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從青梅迴來,姝兒的心情好了許多。


    由於可汗正在恢複身體,最近也沒有再招青梅侍寢,所以,每日裏,兩人有了大量的時間消遣。


    有一天,姝兒看著院裏飛舞的樹葉,忽然想起了從前經常玩的蹴鞠,心中一動,思鄉之情頓起,悶悶不樂起來。招唿青梅過來,說道:“想不想家?”


    青梅笑道:“小姐糊塗了,青梅哪裏有家?”


    姝兒頓了一下,恍然道:“我倒忘記了。”


    青梅見姝兒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小心問道:“想家了?”


    姝兒默然不語,半晌,說道:“從前在家,經常和父王一起蹴鞠,現在,連個玩的人都沒有。”


    青梅自告奮勇,說道:“不就是踢布球嗎?有什麽難的?我來陪你踢。”


    姝兒笑道:“你看不起蹴鞠?告訴你,不是人人都能踢得好的,一不小心,摔你個四腳朝天。”


    青梅見姝兒露出笑容,想道,隻要她能開心,就算摔死我,也值得了。青梅說道:“那麽,咱們就試試?”


    姝兒興致上來,說道:“好啊,先去做個蹴鞠。”


    兩人忙著找些舊衣裳,撕成布條,層層纏繞,總算好歹粗粗的做了個布球。


    蹴鞠有好多種做法,有的以皮裘為麵,內填羽毛之類,這類球彈性良好,但是不容易掌握。最常見的就是用布條捆綁,這類球最適合閨中女子為戲,姝兒做的就是這一種。


    姝兒將球抱在手裏,向著幾米外的青梅說道:“要是砸到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青梅滿不在乎的說道:“你又不是沒砸過人,也沒見砸死。”


    姝兒一下子愣住,頓時想起了,那個曾被自己砸中的人。


    褚慶福。那個不能思不能想,不能碰,念了會痛的,就是他的名字。


    愛,那麽短,而遺忘,那麽長。


    姝兒抱著手裏的球失神起來。


    關山萬裏,那人隻會出現在夢裏。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青梅暗恨自己嘴賤,心說,哪壺不開提哪壺,好好的,怎麽提起那個人,惹得小姐傷神。


    青梅連忙說道:“小姐,我在這裏等著哪,還不踢過來?”


    姝兒迴過神,笑道:“許久不玩,技藝都生疏了,也不知道踢得怎樣。”一邊說著,一邊將球兒放在腳下,單腳用力,那球兒劃著漂亮的弧形,離開地麵,向著青梅就衝過去。


    青梅看看球兒來到,心裏一慌,抬腳去迎,卻是一腳踢空,那球兒一直滾了好遠。


    青梅屁顛顛去拾球,撅著嘴說道:“小姐明知我不會踢,還使這麽大勁,這不折騰人嘛。”


    姝兒笑道:“剛開始都這樣,多玩幾迴就好了。”


    青梅學著姝兒的樣子,也把球放在腳下,用力踢,一腳踢空,卻把自己摔倒了。


    姝兒格格地笑起來,說道:“瞧你這個笨樣子,連個球也不會踢,怎麽陪我玩蹴鞠?”


    青梅見姝兒笑得花枝亂顫,心中感慨,自從來到迴紇,幾時再見到過這樣絢爛的笑容,能哄得小姐這樣,摔個腳算什麽。


    青梅不服,說道:“再來。就不信學不會。”突然飛起一腳,那球兒高高飛起來。


    姝兒見球兒到眼前,不慌不忙,輕盈一躍,將球兒踢迴青梅這邊來。


    青梅猝不及防,阻攔不住,那球兒掠過身邊,向後飛去。


    隻見青梅身後,青蔥中,忽然冒出一個身材偉岸的男人,從從容容,伸出腳,恰到好處地,把那滴溜溜亂轉的布球踢了迴去。


    姝兒吃了一驚,用腳攔住球,目不轉睛看著那人,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恍惚中,她覺得又迴到了從前,仿佛褚慶福就站在那裏。


    青梅迴過身,好奇地張望,原來那人卻是總管頓莫賀。


    頓莫賀循例走到綠園外,忽然聽見園中傳來姝兒清脆的笑聲,是那樣開心快樂,頓莫賀不禁神往。


    是什麽令她如此快樂呢?


    自從認識她,就從來沒有見過她的笑容,她若是笑起來,不知是怎樣的動人。


    頓莫賀無法抵擋想要見她的欲望,鬼使神差般走進了朝思暮想的那道拱門。


    沿著曲曲折折的小徑,他躲在樹叢後麵,看到了姝兒和青梅踢球的情景。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布球,就能讓那個憂鬱的女子,露出這樣燦爛的笑容,她輕盈的身姿,因跳躍而緋紅的臉頰,在頓莫賀眼裏,就像是光彩照人的仙女一般美麗。料想,從前在家時,她應該是經常這樣玩耍的吧,如今她的快樂,也隻有這個遊戲了吧。受盡委屈的日子,使她的快樂,已經變得這樣簡單而容易滿足。頓莫賀心中一陣酸楚。


    當那個小球落在他麵前,他不加思索地踢了一腳。她的快樂,他想參與,她的人生,他更想擁有。


    二


    姝兒微微一笑,說道:“原來頓莫賀大人也會蹴鞠。”


    頓莫賀說道:“我並不懂什麽蹴鞠,隻是無意中經過此地,聽見夫人笑聲,忍不住過來看看,還望夫人莫怪唐突之罪。”


    姝兒害羞地說道:“原來我的笑聲如此放肆不檢點。”


    頓莫賀連忙說道:“夫人誤會了。夫人開心一笑,就如嬌花綻放,滿園生春。令人不忍錯過。”


    姝兒嫣然一笑道:“大人真會說笑。”


    青梅說道:“我倒覺得大人說得一點都不錯。小姐笑起來,連我都歡喜得不得了。”


    頓莫賀誠懇地說道:“下官希望夫人放下憂愁,能每天這樣歡喜,才能青春永駐。”


    姝兒幽幽地說道:“紅顏彈指老,歡喜與否,都要在這深宮裏虛度年華,至於青春或是衰老,又有什麽分別。”


    青梅看見小姐轉眼又傷感起來,說道:“既是總管大人也會踢球,不如我們三人一起來踢,添些熱鬧,如何?”


    頓莫賀說道:“往日隻聽說過大唐盛行蹴鞠,今日有幸,不知夫人可否賜教一二?”


    姝兒說道:“大人有此雅興,敢不從命。隻是,”姝兒有些遲疑,“不知和大人踢球,是否有違宮規?”


    頓莫賀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偶爾一次,不妨。這綠園偏僻,又不受可汗重視,沒有人會到這裏來。”


    青梅插嘴道:“那大人怎會來此?”


    頓莫賀登時無語迴答。


    姝兒責怪青梅:“好生無禮。大人身為總管,自然要到處走動,難道還要你管?多嘴的丫頭。”


    青梅低了頭,不敢言語。


    姝兒腳下球動,說道:“大人看好了。”飛起一腳,那球兒向著頓莫賀飛來,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頓莫賀頭上。


    青梅想笑不敢笑。


    姝兒心裏一驚,終於還是又砸中了別人,隻是,再也不會是褚慶福。


    三


    三人踢了一會球,雖然是大汗淋漓,卻是樂在其中。


    青梅終於堅持不住,敗下陣來,氣喘籲籲說道:“我不玩了,累死了。”


    頓莫賀讚道:“想不到夫人踢起球來,這麽厲害。”


    青梅得意地道:“我們小姐,是有名的蹴鞠高手,你如何比得過?”


    頓莫賀彬彬有禮地道:“以後有機會再向夫人討教。下官先告辭了。”


    姝兒微微點頭。


    頓莫賀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什麽,說道:“上次給夫人的藥膏,夫人覺得怎樣?可有效果?”


    姝兒搖搖頭,說道:“好像沒有多少用處。”


    頓莫賀覺得有些失望。


    姝兒安慰道:“就算不管用,也要謝謝大人一片心意。”


    頓莫賀沒有說話,深深地看了姝兒一眼,轉身走了。


    到哪裏去尋治病的良藥呢?頓莫賀愁腸百結。眼看心上的女人,日夜受疾病煎熬,頓莫賀感同身受。


    邊走邊想,漸漸來到一片濃鬱的樹林。


    頓莫賀出了一身汗,打算先迴自己住處洗個澡。可是由於想心事,竟然走錯了路徑。


    頓莫賀停下腳步,張望了一下,這是到了哪裏呢?


    忽然,頓莫賀聽到了一絲細微的動靜。


    透過密集的樹影,頓莫賀發現,遠處一棵粗大的樹後麵,露出一片鮮豔的衣角,隱隱約約傳來細微的聲音。


    頓莫賀好奇起來,是什麽人?在做什麽?


    輕輕移動一下腳步,樹林中遮光蔽日,光線不好,看不很清楚。隻依稀看到,是一男一女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好似在親吻。那個奇怪的聲音,想來就是嘴唇發出的聲音。


    頓莫賀微微一笑,不知是哪個侍衛和宮女偷情,選了這個所在,倒也隱秘。


    頓莫賀一時不敢動彈,怕驚了那對男女,尷尬起來,不好說話,索性等他們走了再說。


    那男人吻得激烈,女人忍耐不住,嘴裏發出急促的喘息聲。


    男人放鬆了女人嘴唇,將臉下移,埋在女人懷裏。女人緊緊抱住男人的頭,呻吟起來。


    眼看激情上演,頓莫賀心潮澎湃。


    男人上下其手,低低的說:“小心肝,讓我想得好苦。今天休想逃掉。”


    女人吃吃的嬌笑,低語:“你倒周密,哄我到了這個地方。隻是不太方便。”


    男人說道:“我若不在這裏等你,幾時才能相會?也虧你看懂我的眼神。”


    女人嗔道:“你那點小心思,我早就明白了。你一使眼色,我不就跟來了?隻是這裏怕有人來,不太方便。”


    男人在她耳邊說道:“要想方便,等那老家夥出去幾天,保管你做活神仙。”


    女人笑道:“想要做神仙的,難道不是你?”


    頓莫賀隻聽得兩人嘀嘀咕咕,具體說什麽,實在聽不清楚。


    心裏好奇心上來,想要看看到底是誰。


    那男人終於從女人懷裏抬起頭,臉上帶著迷醉的笑容。


    頓莫賀吃了一驚,怎麽也想不到,原來男人竟然是太子葉護。吃驚之下,忍不住“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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