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鸞出了院門,就直往楚旭的院子裏奔去。


    一隻腳剛踏進去,就看見雛菊抱著孩子跪在院中,眼中含淚,單薄的身子在蕭瑟的北風中微微發抖,好生可憐。


    “雛菊,你怎麽還在此處?”


    雛菊見了楚鸞就哭了起來,“侯爺不肯請太醫,並且吩咐府裏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府尋大夫。方才知夏已經被府裏的侍衛製住押下去了。”


    這也算是在楚鸞意料之中了,隻是她沒想到楚旭當真如此絕情,連一個孩子也不願相救。她將雛菊扶起,直接站在院外向屋裏的人喊道,“我知道父親的難處,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張家唯一的血脈再出岔子。如果皇上追究或是其餘大臣彈劾,父親也不必為難,萬事都由我一人承擔,也請父親不要攔我。”說完,就接過小珞音,小心抱在懷裏。“雛菊,你去國師府找玉奴,讓她想辦法去詔獄裏看一下,我擔心嫣然出事了,我帶著珞音去找大夫。”


    雛菊抹掉臉上的淚水,與楚鸞兵分兩路。


    屋內的楚旭坐在椅子上,門窗皆關閉,陰影籠罩著他,他的視線定在手中那個有一道淺淺裂痕的玉盞上,粗糙的食指一下一下摩挲著那道裂痕,自言自語道,“清兒,為了阿鸞,我必須這麽做,哪怕她將來與我反目。”說完,又看向牆上掛著的那把熟悉又陌生的佩劍。


    楚鸞抱著珞音去了幾家藥店,之前楚鸞毒發,楚旭就差不多將京城的大夫請了個遍,他們也認得了楚鸞。但一聽是要給楚鸞懷裏的孩子看病時,卻都不肯出手相救。畢竟是罪臣之子,誰都不想惹禍上身。


    再一次次被拒絕之後,楚鸞無助地看著懷裏臉頰憋的通紅,唿吸微弱的可憐兒,剛出生父母就出了事,沒有母乳喝,還生了重病,現在還沒有人肯救你。她將額頭放置在珞音的額頭上,感受著對方燙的不正常的溫度。無力地詢問:“你到底怎麽了啊?我該怎麽幫你?我拿什麽幫你?”


    此刻,楚鸞深深感受到自己的弱小,沒有一個人願意幫她,她也救不了任何人。她竟有些後悔,自己來京城這麽久,不僅沒有按照老師的意願和慕容瑾走近,反而去追求什麽根本不存在的親情,對上一世的仇敵一再手軟,做事瞻前顧後,反而害了許多人。


    玄均醫術倒是不錯,隻是這些日子身體不好還在閉關,她又怎麽能麻煩他?


    楚鸞又繼續走,她不信,這偌大的京城會沒有一個人能醫治一個孩子?


    這是楚鸞第一次帶孩子,自然很多地方都不熟悉,她抱著孩子走了一路,自己的衣襟已經有些淩亂,一縷青絲也被嬰兒抓在手裏玩弄,還哪有平日的光鮮亮麗、一絲不苟?眼看天色漸漸昏沉,就要下雨,楚鸞無法,隻得抱著孩子到最近的一個破廟裏躲雨。


    剛進破廟,瓢潑大雨傾盆而下,楚鸞怕孩子凍著,將她又抱緊了幾分。


    沒過多久,懷裏的孩子突然掙紮起來,似乎想要掙脫她的束縛,她昨夜哭的累了,現在也哭不出來,隻能小聲嗚咽。


    楚鸞急得焦頭爛額,生怕她著了涼。


    “把孩子抱那麽緊,她喘不過氣自然要鬧的。”一個成年男子的聲音在破廟裏響起,楚鸞心下一驚,方才顧著珞音的病,加上下雨,倒是忘了觀察這裏的情況了。


    楚鸞迴頭,就見一個男子衣衫襤褸,頭發亂的像一輩子也理不清了一般,全身髒兮兮,赤著發黑的雙腳,躺在破爛的草蒲團上,睡得安逸。


    見到這人楚鸞難免有些嫌棄,但是卻沒有表現出來,反而謙遜地行禮,“小女子出門求醫,恰逢驟雨,才不得不叨擾閣下,還請閣下見諒。”


    對方並沒有答話,反而發出陣陣鼾聲……


    楚鸞:……


    罷了,還是珞音要緊。楚鸞站在廟宇門口張望,打算等雨小一些就繼續去找大夫,要是一會兒雨還是很大她也不管了,還是珞音要緊。說著,又輕輕拍了拍珞音的後背,想讓她舒服一些。


    “沒當過娘,不會帶孩子吧?”地上的男子似乎睡醒了。


    楚鸞右手緩緩伸入左手衣袖,碰到腕帶上的銀絲。目光一直放在對方身上,時刻警惕他的動作。“是。”


    “這帶孩子啊是需要技巧的,你將她平著抱跟抱窩瓜一樣,她能舒服才怪。”


    “那閣下有何高見?”楚鸞問道。


    “你一隻手拖著她屁股,一隻手摟著她將她抱穩了,她自然就舒服了。”


    楚鸞聽後照做,果然懷裏的小家夥安分了下來,也不抓她的頭發瞎鬧騰了。楚鸞麵上一喜,對那人道謝。


    男子有些艱難翻了個身,楚鸞這才看清他的全貌,一張臉上布滿了歲月的滄桑,看上去少說也有四五十歲了,臉上的胡茬野蠻生長,右臉在頭發的遮擋下依稀可以看見被灼傷過的痕跡,他一隻手撐著下巴,一隻手撓癢,他的手上還有幹了的泥印。還真是放浪形骸。“嘖,孩子都病成這樣了,你不帶她去看大夫,反而在我這破廟裏和我搶地盤,你這娘怎麽當的?”


    還真是踏破鐵西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可能是因為心情愉悅的原因,楚鸞看向眼前這個髒兮兮的男子,突然覺得對方似乎突然變得幹淨了。


    她開門見山:“先生如何得知她病了?”


    男子嗤笑一聲,帶著些嘲諷意味,“唿吸聲都這麽大了,當我是個聾子?”


    楚鸞又走近了幾分,將孩子轉了個身,讓他看的更仔細一些,懇求道,“還請先生出手相救,若能治好小女,我定有重謝。”楚鸞怕他和其他人一樣,知道珞音的身份不肯治病,故意沒有道出身份。


    “重謝?”男子哈哈大笑起來,“我一個混子,有何本事能當得起郡主的重謝?”


    對方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楚鸞有些驚訝,但很快又接受了,她重新審視這個男子。


    男子替珞音把脈,看過她的舌苔之後雲淡風輕道,“這孩子的病雖然麻煩,但也不算什麽大事。”說完,就在身上掏了掏,摸出一套紙筆。他將一遝皺巴巴的紙張鋪開,伸出舌頭舔濕筆尖,開始奮筆疾書,寫下一篇藥方遞給楚鸞。


    楚鸞看著珞音白白嫩嫩的胳膊被染上黑色的指印和泥漬,臉色變了又變,精彩紛呈。


    “多謝,不知先生想要什麽謝禮,隻要楚鸞能辦到,定當盡量滿足。”


    男子平躺迴去,呆呆地望著屋頂,怔怔道,“我要一個人……”


    “什麽人?”楚鸞問。


    “齊銘。”男子在道出這個名字時,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猙獰,目光狠毒,雙手死死抓著身上的襤褸衣衫。


    “你和她有仇?你是……”


    “昔日齊府大公子,齊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鸞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A秀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A秀一並收藏鸞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