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竿頭,陽光有些毒辣,花兒,草兒被曬得蔫蔫的,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


    庭院裏的樹蔭下,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四具屍體,被白綾覆蓋著。


    王家的子弟三三兩兩地聚在周邊的樹蔭下,個個垂頭喪氣地低聲耳語著。


    議事廳內,王雲鶴神情肅穆,垂低腦袋,背負著雙手,在廳內來來迴迴地踱來踱去。


    他愁眉不振,臉色憔悴,一夜之間,仿佛蒼老了不少。


    王逸超和詹安等一幹人坐在椅上,屏氣懾息地注視著王雲鶴。


    “大哥,你要替我做主,一定要找出殺人兇手。為我兒報仇雪恨。”跟在王雲鶴跟後走來走去的王雲豹瞋目切齒地說。


    他那悲傷欲絕的神色,仿佛整個生命已失去了生機。


    “三弟,你稍安勿躁!讓大哥好好想想!”王家老二王雲彪沉著臉,好言勸道。


    “我兒都死了,你叫我如何冷靜?”王雲豹咆哮著說。


    世上沒有比喪兒更悲痛的事,王雲豹要不是一個練武之人,有著強壯的體魄,此時,恐怕早已病倒床榻,奄奄一息了。


    可憐的是王雲豹的發妻,聽到噩耗後,昏迷不醒,眼下還沒緩過一口氣來。


    “我......唉......”王雲彪讓王雲豹一頓搶白,沮喪地垂下頭,不語。


    “三叔,父親肯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待。您老人家一夜未眠,先迴去稍作休息,別累壞了身體。二弟,麻煩你送三叔迴家休息。”王逸超向呆立一旁,神情悲戚的王逸文使了一個眼色。


    王逸文見一副父親暴跳如雷的狀態,也生怕誤事。他見到逸超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心想著見好就收,忙好言勸說著王雲豹。


    最後,父子二人匆匆離去。


    “你倆把女子如何殺害逸武的前前後後詳細地述說一遍。”待王雲豹拂袖離開後,王雲鶴走到兩個渾身發抖的青年麵前,沉聲問道。


    “前些天我們三人聽說,怡紅院新來了一位名叫柳如煙姑娘,聽聞她才藝雙絕,轟動洛陽城。於是,我們昨晚約好了去瞧瞧她。剛走進怡紅院的大門時,那位女子......那位女子……是……是殺害逸武的那一位女子,便出現在他的麵前,用手絹在逸武眼前輕輕地揚了兩下。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麽妖法,逸武他就像丟了魂似的,直愣愣地跟她走了。我們在後麵唿喚他,他對我們充耳不聞,自個兒跟著那女子離開了。我們尋思著,逸武可能看上了那女子。我們樂得少了一個競爭對手,也不熟思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就偷著樂去找柳如煙姑娘。”年長的青年不敢正眼望王雲鶴,他支支吾吾說。


    王逸武的遇害是因他們而起,在王雲鶴麵前可不敢有半點隱瞞。


    那青年就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王雲鶴。


    “你是說,你們原來找的那個女子與殺害逸武的兇手不是同一個人?”


    “絕對不是,我們都不認識那個兇手。我們雖然不是經常逛怡紅院,但對裏麵的每一個姑娘都熟悉。”青年苦著臉,驚惶地說。


    “對!對!我們約好一起去找柳姑娘。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另一個青年忙不迭插嘴道。


    “照這樣的情形來看,殺害逸武的女子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有人謀劃而為之。那個女子有很大的嫌疑。”坐在王逸超下首,一直沉默不作聲的詹安開口說道。


    “嗯!”王雲鶴點點頭道。


    “隻要我們找到那女子,整個事情就會水落石出。”詹安道。


    “你們有沒有看清她的容貌?”王雲鶴道。


    “沒有,當時她蒙著臉紗,隱約之中,看見她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


    “她既然膽敢在怡紅院殺人,就說明她就不怕別人看到她的容貌。有可能,她易容,掩飾了她的真麵目。”王逸超道。


    是啊,有預謀的人是不會讓你輕易暴露出他們的真麵目的,何況,隱藏這麽深的敵人,手段如此高明的人,那裏會輕易露出他的底牌呢?


    “後來呢?”王雲鶴沉默了一會,沉聲道。


    “約一個時辰後,我們去找逸武時,發現他已被人用絲絹勒死在床上。而跟他在一起的那個女子也不見了。”


    “我去問過怡紅院的老鴇,她說那個女子叫嫣紅,因家鄉鬧災,跟隨父親兩天前才流落到洛陽。她父親迫於生計,狠心把她賣到怡紅院,具體是何方人氏,老鴇並不知情。老鴇因為貪圖該女子貌美如花,有意栽培她成為新的花魁,故花了50兩銀子買下了她。現在不知所蹤,所以該女子是最大的嫌疑人,隻要找到她,真相就會水落石出。”詹安道。


    “昨天劉掌櫃光天化日之下,被一個戴草帽之人刺殺;負責盯梢的李莊林和韓英,一個在鬧市被割喉,一個在僻巷被人扭斷脖子;再加上逸武在青樓被勒死。三件事同一天發生,很顯然這並不是三件偶然事件。”王逸超道。


    “這必然是敵人計劃中的一部分。聯係之前的劫鏢銀、誣陷三公子來看,應是敵人擺下一步試探的棋,看看我們的反應,再調整他們的行動方案。但看到我們按兵不動,並沒有出現他們想象中慌亂,就知道我們沒有中計,恐怕是打亂了他們行動的節奏。現在他們洛陽城有計劃地殺人,目的是製造混亂,打擊士氣,逐步瓦解我們的計劃。”詹安道。


    敵人攻打洛陽王家的方案步步為營,絲絲緊扣,天衣無縫,滴水不漏。


    看來找出敵人的破綻,要破局,也不是一時三刻的事。


    王雲鶴深深知道這一點。但讓他感到頭疼的是“敵在暗,我在明”,步步讓對手牽著走,而眼下卻是一籌莫展,讓對手弄得焦頭爛額。


    “現在問題是這個幕後黑手是誰?”王逸超道。


    “大哥,這會不會是七星樓對我們發起攻勢?最近七星樓四處擴張勢力,我們洛陽王家已是他們的眼中釘。當下發生的幾起事故,會不會是他們暗中打擊我們王家,所下的黑手呢?”一直沉默不語的王雲彪,突然插嘴道。


    “也不排除有這種可能。畢竟,現在有能力跟七星樓抗衡的,武林上也是屈指可數,我們王家也算一個。欲話說,一山不容二虎,雖然我們無意與七星樓爭奪天下,但七星樓主花英傑並不會這樣認為。我們王家早晚要與七星樓正麵對抗。雖然我們遇上了不少困難,但眼下我們不能自亂陣腳,讓敵人有機可乘。”王雲鶴向王雲彪投去讚許的目光,緩聲道。


    王雲彪受到了長兄的讚許,不見喜悅,倒是臉露羞赧神色,像一個難為情的小孩一樣,靦腆地低下頭。


    王雲鶴知道在龐大的家族裏頭,三弟王雲豹以火爆脾性見長,剛烈勇猛有餘,而謀略不足。而二弟王雲彪為人倒是深沉,但天性膽小怕事,唯唯否否,畏首畏尾,從來不會在人前輕易發表自己的見解。但他這次能當眾說出自己的看法,著實難得。


    王雲鶴看著王雲彪兩鬢如霜,清瘦的臉頰上多了一道道皺紋。他不禁想起兄弟三人兒時在河中嬉水的情景。


    他清楚記得那一次,兄弟三人瞞著父母,偷偷地跑到運河邊遊泳。


    那時同樣是初夏時分,涼風習習,楊柳曉岸。


    正當他們在河水裏玩得興致盎然時,王雲鶴突然腳抽筋,在水裏浮沉掙紮。


    眼看,他就要被死神帶走了,不遠處的王雲彪看到了,他迅速遊了過來,拚命地托著他往河岸推。


    最後,在王雲豹的幫助下,他被救上了河岸。但此時,王雲彪卻筋疲力竭,無力爬上岸邊,被水流衝走了。


    幸好,在他們附近的河麵上有漁民在撐船打漁。


    漁民們聽到他們的唿救聲中,看到了王雲彪有危險,合力將快要被河水淹沒的王雲彪搶救了上來。


    可以說,如果沒有當初王雲彪的舍命相救,就沒有他王雲鶴的今天。


    不知是不是那次從死神手裏撿迴一條性命的緣故,王雲彪變得膽小怕事,人前怯聲怯氣,行事懦弱安分。


    “俗話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如果二弟像三弟一樣敢作敢為,無所畏忌,那將是一頭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雄獅。這樣,自己就多了一個得力的幫手。試問,武林誰還敢對洛陽王家有非分之念呢?”王雲鶴暗想道。


    眼下一係列的變故,王家連敵人的人影也看不到。


    王雲鶴知道,這是敵人在赤裸裸的宣戰。可怕的是,他卻不知道敵人是誰?


    敵人正躲在黑暗中算計他,嘲笑他,羞辱他,其目的是在暗中觀察他如何出招應付。


    孫子兵法雲:知已知彼,百戰不殆。有時候過早出招,向敵人暴露了自己的底牌,會陷自己於萬劫不複的危險之中。一子不慎,全盤皆輸。他知道敵人讓他憤怒,讓他失去理智,胡亂出牌,顧此失彼,手足無措。


    但他是王雲鶴,是洛陽王家的掌舵人。他知道憤怒會讓他失去冷靜,失去冷靜,就會失去正確的判斷力。


    敵明我暗,打敗敵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讓敵人找不出破綻。不動如山,靜觀其靜,就是當下最好的處理方式。


    隻要敵人沉不住氣,最終會暴露出破綻,隻要敵人露出破綻,就會找出他的弱點,隻要敵人有弱點,就能打敗他。


    思罷,王雲鶴眼神堅定,如同暴風雨下的磐石般堅韌不屈,無畏無懼。


    “超兒,你說昨晚與你交手之人是一位少年?”王雲鶴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他朝王逸超問道。


    “雖然當時夜色黑暗,無法看清楚他的麵貌,但從他的身形和身手可以判斷出,他應該是跟三弟他們交過手的楊少俠。”王逸超果斷的說。


    王逸超深得王雲鶴的嫡傳,不但在武學修為上出類拔萃,武藝超群,而且在為人處世上擁有著沉穩,豁達和睿智的品質。


    “既然韓英是被人大力扭斷脖子而死,那麽殺死他的兇手不是楊少俠,應該另有其人。如果你沒猜錯的,楊少俠應該是目擊行兇的整個過程。看來隻有找到楊少俠,問個明白,才會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王雲鶴道。


    “伯父,現場當時也沒有其他人,不能排除姓楊的不是兇手。”龍耀興心有不甘地說。


    “我覺得楊少俠不是一個壞人。如果他是一個心狠手辣之人。昨晚就不會對我們手下留情了。”王逸凡見龍耀興對楊禹似乎有莫大的怨恨,於心不忍,故仗言道。


    龍耀興見到王逸凡為楊禹仗義執言,心裏雖有不忿,但也不再多言。


    “楊少俠人品如何,我們無從知曉,暫且放下。現在最緊迫的事是找到他的下落,向他打聽清楚當晚發生的事。敵人在洛陽城弄出這麽大的響動,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跡。我們必須要從細節處找出敵人的蹤跡,讓他們無所遁形。”


    “我已將府上的人發散出去,正全城搜查他的下落。不過,昨晚他與大公子交手之後,好像憑空消失了。還有,我們的人在城裏城外都搜查了幾遍,到現在也沒有人發現他的蹤跡。”詹安臉色凝重道。


    “奇怪,他到底哪裏去?”王雲鶴暗暗稱奇。


    因為洛陽雖大,但洛陽沒有王家想找,卻找不到的人。


    楊禹能夠一夜之間飛天遁地般消失,這般能耐確是超出了王雲鶴的想象。


    難道他也慘遭敵人的毒手了?王雲鶴心頭突然閃過一個不祥的念頭。


    “詹總管,現在增派人手,加大搜索的範圍。不管用什麽手段,城裏城外就算掘地三尺也把楊少俠找出來。”王雲鶴鄭重其事地吩咐道。


    “在下這就下去安排!”詹安躬身道。


    “還有,吩咐下麵的人,盡快找出嫣紅姑娘的下落,查清殺害逸武的兇手來。”王雲鶴叫住轉身離去的詹安,遲疑了一下道。


    “超兒,你替我修書一封,飛鴿傳書給威遠鏢局的龍四爺,告訴他來洛陽一趟。我有一些事情,要跟他當麵求證。”王雲鶴待詹安離開後,對肅立一旁的王逸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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