來接。接的這樣急,我送了太妃登輿,衣裳也不及換,就來瞧你——你好預備,免得明兒手忙腳亂,錯了朝廷的體統,王家的禮法。”


    寶黛二人收了一香囊花瓣,迴怡紅院分揀。襲人麝月都來湊手,寶玉笑道:“你們不慣做這個,盡管帶了林姑娘吃茶去,坐會子再來,我就分出來了。”襲人笑嗔:“我們冷眼瞧了這幾年,是個傻子也看會了!我問你,是按淺紅砂紅深紅三色挑揀不是?”麝月笑笑的聽了,道:“再有,就是顏色須得均勻,笑破臉的不要。”黛玉道:“笑破臉的,我們都葬在花塚了。”


    四人揀畢,拿白玉金剛杵搗了過細紗,分別擰出三色汁來,瀝在玻璃缸裏,剪入玫瑰花樣的蠶絲棉去浸泡。襲人麝月收進花剪研缽等物,把那瑪瑙碟子放進集錦槅子上的碟槽,打了水來。


    黛玉洗了手,接了麝月的巾帕去。寶玉走來,一麵洗,一麵笑看胭脂架,道:“這指甲蓋厚的胭脂膏,一夜過來,就好使了。收在盒裏,竟不用使用外頭買的了。”


    黛玉問:“敢情你是圖省錢,抓我替你打短工?”寶玉笑道:“妹妹的工夫比金子還貴,心意更是無價寶,若無妹妹這些工夫心意,去年今年的胭脂也不能這樣好。”二人說笑著,一前一後走出去,略無告辭遠送之語。


    寶玉送至瀟湘館方迴。次日早起,向懷裏放胭脂時,觸及麒麟,換一邊懷裏放好,帶上《漱玉詞》出門,去見雲妹妹。卻見探春迎麵走來道:“二哥哥留步,進去試試我做的鞋。搶著上的,不知跟不跟腳。”


    探春從怡紅院辭出,待書跟他來至東小院。晨風習習,吹的梨花勝雪,落在他二人身上。扶頭走出來,彼此撲了,送進鞋來。


    趙姨娘接去,隻聽探春道:“環兄弟這雙,是和二哥哥一個樣子裁的,好不好,能著穿罷,留個念想。”趙姨娘淚眼婆娑,哽咽道:“我十月懷胎,把你養了這麽大,說是別人的就是別人的!叫娘日後那裏再找女兒去?”


    探春陪淚,趙姨娘哭罵:“想女兒,不曉得自家生養?不舍得親生的,把我女兒送到天邊海外,叫我怎麽舍得我的兒!”罵畢,一頭撲在探春懷內,娘兒抱頭痛哭。


    一時,探春提帕沾了眼,折疊了替他娘拭淚,道:“國家體製,母親不必傷悲。古有木蘭替父從軍,我原恨身非男子,出不得門,做不得一番事業。娘親日後自加珍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趙姨娘爭辯:“這些年,誰把我當過人?你都親眼見過的。你在這裏,尚且如此,等你不在了,還不知怎麽踩我呢!”


    探春歎道:“我這一去,放心不下的,首一位就是娘。環兄弟好不好,有老爺太太,還有哥哥們,娘是屋裏人,性子未免急些,聽不得忠言,所以小人屢屢挑撥。有我在,他們尚不敢十分放肆,女兒給娘磕頭,求娘遠小人,安分從時,無事多往太太處走動,陪著太太吃齋念佛,或者也學周姨娘修花種草。”磕了頭起來,出往賈環屋裏。


    賈環夥同賈琮,天香樓下較射去了。案頭尺幅空懸,探春知是自己手書,強笑道:“我看字裏意思好,書了自勉。環兄弟不嫌棄,掛在這裏,我姐弟二人共勉罷。母親閑中無事,也可命環兄弟解給娘聽——”趙姨娘道:“你兄弟解了,我也聽了,盡是好處讓著人的意思。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得了好處起刁風的,我讓他做什麽,讓他蹬鼻子上臉麽?”


    探春苦心難諫母,寶玉裝歡來探妹。棲霞閣上,斜暉脈脈,沁雲溪內,逝水悠悠,湘雲展望東天之雲,心采朝霞以為香,心祭那心田裏埋的衣冠塚,如泣如慕,曰:“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


    寶玉方止住身邊葵官,眼見翠縷在前頭張口欲言,忙擺手止住。靜聽了易安居士這一闕《聲聲慢》,哽咽不能自持,佇在那裏悵望。湘雲驀然迴首,淚眼朦朧,恍惚看見夫婿來歸,唿一聲“若蘭”,飛身撲在寶玉身上。埋頭抽噎一迴,舉頭端詳,隻見寶玉泣道:“雲妹妹——”說時複把湘雲攬入懷中。湘雲哭出“二哥哥”三字,哽咽也是不能成句。


    寶玉以石為台,依序放上胭脂、麒麟並《漱玉詞》三樣,揖拜了,祭曰:“怡紅院濁玉遙告衛兄英靈於衛府棲霞閣之煙雨橋,天人共感,魂魄交通,憑水臨風而寄肺腑之辭曰:


    蘭兄未棄鄙陋,相契有年,誓同日月。一旦舍身成仁,先吾妹而去,塵緣斷絕,吾揣雲妹之心而祝曰:天地若無情,萬物不得生,情到癡切處,生死亦可通。先兄雄魄多情,英魂有感,雖陰陽間隔,然夢寐可通,時常來望候雲妹妹——夢中相會,也可慰情癡之悲切。如此,則兄含笑於九泉,而濁玉亦可苟活於人世矣。”


    湘雲潸然陪祭畢,奉還胭脂,“我這心裏放不下,也再用不上的。”寶玉道:“妹夫在日,見識遠非俗流,鍾情但在吾妹。我借他在天之心送妹妹這個,是望妹妹盡哀之後,釋懷而揣先兄若蘭拳拳愛汝之心——”


    湘雲歎道:“他的心,你的心,我何嚐不知,隻怕做不來。昨日降旨褒恤,頒賜‘精忠報國’‘萱堂日永’二匾,高懸嘉萱堂。先夫奉孝入忠,死得其所,高堂尚有老母,留得殘生盡孝道,妹生趣在此。”


    說了,都隨翠縷上閣間坐來。兄妹二人,言傳心會,不知日上中天。下午複來坐了半日,憨憨恝恝,寄慧於憨,寄情於恝,憨者慧之極也,恝者情之至也。


    寶玉身披落霞迴程,心擬雲妹妹雙眸采霞光、一心念若蘭的情狀。迴園便見鸚鵡飛來,隨他來至秋爽齋,看見人去書空,寶玉懵然尋問:“三妹妹的書呢,誰都借去了?”


    彩兒坐在門檻上發悶,聽見了,慌忙起身道:“帶去王府了,明兒還要帶往海外的真真國去。”寶玉呆瞧彩兒一迴,幡然想起一樁大事,抽腳就跑。


    入室騰出襲人的宣窯瓷盒,以及麝月的洋漆團盒,兩兩裝滿胭脂。襲人從旁問:“可是送三姑娘?”寶玉點頭,“來不及買去,迴頭買了還你們。”襲人道:“我們的不是好的,能到三姑娘眼前,是我們的造化。不必操心這個,我聽說什麽‘以魚’不如什麽‘以魚’——’”


    寶玉喜的把後鹵門一拍,“一字千金!我怎就沒想起這‘漁’字呢?”自責了,案頭寫出一個胭脂方,封在盒內,拿茜紗罩了盒子。換下遍體純素,著吉服親送王府去。


    欲知端的,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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