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墨漫步在灰暗的空間,五色的護體神光將極具侵蝕性的黑霧擋在體外。


    他的腰間掛著一個袖珍的小黑塔,與腰間精美的環佩挨在一起,行走間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音,宛若溪流跳躍著在青石上破碎。


    蕭墨撕開空間壁壘,出現在熟悉的山穀之中,站在朱厭麵前。


    這裏奇異美妙的五色霧氣已經散去,露出光禿禿的山穀。


    朱厭依舊呆呆地坐在山丘之上,凝望著醜陋的山穀。


    現在的它已經被黑霧纏繞,霧氣還在從它身上朝著四麵八方蔓延,紫龍積蓄千年的黑暗已經將它侵襲的很嚴重了。


    它的雙眼也已經變得通紅,時不時閃過驚人的暴虐。


    蕭墨就靜靜地站在它的麵前,看著它在痛苦之中掙紮,卻還是不肯離開。


    看見蕭墨,朱厭眼神猛地變得清醒。


    它張開手掌,想要將蕭墨抓過來。


    但是它失敗了。


    它忽略了自己的失敗,也忽略了蕭墨的變化。


    “你迴來啦!”朱厭用依舊清脆可愛的聲音叫道,“你看到那個小木屋了嗎?”


    忽略已經深入眼眸的黑暗,朱厭的瞳孔十分懵懂清澈,就像是一個小孩。


    它確實是一個小孩,它從出生開始就被紫龍收養,然後從此便與紫龍朝夕相伴了千年,在無盡的孤獨之中相依偎著取暖。


    它不知善惡,不知生死,不知天地萬物,它隻知道紫龍是它最好的朋友,它也隻想知道為什麽紫龍不要自己了。


    “我看到它了。”蕭墨答道。


    朱厭變得十分驚喜,但是心裏也十分忐忑。


    它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知道他為什麽不要我了嗎?”


    “因為你不死,紫龍就要死,它不想死,也不想看你死,所以就拋棄你了。”


    蕭墨用盡可能簡單地話描述了整個故事。


    朱厭如遭雷擊,站在原地久久不肯動彈,似乎想到了很多很多。


    許久,它臉上擠出一絲的微笑,假裝開心地笑道:“原來是這樣呀!”


    它的眼中流出豆大的淚水,將它臉上勉強又扭曲的笑容變得十分滑稽。


    “那他直接跟我說就好了呀,”朱厭無所謂地揮了揮手,喃喃道:“我又不會拒絕他。”


    蕭墨看著它,依舊沉默不語,任由它宣泄情緒。


    過了很久,朱厭接受了這個事實,收斂了自己的情緒。


    它朝著蕭墨揮了揮手,說道:“謝謝你,我不吃你了。”


    朱厭忽然想到了什麽,用紅色的爪子撓了撓頭。


    它有些疑惑地問道:“可是我並沒有死啊。”


    “不,你已經死了。”


    蕭墨用憐憫的目光看著被黑暗重重包裹的朱厭,但是它卻渾然不自知。


    朱厭眼中的一輪血月微微閃光,它微微歪頭,似乎不明白蕭墨是什麽意思。


    它眼中最後的景象就是一根白皙修長的手指,如青天一般遮蔽了它的視野,深深刺入它的腦海,將它的生機徹底泯滅。


    朱厭並沒有做錯什麽,但是自從朱厭被紫龍收養之後,它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蕭墨不會讓它活著走入世間的。


    紫龍下不去手,但是蕭墨下得去手。


    朱厭轟然墜地,蕭墨伸手收去它的靈性與黑暗,然後慢慢走入山林之中。


    又一個屬於夏天的故事在恍惚與遺憾之中戛然而止......


    蕭墨慢慢地走過山林,泥土的清香與清風攜帶的芬芳鑽入他的鼻子,熟悉的感覺將他從沉重的記憶中拉出來。


    記憶重重疊疊地翻湧,豐富的過往在輕輕撫摸著蕭墨的內心。


    蕭墨輕輕拂過手指上的五色戒,五色戒微微發光做出迴應,裏麵有著很多很多的屍骨,他甚至能夠認出每一具是誰的。


    嚴格來說,蕭墨其實與他們並無絲毫的交集,他們也根本不認識蕭墨。


    但是對一個人來說,真實的曆史隻是一段沒有感情的故事,自己的迴憶才是生命的永恆。


    他從未想過放棄這段沉重的記憶,這是他決定要承擔的。


    但是姬清寒不需要,一段虛無且毫無意義的經曆很容易擊垮一個人的認知,這會深深影響她在現世的自我錨定。


    所以蕭墨自作主張地為姬清寒封印了記憶,一段虛幻的夢境比一段荒謬的經曆更容易接受。


    蕭墨現在就像是一個最平凡的旅人,一步一步地走在最普通的山林中。


    看著平凡的景象,他也覺得十分親切,頗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


    他現在就如同那觀棋爛柯的砍柴農夫一般,一覺醒來,便換了人間。


    “喂!”


    有人叫住了蕭墨。


    蕭墨扭頭看去,隻見姬清寒帶著念卿安站在山坡上。


    她們是緊緊跟著蕭墨的步伐過來的,現在好不容易才追上蕭墨。


    “請問有什麽事嗎?”蕭墨看著姐妹兩人,淡淡問道。


    姬清寒凝視著蕭墨,輕啟紅唇道:“蕭墨,你太過分了。”


    念卿安微微瞪大眼睛,她聞到了八卦的氣息。


    “姬姑娘,”蕭墨隻是開口道,“好好地活在現在,我們其實並不熟。”


    “如果你有什麽疑問,等你衝破我的封印再來指責我吧,到時我會承認我小看你了,我自會謝罪。”


    “否則的話,請你好好陪你的妹妹吧。”


    姬清寒抿了抿紅唇,不知道該反駁些什麽,她隻知道自己失去了十分重要的記憶,但是卻並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這讓她心頭十分空蕩。


    蕭墨沒有什麽波瀾,隻是看著姬清寒,微微拱手道:“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走了。”


    姬清寒深深地望著蕭墨,沒有言語。


    “迴見。”蕭墨留下最後一句話,轉身走向山林。


    “迴見。”姬清寒站在山坡之上喃喃道。


    念卿安瞟了姬清寒一眼,明明來的時候那麽慌張,現在找到了人卻什麽都不敢說,顯得呆呆木木的,真是令人著急。


    不過她有辦法幫助姬清寒,想到此處,她眉心的“念塵”陣紋熠熠生輝。


    世間的輪迴與機緣,又有誰說得清呢?


    蕭墨獨自漫步在原野之上。


    將追上來的女孩遠遠地留在身後。


    請細細聆聽自然的聲音。


    這片天地隻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從古到今,


    無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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