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名師高徒


    獨孤天雲心道:“看他移琴的動作,這把鐵琴,也有三十多斤重。而且他輕拿緩放,這琴自是十分貴重了!”


    不及多想,隻見司馬通律已按弦始撫。剛一觸手,便是非凡。


    那琴音清脆宏亮,與平常所聽聞的琴音,音聲尖出許多,猶如銅鍾激蕩、孤雁長鳴、令人震耳發聵。


    再見之際,隻見他橫挑斜勾,剔摘起注,無形不備,真是個攫援揲拂,手若蔑蒙,無失一弦。


    高音時,輕盈鬆脆,如風中金鈴;中音處,鏗鏘有力,有如敲玉擊磬,寬潤純實;待到音調降低,猶如彩蜂嗡鳴,是渾厚有力。


    獨孤天雲心道:“這司馬郎,琴技頗高,真是百年難得一見。昔年嵇康臨刑,奏演《廣陵散》,說什麽‘《廣陵散》於今絕矣’。料想那嵇康的琴技,也不過如此吧!”


    當下心中歡喜,便想:“修文能有這樣的師父傳授,真是千裏難尋的美事!”


    忽聽得修文拍手叫道:“好!好!”直歡笑不止。


    卻聽得左首稍遠外,一個聲音說道:“好什麽好?吵得個不休!”


    獨孤天雲側眼望去,原來那梧桐樹後,還有一人,正是背對而站。


    司馬通律罷琴笑道:“看來,我這閻兄,鑽研出神了。還沒注意到,莊主、少主前來。來,我們過去瞧瞧。”


    走得近處,那人仍未發覺。隻見他手中執一支毛筆,對著石桌上一幅書帖,悉心察看。


    司馬通律進前,說道:“他們人都到了!”


    那人左手輕搖,道:“彈你琴去!我正看到妙處呢!”


    獨孤天雲開顏微笑,示意眾人,莫要打擾,也隻靜靜觀看。


    隻見那桌上,有一書帖,額頭行書道“炎宋章吉老墓”,三行六字。


    帖文上寫道:“……其先豫章人,後徙家無為軍。曾大父宏、大父羽、父緒隱居不仕……以醫獨步淮右,而當世聞人略相識焉……”


    共十五行,每行三十二字,通篇行楷相參,間或草體。


    那畫中仙閻伯昌無觀左右,正在仿寫臨摹入神。


    而桌麵之上,還有另一份大書帖,隻見上麵寫道:“《無為章吉老墓》。承議郎行書學博士飛騎尉賜緋魚袋米芾表。……大觀元年,歲次丁亥丙午朔丙戌日,男濟立石。”


    獨孤天雲一見這兩份書帖,心道:“這兩帖,一個是墓誌銘文,一個是墓誌表文。這表文上,寫的是米芾?難道,這是米芾撰的墓表?”


    他暗熟書法,於米芾體,頗為精通。知道這是“米顛”的筆跡無誤,但仍覺得半信半疑,禁不住上前問道:“這是米芾撰的表文?”


    閻伯昌脫口便道:“還用問嗎?你自己不會看啊?”


    剛說完話,轉過神來,囁嚅道:“你……你是?”


    焦蹈忙接道:“這位是獨孤山莊獨孤莊主。”


    閻伯昌猛地省悟,起手賠禮,道:“獨孤莊主,真不好意思。閻某沒注意到,還請原宥!”


    獨孤天雲微笑道:“不介,不介。閻兄臨的,是米芾體?”


    閻伯昌一聽,興致便起,道:“正是。你看這書帖,卻是少見得很。人們都說,米顛的書法秀勁遒逸、豐腴展拓,可這一篇,卻尤為新穎,真是瘦勁俊逸、結字奇險。”


    獨孤天雲接口道:“言之有理,確實如此。閻兄,這真是米芾親撰的嗎?”


    他見那書帖上,字跡清新,並非石拓,又是近年的筆書印跡,底端更有“米南宮書”四個小字,實在難以判別,便才有此問。


    閻伯昌道:“那還有假?大夥兒都能證明。”隻見楊無為盈盈點頭,眾人各都稱是。


    獨孤天雲有些疑惑,閻伯昌道:“你不信?章大夫,你說,這是不是你父親的墓表?”說著便拉著章濟上前。


    那章濟說道:“實是家父的墓表不假。”


    獨孤天雲大驚,心想:“是他父親的墓表?這表文上麵說是‘章吉老墓’,章……他也姓章……這真是他父親的墓表?”


    複瞥那最末端的表文,寫道“男濟立石”。又是一驚:“‘男濟’?他就是章濟啊!”


    再看這墓表帖文寫道:“……神農有熊氏,鹹以救民為道。上聖神靈,生而知之,簡易無文……無為章氏迪,字吉老,洞精醫書,而得針刺術於《素問》、《內經》之間,以其道救人者,壽至七十九。莫不視膚透膜,隨針病已,華俞氏不能過也。”


    獨孤天雲轉念心想:“這表文上說,這個章吉老是再世華佗。剛好,這章濟先生又是大夫,莫非這真是……”


    再看那表文又道:“又以其道授子濟,濟誓救叁千人,因不複針……吾不及識君,觀其子孫廉介自守,不以藝取人,知君隱施……後之人勿替其誌,來於墓下,讀吾文者勉之。大觀元年,歲次丁亥丙午朔丙戌日,男濟立石。”


    獨孤天雲已大略看過了這篇墓表。


    隻聽得章濟默默說道:“家父過世,已十餘載了。這是我當時迴鄉,重修祖墳,請米大人重書的墓表。唉,人生如夢啊,連米大人,現在也過世了!”


    獨孤天雲聽他所說,隻覺有些許淒涼,又深感世事無常。


    側目觀那另份書帖上,有字寫道:“……以紹聖丁醜四月九日卒於家,享年七二十有九……”


    心想:“紹聖丁醜年?那應該是在十二年前了。這位章吉老居士,原來在十二年前,就已經過世了。這篇表文,原來是他兒子章濟,請米芾重書的。”


    當即覺得,自己先前表現不妥,忙歉意道:“章大夫,天雲言語不當,請多包涵!”


    那章濟卻笑笑道:“無妨,無妨。”


    另側無為子楊傑喃喃說道:“人生在世,世事無常。其實,留一則墓誌銘,又有何用?到得頭來,各都是一堆塵土。”


    “還是那女皇武則天,有先知遠見,留立一塊‘無字碑’,自己一概不論,全部留給世人去批判評價。”


    章濟默默說道:“楊老所言甚是。”


    楊傑轉而笑道:“但老米這一筆字,寫得確具造詣!我隻與他幾年不見,不想他的書法,進升這麽多!也真是難得!”


    獨孤天雲聽他言下之意,似乎蘊含了無數往事,當即便想:“焦先生之前曾說,楊傑是朝中大官。此刻他又直稱米芾為‘老米’,莫非他們曾經相識?”


    複見楊傑六七十年歲年紀,便知定然無誤了。


    其實,這一帖《章吉老墓表》,正是大宋朝米芾所書。後世人評價米公書法,皆道米芾“平生書法,推吉老碑為第一”。真正說的,還非是眼前這一帖。


    昔年米顛,執掌無為軍,早已撰過《章吉老墓誌》。而這一帖墓表,是章吉老之子章濟兩年前迴鄉,重修祖墳之時,二請米芾重撰的表文,當真也算得是千古絕有的原帖了。之前那一份墓誌銘文,雖已不是米芾的親筆,但也算得上佳作。


    忽而獨孤天雲問道:“閻畫師,你既是畫師,應當作畫才對,怎麽會鑽研起書法來了?”


    他印象之中,曾聽焦蹈稱閻伯昌外號為“畫中仙”,當下卻見他悉心鑽研書法,而心無旁騖。隻覺有失偏頗,而不禁問了起來。


    那閻伯昌道:“獨孤莊主這話,說得就不合我意了。作為一個畫師,自當更應該深研書法才對。你想一下,哪一幅畫,不要題詞,不要落款?就算是印章吧,也需要書法來刻就,不是嗎?”


    獨孤天雲聽得這些,隻蒙住了,心道:“自古以來,哪一個畫匠名師,除了畫技高超外,書法造詣,不都是獨到精妙?我今日,怎這般傻得糊塗呢!”


    當即便道:“失禮,失禮!閻兄教訓得是!”


    閻伯昌笑道:“過獎,過獎!獨孤莊主對書法也有研究,來來來,我們坐下來談!”當即起手示坐。


    獨孤天雲忙道:“閻先生,我就不在大家麵前‘班門弄斧’了。諸位都是名家大師,我哪裏敢再賣弄?我今日是帶幼子前來,拜師學藝的!”


    閻伯昌聽了,一拍頭道:“我怎地將這等要事,都搞忘了。來,我們往那邊詳談!”當即眾人往先前的八仙石桌去了。


    眾七賢加上獨孤天雲剛好八人,各人一座,坐下身來。獨孤修文站立在父親左首。


    獨孤天雲先開口說道:“眾位賢士,焦先生先前已與我交談不少了。大致的情況,我已了解。我這孩兒獨孤修文,也已帶到。大夥都見著了,看看如何?”


    說罷,便在獨孤修文頭上輕拍兩下,示意修文上得前去。


    那無為子楊傑說道:“腦骨後凸,天縱奇才;麵似冠玉,人中潘安。莊主,少主正是我們要找的那位啊!”


    又聽隨性和尚接口道:“眉間隱痣,絕少之相。且看他腳心,有沒有七痣?”


    獨孤天雲忙脫去修文的鞋襪,與眾人看。


    眾人見了修文腳底確有七星,又是北鬥之狀,各都心喜不已。


    眾人找尋北鬥星命之人多年,經曆了各種艱難,更是踏遍了千山萬水。現如今所尋之人,真的就在眼前,那一陣感動,實是不能言表的。


    隨性和尚道:“腳踏七星,是為號令之主。今日我等眾人,終於不負使命。獨孤莊主,你便放心將少主交於我們教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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