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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豹把陸虎身邊的鹿皮匣抱起來,往孫桂英身旁的八仙桌上一放,攤開手掌舉到孫桂英眼前,半是撒嬌半是命令:“母親,孩兒又沒錢花了,幹爪了,賞兩個唄。”


    “昨天不是剛給了你,一天天的,就知道吃喝玩樂瞎造害錢。”孫桂英嘴上半真半假地訓斥著,伸手打開了鹿皮匣。


    裏麵滿滿當當,閃閃發光的黃貨讓孫桂英眼前一亮,臉色緩和了許多:“你看看大叫……你大虎子哥,掙迴來這麽多,你以後也得學著點兒好,別光知道霍霍。”


    邊說邊拿出幾枚銅錢,拍到寶貝小兒子手心裏。


    陸豹得了錢,轉身就跑,出了屋門連續幾個空翻,院門都不走,一躍翻過院牆,轉眼消失的無影無蹤。


    倒是提醒了陸虎,從地上捧起兩匹絹,起身恭恭敬敬放到桌子上:“母親,這是雅娜麗孝敬給您的。”


    兩匹絹價值不菲,孫桂英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語氣和緩道:“雅娜麗,聽名字這麽特別,我大盛很少有這麽起名的。”


    “顎倫特公主,此次我立功,升官,全憑她一力相助。”


    “我說呢,這孩子這麽俊俏,原來出身如此高貴。”


    大戶人家出身,滿腹經綸的就是不一般,刹車快,轉向更快,孫桂英此時對兒子的關愛溢於言表:“虎兒呀,媽早就看出你是個有出息的孩子,你為咱陸家爭了口氣呀!”


    母親的嘴裏從來都是大叫驢大叫驢的稱唿,口氣一向生硬得很,現在突然溫言軟語,陸虎的心裏竟是激起層層漣漪:


    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


    有錢又有地位,不管能不能,必須都是能!


    孫桂英又長歎了一口氣:“唉!咱家現在正走下坡路呐,你父親讓姓高的狗賊從濱州府給踢到這兔子不拉屎的破地方,明裏沒降官職,實則地位卻大大降低,可恨可氣,唉,小人得誌,恩將仇報哇!”


    邊軍是野戰部隊,府兵是地方部隊,待遇自是相差甚多。


    陸虎的心裏燃起了怒火:“哪個姓高的,為何如此陰險毒辣!”


    “還有誰,都護高況那人模狗樣的家夥。”


    “高大人!怎麽可能?”陸虎驚唿一聲,渾身一震,如雷轟頂。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


    剛剛抱上的大粗腿,竟然是踹了全家一腳的粗腿,究竟是我有眼無珠,還是這個世界太讓人琢磨不透。


    “有什麽不可能的,你別看高況現在人模狗樣的,其實那廝原是個窮書生,參加科舉也曾高中,卻想在軍中一刀一槍博取功名,從軍後分到你父親部下。”


    大盛雖有科舉,卻重武輕文,隻靠滿肚子墨水,累死都混不上高官,舞刀弄槍才是正途,這個可以理解。


    “你父親個傻蛋,敬重他有肚裏有墨水,又是個能說會道的,便一力提攜他,有功都給他,有過自己扛著,還向上峰多次舉薦他。”


    孫桂英指了指八仙桌對麵的椅子,示意讓兒子坐下,繼續道:


    “也是他有那個鱉命,被右龍武軍秦將軍看中,提他做了右龍武軍的參軍,這廝溜須拍馬舔得秦將軍心內舒暢,翻著跟頭升官兒,沒幾年便做了檢校安東督護。”


    “那他該感謝我父親,不是父親當初提攜,他現在能做到折衝府都尉就燒高香了,”陸虎對大盛邊軍升遷的內幕熟悉著呢。


    “他投軍時一屆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你父親是個沒心眼兒的,生怕他上了戰場上被敵人砍死,訓練他武藝時極為刻苦,好幾次甚至打罵過他,其實是為他好,不料竟被他牢牢記恨在心,唉!真是好心沒好報呀。”


    瑪得,子係中山狼,得誌便猖狂。


    世上真有這種人,你給他千個好,萬個好,那都是應該的,他摞爪就忘。


    一旦有一點不如意,便牢記在心。


    陸虎心亂如麻:姓高的狗官一定知道我與父親的關係,為何還重用我,難道他不怕我日後報複嗎?


    亦或是在利用我,反正我父子命運掌握在他手裏,量我也不敢不死心塌地為他出力。


    此人心機深不可測,日後須時時處處倍加小心……


    陸虎正思忖著,陸利和雅娜麗手挽手從內室走出來:“母親,我父親睡著啦。”


    孫桂英起身迎上去,萬分親熱地一把拉起雅娜麗的小手,輕輕拂拭她額頭上的灰土,眼裏滿是痛惜和關愛:


    “小麗,媽的乖孩子,來到這兒吃這麽大的苦,嘖嘖嘖,額頭撞成這樣,真讓媽心疼死了。”


    “你們兩個都叫小麗,都是我的親閨女,看看,我多有福氣,憑空得了個大寶貝閨女,模樣俊的跟小仙女似的,嘖嘖嘖!”


    “大虎兒,以後對我這大姑娘好點兒啊,不許欺負她。”


    孫桂英和風細雨一場戲,把山裏孩子雅娜麗忽悠昏了頭,仿佛見到了自己的親生母親,差一點兒就要拱進她懷裏撒嬌吃奶。


    “陸將軍,陸將軍,陸捉生在否?”外麵突然有人大聲叫喊。


    陸虎聞聲出門查看。


    院門口,一員身著明光鎧甲的邊將騎在高頭戰馬上,對陸虎朗聲道:“陸將軍,都護高大人有要事召見,即刻前去,不得有誤。”


    “諾”陸虎剛迴應,那將翻身下馬:“請將軍乘此馬,速到縣衙。”


    什麽事兒急成這樣!


    陸虎翻身上馬,飛馳而去。


    縣衙外亂亂攘攘,十幾輛大車一字排開,邊兵們肩扛手提,進進出出,往車內裝東西。


    縣衙前的場地上,幾十匹馱馬也在裝貨。


    陸虎眼尖,一眼認出自己搶來那十八匹馬也在其中。


    高況狗官這次下來巡視,收益頗豐呀!……


    早有人在大門口等著陸虎,將他引進縣衙門旁邊的一座客房裏。


    高大人倒背著手,正在屋裏轉磨。


    看到陸虎,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白淨的臉也掛上了一絲笑:“陸捉生,汝父傷情如何?”


    陸虎行了一禮:“謝大人,托大人的福,良醫良藥調理診治,已無大礙。”


    “無需客氣,汝父當年與我同在邊軍中服役,有袍澤之誼,照拂他是情理之中的。”


    高大人輕撚長須,絕口不提當年陸鬆照顧提攜之事。


    狗官,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小人。


    陸虎在心裏暗罵了一句,臉上卻不露一絲痕跡。


    那高狗賊正盯著他的臉察言觀色呢,絕不能讓他看出半點端倪。


    “汝父當年在軍中一刀一槍,流血流汗搏出功名。虎父無犬子,你當更上一層樓。”高狗官開始哼哼著教導。


    “大人指教的是,卑職但憑大人差遣。”


    陸虎臉上一本正,心裏罵不停:


    千刀萬剮的狗賊,想讓我幹啥就直說得了,放那麽多拐彎兒屁有雞毛用,你這匹翻臉不認人的白眼狼。


    高大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陸虎在腹誹自己,懸著的心裏鬆了口氣:“小虎子,有一重任,非你莫屬。”


    有屁就趕緊放,少特麽套近乎。


    陸虎心裏怒罵著,麵上卻裝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前日與鄂倫特一戰,損我軍士三百多人,是我朝開國以來少有之敗績。”


    此話讓陸虎老臉一紅,心裏生起愧意。


    畢竟自己也有一份責任。


    “犯我大盛者,雖遠必誅。隻是鄂倫特背後多有蠻族支持,勢力盤根錯節,不可輕動。”


    這高狗賊心裏還是有點兒逼數的。


    “現在大雪蓋地,兵馬錢糧極難調動,隻能待來年開春,冰雪融化,方可發兵平滅蠻賊。”


    此屁有理,大盛軍卒多是中土人,在這東北偏遠之地,夏天還湊合,到了冬天極不耐嚴寒,整天凍得嘶嘶哈哈,鼻涕拉搭的,恨不能整日窩在屋裏貓著,屎不堵到腚門都不帶出去的,更別說舞刀弄槍打仗了。


    “即日起到明春發兵前,你須深入蠻地,探查各部族情況,盡量多擒拿蠻部首領。”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這高狗賊還真不是個白吃幹飯的,一肚子的花花腸子。


    “尤其是那達沃王,甚為可惡,敢跟堂堂大盛叫板,若不能拿活的,便提頭來見亦可。”


    哎呀臥槽,我這老丈人真真是個二愣子,竟敢打響反抗第一槍,純屬沒事兒找抽型的。


    話又說迴來了,他老東西如果不主動找抽,雅娜麗就得嫁給裴爾畢那個二球貨,豈不白瞎那小美人了。


    感謝我老丈人,沒事找抽就對了。


    讓我去抓我老丈人,高狗官你特麽後腦勺讓馬蹄子給踢了嗎?我敢惹我那小虎波一娘們兒她親爹,日後我還想不想過好日子了?你真是個老損賊。


    原來封雅娜麗為捉生將是為了讓她窩裏反,這是貨真價實的坑爹呀。


    得想個什麽法子騙過他,反正他也沒見過我那傻老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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