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吃了酒宴迴到家,已經將近傍晚。臥室裏,紅燭高照,離情依依。明日就要分別了,榮蘭戀戀不舍地靠在登裏的懷裏,說道:“這一去,拋撇為妻在家裏,好生孤單,也不知多久才能迴來?”


    登裏柔聲說道:“男子漢大丈夫,怎能流連兒女私情,貽誤國事呢?我不在家,你可以繡繡花,寫寫字,慢慢的習慣就好了。”


    榮蘭撒嬌地說道:“朝裏那麽多人,為什麽偏生要你去呢?你是王子,以身犯險,在我們大唐可不是這樣,哪個王子不是養尊處優的。”


    登裏說道:“迴紇不比大唐,若不是生死中博得功名,是沒人會看得起你的。父汗當年,若不是功勳卓著,也做不了英武可汗。”登裏若有所思,說道:“你們漢人有句話說得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榮蘭不以為然,說道:“你就算再建功立業,難道還能做可汗不成?有你大哥葉護做太子,這迴紇江山,還不都是他的?”


    登裏微微一笑,說道:“事在人為。也不盡然。”


    榮蘭吃了一驚,呆呆地看著身旁偉岸的丈夫,呐呐說道:“難道,你想做太子?”


    登裏輕輕捂著她的嘴,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難道,將來你就不想做迴紇的王後?”


    “王後?”榮蘭心裏火熱起來。


    母儀天下的王後,是每一個女人心裏至高無上的榮耀啊。榮蘭如何能抗拒。


    登裏囑咐道:“我走後,你有空多進宮走走,看得出,父汗挺喜歡你這個兒媳婦,你再和王後搞好關係,將來,自有好處。明白麽?”


    榮蘭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說道:“你放心,為妻一定做好賢內助。”


    登裏無限愛憐地將新婚妻子抱到床上,輕輕為她脫去衣服。


    榮蘭知道,此一別,不知多久才能再見,自己美麗的身體將是丈夫平安歸來的最大的動力,於是,她主動地送上溫柔的一吻。登裏張口含住她的嘴唇,輾轉交纏。


    登裏觸摸著榮蘭絲一般軟滑的胴體,陶醉地壓上去。


    榮蘭頓時沉浸在一陣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快樂中。


    二


    第二天,榮蘭醒來的時候,身邊已不見了丈夫的身影。


    榮蘭撫摸著登裏的枕頭,思念開始蔓延。


    多麽體貼的丈夫啊,為了怕吵醒自己,就連出征都不肯叫醒她。想象著,登裏悄悄起床穿衣的情景,榮蘭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作為一個女人,得到丈夫這樣全心全意的愛,死而無憾。


    死?可不能。還要做王後呢。榮蘭想。


    丈夫的囑咐猶在耳邊,第一步,首先就是要討得可汗的歡心。


    怎麽找個進宮的理由呢?昨日剛看過可汗,總不能今天再去吧。


    榮蘭忽然想起了,昨日,王後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慍怒與不滿。那是為了姝兒,榮蘭知道。


    人家畢竟是姐妹,即便如今共事一夫,寧國公主也還是記得姝兒的皇家身份。


    雖然自己也是賜了郡主名號,如今還貴為登裏的王妃,可是在王後眼裏,還是比不上那個低賤的小妾姝兒。


    榮蘭憤憤不平,可是丈夫的話,使她不得不冷靜下來。


    意氣之爭,有何用處,有朝一日做了迴紇的女主人,還怕沒有意氣風發的時候?


    想到此,榮蘭有了主意。昨日姝兒受了委屈,惹得王後不悅,解鈴還須係鈴人,今天去看看姝兒,一來顯得自己關心姝兒,二來,也可以讓王後免除對自己的誤解,何樂不為。


    主意打定,榮蘭吩咐侍女梳妝。


    榮蘭一進宮門,侍者連忙笑容可掬地迎上前來,說道:“給王妃請安。”


    榮蘭溫和地說道:“聽聞姝夫人有恙,我想去看看她,宮裏我不熟,可否煩勞帶路?”


    那侍者忙不迭地說道:“姝夫人住在綠園,小人願為王妃帶路。”


    榮蘭帶著陪嫁侍女杏兒,跟在侍者身後,不多時,來到了綠園門口。


    所謂門口,其實並無大門,隻有一個拱形的門洞,上邊寫著綠園二字。拱門四周,爬滿了木香,雖然花已經謝了,但那葉子,仍然散發著濃鬱的香氣。


    侍者說道:“裏麵就是姝夫人的住處了。小人不方便進去,王妃自便吧。”


    榮蘭說道:“辛苦你了。”


    侍女杏兒掏出一個銀豆,放在侍者手裏,說道:“王妃賞你喝茶。”


    那侍者喜滋滋去了。


    三


    姝兒將青梅接出來的時候,青梅已經完全沒有了青春的光彩。雖然隻有短短幾天,但失去自由,卻足以使人絕望到失去希望。


    姝兒摟著青梅哭了一場,安慰她:“好了,可汗這不是放你出來了嗎?不要哭了。”


    青梅哽咽地說道:“總算可汗還記得我。”


    侍衛說道:“要不是姝夫人替你求情,你還不知被關到什麽時候。還不趕緊謝謝姝夫人。”


    青梅擦了擦淚,說道:“是您求他放了我?他有沒有難為您?”


    姝兒笑道:“可汗念著你的好,我才一說,他就答應了。王後也很爽快。連我也想不到會這樣順利。”


    青梅絕後餘生般驚悸,哭著說道:“我知道,小姐一定會救我。”


    姝兒好言安慰著,帶著青梅迴到綠園,待她洗了澡,幫她擦了些清淤的傷藥,青梅才漸漸平靜下來,擔驚受怕好幾天,終於可以踏踏實實地睡個安穩覺了。


    第二天清早,姝兒正在喝茶,忽聽的門外響起幾聲敲門聲。


    是誰這麽早敲門呢?這綠園,平日裏是絕沒有人來的。


    姝兒打開了門,發現榮蘭笑吟吟站在門口。


    姝兒有些意外,淡淡地說道:“怎麽是你?”


    榮蘭說道:“我特意來看看你,怎麽,不歡迎我嗎?”


    姝兒說道:“不敢當。姝兒如今身染頑疾,王妃不怕傳染嗎?”


    榮蘭陪笑道:“原來夫人還記著我昨日的一時胡言亂語。榮蘭在這裏賠不是了,還望夫人莫要怪罪。”


    姝兒見她這樣,倒也不好再說什麽,請她進來落座,並親手給她倒上一杯茶。


    榮蘭四處打量,訕訕地說道:“青梅可還好嗎?”


    姝兒說道:“承王妃關心,還過得去。”姝兒深知榮蘭不懷好意,言語之間,恭敬又疏遠。


    榮蘭看她今日模樣,說不出來的痛快,臉上還要帶出關懷的樣子,惋惜地說道:“我們三人一同嫁進迴紇,想不到隻有你坎坷曲折,竟是魔障纏身,令人痛惜。”


    姝兒平靜地說道:“姝兒並不覺得磨難,隨遇而安,是姝兒一向的性子。”


    榮蘭說道:“難得夫人淡薄富貴,我輩自愧不如。”


    姝兒說道:“我這裏不比王府,隻有清茶一杯待客,王妃若是沒有什麽事,我就不留了。”


    榮蘭尷尬地笑道:“我好意來看夫人,夫人這是要下逐客令嗎?”


    姝兒輕輕抿了一口茶,說道:“王妃要是這麽想,也可以。”


    榮蘭一下怒火上升,騰地站起身,隨即又慢慢坐下,微笑著說道:“聽說夫人體無完膚,盡是些紅疹,我特意帶了些藥材,希望能有益於夫人。”榮蘭一示意,侍女隨即將一個精致的盒子放在桌上。


    榮蘭誠懇地說道:“裏麵盡是些治療皮膚的良藥,是我的一點心意,還望夫人不棄。”


    姝兒看看盒子,覺得不好推辭,於是說道:“如此多謝王妃。”


    榮蘭鬆了口氣,說道:“既是這樣,我就不打擾夫人休息了。以後有空再來看望。”


    榮蘭起身告辭的時候,無意間一瞥,看見牆上掛著一幅丹青。國色天香的牡丹,妖嬈富貴,花間飛舞著兩隻翩翩的蝴蝶,栩栩如生。吸引她的不是這幅牡丹圖,而是圖畫上幾行字:世人謂我愛長安,其實隻愛長安某。


    那幅畫下麵,落著“李姝”兩個字。不用說,自是姝兒的手筆。


    榮蘭微笑著,走出房間,心裏思忖:


    隻愛長安某,這個“某”是誰呢?


    姝兒送到門口方迴。


    姝兒看著榮蘭殷勤關切的樣子,心裏疑惑起來,難道,自己一向錯怪了榮蘭?不然,她這樣巴巴地來看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自己在她眼裏,難道還值得這樣巴結嗎?


    四


    榮蘭離開綠園,轉而就去王後的鳳儀宮。


    杏兒忍不住說道:“奴婢實在看不出,王妃這樣討好一個無名無份無寵的夫人,是為了什麽?奴婢看她,對王妃您冷淡的很。”


    榮蘭淡淡一笑,說道:“你懂什麽,這樣才能顯出我的大度。她喜不喜歡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後喜歡就行了。”


    杏兒似有所悟。


    兩人一前一後,遠遠的,看見王後的寢宮就在眼前了。


    將要走近的時候,忽然看見宮門前的轉角處站著一個徘徊的人,那人低著頭,似有所思的樣子。榮蘭覺得奇怪,那個人,依稀仿佛,竟像是葉護太子。


    太子,他在這裏做什麽呢?看那樣子,似乎有什麽難以決斷的事情。


    那人似乎是終於打定了主意,轉過拐角,快步走上前,邁上了台階。


    侍女迎上前,說道:“太子殿下,您要見王後嗎?您先稍等,容奴婢通稟。”


    葉護猶豫了一下,點點頭。侍女轉身進去了。


    榮蘭走上前,說道:“原來是太子殿下,我還以為看錯了人。”


    葉護嚇了一跳,說道:“弟媳怎麽在這裏?”


    榮蘭笑道:“我也是來覲見王後的啊。怎麽,太子殿下也來請安?”


    葉護有些慌亂,相思難耐,好不容易找個機會想要來見王後,誰知竟撞上弟媳婦。


    葉護敷衍地說道:“啊,也沒什麽事,既是弟婦來了,必然有些體己話要和王後說,我就不方便打擾了,我就不去了。”說完,也顧不得禮儀,匆匆而去。


    榮蘭有些莫名其妙。好奇怪的太子啊。躊躇了半天,竟然又走了。


    侍女出來,不見了太子,四處張望,奇怪地說:“怎麽不見了?王後傳見呢。”


    榮蘭說道:“太子也許是臨時有事,已經走了。我正好給王後請安,就不必再通報了。”


    侍女笑道:“王妃女眷,自然不需通報。”


    榮蘭進來,隻見寧國公主正微笑著似有所待。


    看見榮蘭,寧國公主微微一愣,隨即很快又恢複了微笑,說道:“原來是你。”


    公主的眼神越過榮蘭,向著外麵看去。


    侍女說道:“太子殿下已經走了。也不知道有什麽事。”


    寧國公主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說道:“啊,也許是向我迴稟可汗的事吧。”心裏明白,一定是遇見了榮蘭,他隻好走了。


    寧國公主懶懶地看看榮蘭,說道:“有什麽事嗎?”神情之間,極為倦怠。


    榮蘭請了安,說道:“姝夫人病了好久,一直也沒有探望,適才,妾身特意去看了看,聊表心意。”


    寧國公主微微驚訝,看著榮蘭的眼睛,似乎在分辨這話的真假。榮蘭坦然地說道:“夫人見我去看望,很是歡喜,和我說了好一會子話。”


    寧國公主仿佛很在意:“那她都和你說些什麽?”


    榮蘭見公主很關心,心裏一喜,想道,果然她姐妹情深。


    榮蘭道:“就是說說舊時情分什麽的。”


    寧國公主淡淡地道:“你平日也不怎麽待見姝兒,怎麽想著去看她了?昨日不是還嫌棄她有病來著?”


    榮蘭陪笑道:“昨日一時說錯話,迴去之後好生懊悔,咱們都是大唐的女人,哪裏還能生分起來?好在姝夫人並未怪罪。”


    寧國公主道:“你能這樣想,自然是好的。她再不濟,也是本宮金枝玉葉的妹妹,你懂嗎?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榮蘭看著公主漸漸嚴肅的眼神,身上一下子冒出汗來,連忙應承道:“是,是。妾身知道了。”


    寧國公主懶懶地拖著長音道:“好了,你退下吧。”


    榮蘭暗暗僥幸,幸好自己及時補救,不然,得罪了王後,可有苦頭吃了。


    寧國公主看著榮蘭遠去,心裏暗罵,都是這個倒黴的榮蘭,壞了好事,不然,此時,葉護就在自己身邊。


    到底,他來做什麽呢?想起那日,他附在自己耳邊,輕輕地說,可汗死了,你就是我的女人,是何等的溫存旖旎,他的手,碰在自己胸上,是多麽的令人銷魂。


    寧國公主知道,這個葉護,已經是自己手心裏的蟲兒,再也爬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


    萬事俱備,隻欠一個時機而已。


    寧國公主得意地微笑,心想,隻要我看上的男人,誰又能抵擋我的魅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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