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將楚鸞護在身後,可楚鸞的注意一直放在衛離身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從他身上看見什麽,又害怕著什麽。她隻是想和他說說話,哪怕是一句對不起,她想他不要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今日,你是一定要逼朕讓位於你了?”慕容初堯冷嘲,“朕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坐不坐的穩這把龍椅?”


    對於這個父親,慕容瑾一直是恨著的,但畢竟血濃於水,若非必要,他不想做到那一步。


    “父皇,勝負已定,您退位吧。”慕容瑾收起長劍,道,“如今整個皇城都是我的人,即便這五千人全是精兵銳將,也敵不過的。父皇若執意反抗,也不外乎蚍遊撼樹。搭上那麽多無辜之人,值得嗎?”


    “所以你要朕眼睜睜看著你這逆賊坐上皇位嗎?那朕還有何顏麵麵對慕容一族?如何麵對天下人!”


    慕容瑾都被他這無謂的固執氣笑了,麵上仍要義正言辭地勸解,“父皇,兒臣也是慕容氏後代,兒臣身上流著一半和您一樣的血,兒臣登位後,也會做的比您更好。”


    慕容初堯氣得渾身發抖,“你是說朕做的不好?朕這個皇帝不如你?”


    “父皇,樓蘭一族全部覆滅,張生一家滿門抄斬,秦夫人含恨而終,先國師以身救徒,這背後的緣由您當真不知嗎?”


    慕容初堯說不出話來,隻瞪著眼,聽慕容瑾細數這些年他的錯處。


    “每年夏季,江南一帶水患頻發,地方官員不急著治理,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反而讓十四五歲的妙齡少女獻祭河神,貪汙餉銀不說,還要從百姓手裏榨取錢財,這些事情您難道真的看不見嗎?”


    越來越多的人沉默下來。


    “世子,您總說是汶君給眾人帶來了災禍,可在本王眼裏,倒是她給京城、給永國帶來了生機。吳用此人,向來貪財好色,不學無術,幹出草菅人命的事也是常有,可整個京城無一人出聲製止,父皇,您不也是因為害怕打破這相互製衡的穩定局麵才選擇一再放過嗎?”


    “因為父皇您的一再退讓,最後才會釀成外戚幹政的局麵。先是陳王和沈家,再是二皇兄,父皇,您難道真的忍心看著永國走向滅亡嗎?!”


    慕容瑾字字珠璣,字字見血。


    “勝者為王,父皇,您輸了。”


    慕容初堯像是被人抽盡全身血肉,隻餘一具枯骨,再經不住高處的寒風,仿佛隨時都會散架一般,得虧身邊的肇慶扶著,才保留了最後一絲帝王尊嚴。


    他抬頭看著皇宮這一片天,喃喃道,“朕輸了,輸了。”


    此言一出,百官皆跪拜,“陛下!”


    一切似乎進展的都很順利,慕容初堯寫下退位詔書,立慕容瑾為新皇,並把國璽一並交於慕容瑾。


    這對父子經曆了大半生的猜忌、偽裝,臨了,也不能體會到尋常百姓家的父子親情。慕容初堯和慕容瑾一坐一站,但他們的身份地位已經對調,這把龍椅最後的擁有者是慕容瑾。


    慕容瑾接過玉璽交給南山,打開詔書,確認上麵的內容無誤後,才徹底了卻心頭大事般釋懷一笑。


    他終於成為皇帝了,盡管還未享受到成為皇帝的實權,但已有登上高處的欣喜若狂,他極力壓下這種快感,狀若癲狂地看著慕容初堯。


    在人前算完了公賬,現在,該算一算私賬了。


    “父皇,兒臣一直有一個疑問想要請教父皇。”


    慕容初堯怪異地看著他。


    “父皇,為什麽兒臣的那幾位皇兄的封號都是以名定下,偏兒臣一人,父皇賜了一個謹字?”


    慕容初堯沒想到他會在這件事上和自己纏上,一時不知該如何迴答。


    慕容瑾現在是一點也忍不了他的沉默如金了,未等上幾瞬息的功夫,就大喊道,“說話!”


    饒是慕容初堯,也被他嚇得一愣。


    他咬了咬牙,頗有些忍辱負重,“自然是希望你能克己守禮,勤勉恭謹。”


    “撒謊。”慕容瑾不再給他留一份顏麵,直接揭穿對方虛偽的皮囊,“其實你從我生下來就不喜歡我,你忌憚樓蘭的勢力,害怕你的王朝會被外族占領,你一開始就想給我取個‘謹’吧,但又怕被人發現你的懦弱,才給我改了這美玉之名。”他雙手攥住慕容初堯的衣領,豺狼般兇惡的同時又帶著幾分稚子的無辜,“您知道嗎?我以前也天真地以為您對我寄予厚望,又怕我性子不穩,才給我冊封謹王。可是我後來終於想明白了,那根本不是勤勉恭謹的謹,而是謹小慎微的謹。”


    慕容初堯嘴唇張合,似要辯解,卻在看見慕容瑾眼底的瘋狂後選擇閉口不緘。


    “但是兒臣沒有怪過您。”慕容瑾鬆開他,直起身道。


    慕容初堯眼神微動。


    慕容瑾又很快說著,“因為我發現您並非對我一人這樣,您這個人哪,就是那樣,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人,對任何人都是三份真心七分算計,不管是皇後,大皇兄二皇兄,我母妃,還是鎮北候。”


    慕容初堯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慕容瑾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頗有趣味地衝他曖昧一笑,“父皇,兒臣雖在人前揭了您的錯處,但兒臣仍是顧及著皇室尊嚴的,所以才沒在人前抖出這些醃臢事。”他微微側身,在慕容初堯的耳邊道,“您應該很好奇我是怎麽知道的對吧?父皇,這並不難,兒臣是您的孩子,兒臣比您更能看破人心。皇家的密辛本來就可笑又難堪,這點事又算的了什麽。”慕容瑾看起來毫不在意,仿佛慕容初堯這樣的秘密並不能讓他有任何情感波動,“隻是父皇啊,母妃她臨終前告訴我,說她一直都愛著您,反正您現在做了太上皇也沒什麽政事要處理了,不如就在她的明月樓裏好好守著她,也算全了你們的夫妻情分。”


    “混賬!”慕容初堯脫口而出,“你……你……”


    慕容瑾聽他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也失了耐心,讓南山帶人親自護送太上皇去明月樓居住,不得任何人打擾太上皇清淨。


    “孽障敢爾!”慕容初堯大罵。


    慕容瑾充耳不聞,讓南山直接將人帶走,自己則收拾好情緒,讓自己恢複那春風和煦的笑容,才拿著詔書和國璽去宣政殿麵見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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