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天的山間,毫無人跡,蟲鳥都去避雨了,略顯冷清。


    齊木棉撐著油紙傘朝著穆窠山上走去,山路濕滑,兩邊都是小腿高的雜草,走起來很是不便,他隻好放慢腳步,盡量不讓雨水碰到裙擺。


    走了大概半個時辰,雨勢終於小了些。


    齊木棉停住腳步,看向四周,青山上環繞著白霧,仿佛是進入了某個秘境,身後行來的小路,在雜草的遮擋下,像是被利刃切斷,惹人心慌。


    他攥緊了傘把,鬢角淌出黃豆大的熱汗,這時,一縷細微的響動,忽穿過重重雨滴,自耳邊劃過。


    齊木棉肩背倏地繃直,轉眸看向出聲的方向。


    “哞.....”


    一隻小牛犢從雜草中探出頭來,牛舌一掃,一撮嫩草卷入口中。


    “小崽子,你跑這麽遠作甚,這邊的草要好吃點是吧.....”


    齊木棉還沒來得及鬆口氣,牛犢後的雜草一陣晃動,一個帶著鬥笠,披著蓑衣的男人出現在眼前。


    全安拍了拍牛屁股,正要再說什麽,就察覺一絲不對勁,他抬頭一看,頓時愣住。


    少年眉如墨畫,眼若星辰,雙耳上掛著流蘇耳飾,穿著一身淺藍紫色冰絲錦衣,宛如畫中走出來的人物,


    見到他後少年瞳孔微微睜大,像是被嚇到了一般退後兩步,一雙眸子偷偷瞄他,不敢正眼相看。


    全安他拍了拍自己的臉,迴神後,語氣不自覺放輕問:“你是誰,怎麽跑到山上來了?”


    齊木棉抿了抿唇,聲音很輕:“我想去金陵,兄長說翻過這座山就是金陵...”


    說這話的時候,他低著頭,眉眼間是化不開的低落。


    全安在穆窠山這麽久,從來沒聽說過翻過這山能到金陵,再看齊木棉的神色,他像是明白了什麽,又問:“小公子,你兄長怎麽沒跟你一起?”


    “兄長坐的馬車。”齊木棉迴道。


    有馬車還讓人走山路,這分明是在虐待!


    全安皺起眉頭,道:“這山裏麵有很多獵戶放的獸夾子,你一個人太危險了,你還是下山吧。”


    齊木棉抬眸看向他,堅定的搖了搖頭:“不行,我要是不去金陵的話,我爹肯定會生氣的。”


    全安被那雙明透如水玉的眼睛看到心頭一怔。


    “既然這樣,你先跟我迴去吧。”全安說:“這下雨天你趕路也不方便,我家就在這山上,你去我那兒避避雨,等天晴了我再送你下山。”


    齊木棉睜大了眼睛:“可以嗎,不會打擾到你嗎?”


    “當然不會。”全安想到山上的情況,沒忍住笑了聲,道:“走吧,我帶你迴去。”


    齊木棉露出笑容:“那就多謝您了。”


    ......


    “所以,你讓他一個人去穆窠寨了!?”顧熙擦刀的手頓住,一臉震驚。


    紀夕照抬眸瞥了他一眼:“他要去,我又攔不住。”


    顧熙連連咂舌:“這是個狠人,之前京城傳聞他一人夜挑敵營我還不信,現在我信了,還好他現在沒想要我的命。”


    紀夕照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熱騰騰的的茶水,綴了一口,道:“我已經讓紀然去揚州調人了,他們從揚州趕過來,最快也要七日,在這期間,你負責看好李雲庭和高覽,必要時刻可以給他們製造一些混亂,千萬別讓他們察覺到什麽。”


    “行。”顧熙將擦好的刀掛在腰間,二郎腿一翹,靠在椅背上,嘶了一聲,道:“你怎麽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雖然齊木棉身經百戰,但穆窠寨的山匪和那些隻知道蠻幹的商兵可不一樣,這些人慣會陰謀詭計,你就不怕他遭了道?”


    紀夕照垂著眸子,聲音不鹹不淡:“我相信他。”


    不能把人放在身邊,他隻能選擇相信,再替他掃平阻礙。


    聽著門外響起的腳步聲,顧熙將腿放了下來,起身站到紀夕照身後。


    他剛站好,就有人推開房門走了進來,笑了一聲:“丞相大人,久等了。”


    紀夕照點點頭,伸出寒玉似的手指,做了個‘請’的手勢,道:“陳老爺,請坐。”


    陳從南眸光落在他修長細白的指尖,頓了一下,在他對麵坐下。


    “丞相大人今日是空閑了?”陳從南笑嗬嗬道:“前些日子約見您,高大人都說您在忙,我就不好再打擾....”


    這話有告狀的嫌疑。


    紀夕照淡淡一笑:“前幾日確實是有些忙,陳老爺找我是有事?”


    “您難得來金陵一次,我就是想要盡地主之誼。”陳從南道:“不過您最近應該沒有時間,就等您辦完正事,我再好好的請您在金陵玩一玩,樂一樂。”


    紀夕照說:“陳老爺有心了。”


    客套過後,陳從南適時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知今日叫我來是....?”


    紀夕照收起了笑,一雙眼睛挑起來看著陳從南:“今日叫你來,是想跟你聊聊關於堤壩的事。”


    陳從南瞳孔驟然一縮,眼睛倉皇的瞟了瞟四周,最後捂著嘴咳嗽兩聲:“大人這是什麽意思,我聽不太懂。”


    他想迂迴,紀夕照卻不想,直接開門見山道:“我已經查過了,這裏的堤壩百分之八十都不合格,當初修建堤壩的人,借著修建堤壩進行貪汙,這是砍頭的大罪。”


    紀夕照的聲音很平靜,但就是這樣的平靜,讓陳從南心生惶恐。


    他不敢盯著紀夕照,看著桌麵,大概過了幾息,他才道:“大人,堤壩的事我不知道,你您找我來也沒用。”


    紀夕照微笑:“你在金陵這麽多年,說你一點都不知道,我是不信的,不過,我相信這件事和你沒關係,我今日才叫你過來,是想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


    陳從南倏地抬頭:“您的意思是?”


    紀夕照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笑著道:“我大概知道是那些人利用堤壩進行貪汙,但我沒有證據,你若是能將證據送到我手上,說不定,這金陵首富就是你了。”


    陳從南眼珠轉了轉,又皺起眉頭:“紀丞相莫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紀夕照不迴話,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時,頓住腳:“陳老爺,機會隻有一次,若是等我自己找到證據,可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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