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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麵容消瘦,一身白衣穿得發舊,眸光黯淡空洞,下頜長出一層青胡茬,這與夢兒說的滿身才氣,風流個儻,完全對不上。


    但他剛才表情慌張了一瞬,直覺告訴林顏汐,就是他。


    「顧青,我們是為了夢兒來的。她真的很擔心你。」


    在聽到林顏汐說夢兒的時候,他慍怒道:「她找我做什麽?」


    「顧郎。這幾位是?」一個女子從巷子裏的小門中出來,她看上去麵色蒼白,柔柔弱弱的,一身粗布長裙,頭上係了個玫紅色頭巾,為她添了幾分氣色。


    顧青迴眸看去,一掃剛才眼底的陰霾,溫柔的扶住那女子:「夫人,這是我新結交的幾個朋友。」


    夫人?


    林顏汐瞪大眼睛去看眾人,發現在場的人除了她,都很淡定。


    女子笑得溫婉,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招唿他們道:「來吧,進屋坐坐。」


    顧青瞧著他們愣了一會,也側過身子道:「進屋坐坐吧。」


    那女子很是熱情的把他們帶進屋子,給他們倒茶水,隻是這茶杯裏隻飄著兩片茶葉,茶水也接近於透明色。


    「我家夫君啊,很少帶朋友來的,他不善與人相交,你們平時在外麵多擔待點,多照顧照顧他。」


    顧青握住她的手道:「夫人,你別忙活了,休息下,今日身體可好?」


    她點點頭,唇上沒什麽血色,「好多了。」


    這間屋子十分簡陋,隻有一張簡易的桌子,和幾個板凳,一張床,再就是角落裏堆積著的酒壇子。


    林顏汐看了眼酒壇子問道:「顧兄喜好飲酒?」


    顧青麵色尷尬,沉聲「嗯」了一下。


    他的夫人幫他解釋道:「其實我夫君之前是不喝酒的,是我這身體不中用,拖累了他,自從他意外斷了右手之後,琴畫都大不如從前,心中鬱結,不過他已經答應我了,會改的,隻要我們一起努力,一切都會變好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顧青今日去街上賣畫,隻為了換壇酒喝。


    顧青的眼裏露出一絲愧疚之色,「夫人......」


    她凝視著顧青的眸子,溫和又堅定的說,「我相信顧郎。」


    顧青半晌沒有說話,自責的錯開了她的視線說道:「我,我外袍有些髒了,勞煩夫人幫我打理一下。」


    她賢良的幫他脫下袍衫,放進木桶裏,「那你們先坐,我去打點水。」


    沈牧舟道:「請便。」


    顧青的眸光隨著女子端著木盤走出小院而逐漸變冷,他冷漠的問道:「你們到底來找***嘛?我已經不欠她什麽了!」


    林顏汐不解道:「你有了結發夫人?所以你求藥根本不是為了你娘親,都是為了你夫人?」


    「你騙了夢兒。」


    顧青怒道:「我騙了她,她也砍斷了我的手,這不夠還清她的那點情意麽?」


    沈牧舟問道:「你的意思是,手是夢兒弄斷的?」


    顧青瞧他們都是一副不解的樣子疑惑道:「你們不知道麽?」


    「我夫人原本是縣令的庶女,我的師傅是縣令府裏的畫師,專門為畫一些犯人的畫像,後來開始教縣令小姐作畫,我們是青梅竹馬,逐漸心生愛意。鎮上的李老爺看上了她,李老爺是鎮上最有錢的人家,但他都四十多歲了。」


    「在大婚前夜,我夫人與我私奔,被縣令大人抓了迴去,他手裏拿了毒藥,威脅我夫人要麽就服毒自盡他就當沒這個女兒,要麽就離開我嫁給李老爺。她對我用情至深,選擇服毒自盡。」


    「我以橫死在門前相逼,把人救了出來,可她的毒已經侵入五髒六腑,我隻能用名貴的藥材吊


    著她的性命,知海樓知曉天下事,我以琴師的身份進入知海樓就為了得到能解開百毒的秘方。」


    「後來的事,你們大概都知曉的,我利用了夢兒對我的感情,得到了藥方,在我要離開時,樓主查明了我的身份,把我扣押在知海樓,夢兒讓我留下一隻手,才肯讓我迴來救我夫人。」


    說到最後,他撩起寬廣的袖袍,一隻殘缺的小臂光禿禿的露在外麵。


    「我已經得到了我應得的懲罰,你們,還有知海樓的人,都別再來纏著我了!」


    林顏汐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夢兒明明那麽好看,與她相比,顧青的夫人則姿色平平,這世間上的愛或不愛早就注定好的。


    沈牧舟全程都很冷靜,聽完他的故事後,冷聲問道:「也就是說你見過知海樓樓主?」


    顧青手攥著茶杯,指骨微微泛白,他重重的「嗯」了一聲。


    「你們到底來找我做什麽?不可能是夢兒叫你們來的,我和她已經沒有半點情義了。」


    他說這話時眉眼冷漠如寒霜,與剛才對待他夫人的柔情完全是兩個狀態,夢兒嘴中那個溫柔體貼,事事為她周全的顧青,是真的存在的麽?


    或許存在吧,但他隻為了他夫人而存在。


    林顏汐聲音有些失望道:「夢兒似乎不記得砍斷你手的事情,她以為一切都是樓主做的,怕你深陷危險之中,廢了好大一番力氣,拜托我們來救你。」


    顧青驚訝的看著眾人很快又恢複平靜道:「應該是樓主給了她混淆記憶的東西吧。」


    知海樓樓主擁有天下珍奇寶物,這也不算什麽稀奇事。


    這事解釋通了,可林顏汐還是想問:「所以你之前做的種種都是騙她的?你對她從頭到尾都隻是利用?」


    顧青凝著眾人的眸子,許久沒有說話,他微微垂下眼眸,歎了口氣。


    「那你們就同她說我死了吧。」


    沈牧舟問道:「除了禮物,怎樣還可以見到知海樓的樓主?」


    轉到這個話題顧青的眉眼才舒展了些道:「所有人都以為樓主住在第四層,費盡心思去尋找第四層的入口,實際上是知海樓是往下建造的,你從外觀上根本看不出一共有多少層樓。」


    他起身往堆積成小山一般的酒壇子那裏走,一隻手費力的扒拉出最底下的酒壇子,從裏麵取出一張破舊發黴的紙。


    「知海樓不僅是一座往下延展的樓,他整個建造都是按照陣法布置的,如同一個迷宮一般,這是地形圖,上麵標出了樓主所在的位置,隻有破陣的人才能見到他,帶什麽禮物隻是一個幌子。」


    沈牧舟要接過圖紙的時候,顧青又往後縮了下手,他愣了一會說道:「把這個地形圖給你們,我與知海樓、鬼城再無瓜葛,你們隻需告訴夢兒我死在了離開她的那日,屍骨無存,讓她斷了念想,好好活下去。」


    「可是夢兒還在等著你給她贖身。」沈牧舟說道。


    沈玉在一旁也跟著附和,「如果是因為錢的問題,我可以幫你。」


    林顏汐瞧了沈玉一眼,真是一副散財童子的模樣。


    她眼眸幽深,整個人異常冷靜,伸出小手抓住圖紙抽迴自己手中。


    「一言為定,從此夢兒不會再記得你。」


    他不愛夢兒,她能看明白了,之前她問過怎樣能確定一個人是不是真心,濃情蜜意時總是看不清楚的,可你見過他愛一個人的模樣,就能明白他不愛時是什麽樣了。


    對於夢兒來說,顧青就像她生活下去的希望,他是她的愛人,是寄托,當他不愛的時候,夢兒應該為自己活下去,他可以是希望,但不能是全部。


    沈牧舟定定的望著她,一張白嫩嬌俏的


    小臉杏眸幼圓,蒙著一層冷情,總是有些違和,又覺得出現她臉上不免讓人想多看幾眼,知道她在想什麽。


    拿過圖紙後她和沈牧舟一起看了下,沈牧舟這才把視線收迴,分析道:「之前我們就是在這一層,兩間屋子之後,五哥和小六被管在這。這圖紙沒問題。」


    他刻意隱瞞了他們的真實身份。


    好在這一趟也不算沒有收獲,他把圖紙疊好,放進袖口裏。


    在離開前,沈玉又問了顧青一遍,「你確定沒有需要我們幫你傳話給夢兒的了?」


    顧青愣了下,怔怔的望著她們,視線又落在院子裏忙碌的身影上,然後緩緩搖搖頭。


    幾個人與顧青夫人打了個招唿就離開了,林顏汐又看了他一眼,他還是保持剛才的姿勢,坐在椅子上,一副悵然若失的神情,看上去有點頹廢。


    沈牧舟見她扭頭去看問道:「怎麽了?」


    林顏汐迴過眸子繼續往前走著,小聲道:「夢兒說過他的百般好,溫柔又體貼,永遠為她著想,可見一個人想騙你時連愛意都可以演出來。」


    沈玉看著這小姑娘,明明看上去有點可愛,年級也不大,怎麽感歎出這麽老氣的話。


    沈牧舟耐心開導道:「或許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愛不愛夢兒,也並非全都是演的。」


    她暗自想了許久沈牧舟的話,覺得也有道理。


    顧青提到夢兒時總是帶著隱隱的恨意,他恨夢兒斷了他的手臂,可最後他又希望自己永遠死在離開夢兒的那日,他說想讓夢兒以為他死了,看似冷漠無情,又在希望夢兒能好好活下去。


    他鍾情與他夫人,在生活窘迫的情況下,還要用畫去換酒,並且騙那女子會不再喝酒了。


    這樣的男子,他夫人跟著他的日子也不會過得多舒心。


    她忽然氣唿唿的說了句,「說到底,我看他隻愛自己!」


    沈牧舟看她這樣氣鼓鼓的樣子,彎了下唇角。


    她走在前麵,幾個人快步從後麵趕了過來,差點撞到林顏汐,沈牧舟眼疾手快,一把將她護在大氅之中。


    領頭的那個嚷著:「快走快走,前麵茶棚,給流民施茶了,晚了要搶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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