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場病,纏綿了整整一個月,沈青蘿終於才算痊愈。


    已經是初秋季節了,清早的天空,晴朗而美麗。


    沈青蘿在媛兒的攙扶下,緩緩走出房門。


    陽光晴好得讓人無法仰視。


    沈青蘿的眼睛一下子有些不適應。


    “小姐,要不,過些日子再去請安?想來,老夫人也不會怪罪。”媛兒道。


    “那怎麽行,”沈青蘿道:“為人媳婦,就要恪守婦道。我已經好了,自然要去請安。況且,婆婆在我病中,曾經幾次探望,怎能不去致謝。”


    小容匆匆出來,手裏拿著一件披風,為沈青蘿披上:“早上涼,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您才剛好,要注意身體。”


    沈青蘿笑道:“我看你象個管家婆一般瑣碎。我哪裏有那麽嬌氣。”


    小容撇著嘴道:“你若是病了,姑爺還不得罵死我們。”


    忽然轉臉看了看媛兒,隨口道:“媛兒姐姐,你臉色怎麽不太好?病了?冷嗎?”


    媛兒笑道:“你這丫頭,大清早的,淨咒人!你才病了呢?”


    沈青蘿笑道:“好了,別鬥嘴了,咱們快去吧。不然就不叫早安了。”


    主仆三人,說說笑笑,一路往“春暉堂”而去。


    剛到荷花池,一陣風吹來,媛兒忽然有些惡心,她張了張口,終於忍了下去。


    沈青蘿關切地道:“怎麽了?”


    媛兒道:“許是昨晚吃了不幹淨的東西吧。沒事。”


    小容笑道:“這迴不怨我咒你了吧。昨晚上的小蒸餃,你吃得最多,八成,是撐著了吧?沒出息。”


    媛兒沒有和她繼續爭辯,心不在焉地道:“你才沒出息呢。”


    沈青蘿望著滿池凋落的荷花,想起那次采荷的情景,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許是從那一刻開始,就愛上這滿池的荷花了。


    她想起一個句子:“人人謂我愛長安,其實隻愛長安某。”


    愛上一個人或者一件東西,總是有因果的。


    若是有一天,因了某個人,愛上一池湖水,隻怕,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此,她忽然深深地歎了口氣。


    清澈透底的池水,沒有人會不喜歡,可是,偏偏自己的肌膚,就沾不得水。


    世上,若是有一種神藥,能夠醫治她這個怪病,該有多好。


    沈青蘿這樣想著,不覺放緩了腳步。


    水裏的遊魚,三三兩兩,來去匆匆。


    沈青蘿看得癡了。


    看著看著,仿佛自己也變成了一條魚。


    這種感覺,真的好奇怪。


    “小姐!”小容責怪道:“又靠近塘邊!”


    沈青蘿恍然不覺。


    小容一把拉過沈青蘿:“快走吧,不然就真的晚了!”


    二


    “你這逆子,想氣死我!”


    “春暉堂”裏,傳來老夫人憤怒的聲音。


    沈青蘿吃了一驚。


    主仆三人麵麵相覷。


    是誰,讓老夫人生這麽大氣?


    自然是南雲,不然,誰是她的逆子?


    老夫人的拐杖“嗚嗚”擊打地麵,似是極其生氣。


    聽不到南雲的聲音。


    老夫人繼續罵道:“你摸摸良心,讓狗吃了?!”


    聽不到南雲的聲音。


    老夫人大聲道:“明兒我就搬出去,眼不見為淨!”


    沈青蘿大吃一驚,急忙快步走進去。


    屋裏沒有一個丫鬟,隻有南家母子二人。


    盛怒的老夫人指著南雲的鼻尖,南雲大氣也不敢喘。


    南家母子看到突然闖入的沈青蘿,吃了一驚。


    南雲更是驚慌地手足無措。


    沈青蘿走到老夫人麵前,雙膝跪倒,抬頭望著老夫人:“婆婆,莫要生氣。氣壞了身子,如何是好。”


    老夫人看著沈青蘿,臉上似乎帶著羞愧,連忙拉沈青蘿:“好媳婦,快起來!”奈何老人家力氣微薄,拉不動,於是氣急敗壞地衝著南雲道:“還不扶媳婦起來!”


    南雲連忙過來,攙扶沈青蘿:“你身子剛好,別跪著,地下涼。”


    沈青蘿起身,扶著老夫人在椅子上落座。


    “婆婆,有什麽事,值得您這樣生氣?莫非是嫌棄媳婦?”沈青蘿怯怯地問道。


    老夫人搖搖頭,似是難以啟齒。


    南雲趕緊端上一杯熱茶:“娘,喝口水,潤潤喉。”


    老夫人白了他一眼,理也不理。


    南雲微微有些尷尬與緊張。


    沈青蘿接過茶,遞給老夫人:“婆婆,請用茶。”


    老夫人接過來,重重地喝了一大口。


    南雲感激地望了沈青蘿一眼。


    “婆婆,”沈青蘿輕聲問道:“到底什麽事,不能告訴媳婦嗎?也許,媳婦可以為婆婆分憂。”


    老夫人沒有說話。


    沈青蘿微笑道:“若是猜得不錯,那麽,就是夫君惹您生氣了,是不是?”


    老夫人不置可否。


    沈青蘿使了個眼色給南雲:“您自己的兒子,要打要罰,都隨您的意,隻是,千萬莫要氣壞了身子。”


    南雲會意,急忙就勢跪地:“娘,孩兒知錯了。您打我消消氣吧。”


    老夫人看看南雲,又看看沈青蘿,歎了口氣。


    似乎是,不方便再說什麽。


    南雲看著母親,懇切地道:“孩兒年輕,誤交了朋友,以致於娘生這麽大氣。孩兒一定會悔改。”


    老夫人聞聽此言,錯愕地看著兒子,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南雲直視著母親,母子四目相對。


    沈青蘿道:“原來是這樣。人心隔肚皮,偶有誤交,在所難免。以後多留些神就是。婆婆,您就原諒了他吧。”


    老夫人終於道:“你起來罷。看媳婦麵,今日饒了你。”


    南雲鬆了口氣:“多謝娘。”站了起來。


    老夫人冷冷地道:“謝我作甚!還不謝謝你媳婦。別忘了你的許諾,好好待她。”


    南雲汗流浹背:“是。”


    老夫人溫和地拉著沈青蘿坐在身邊:“怎麽不好好歇著,身子好些了嗎?”


    沈青蘿笑道:“多謝婆婆記掛,媳婦已經好了。多日不來請安,心下不安。”


    老夫人憐愛地道:“不用這麽多禮節。老身操勞慣了,身子硬朗得很,倒是如今閑暇太多,反倒有些不舒服了。”


    沈青蘿道:“那麽,媳婦就經常過來陪您說說話,您就不閑暇了。”


    老夫人開心地道:“那敢情好。”


    “吃了早飯沒?在這吃吧。”老夫人眉開眼笑地道。


    沈青蘿以征詢的眼神看著南雲:“好啊。”


    南雲連忙道:“好,以後每天都來陪娘吃飯。”


    三


    吃過了飯,南雲陪著沈青蘿一起,走出了“春暉堂”。


    老夫人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媛兒一眼。


    媛兒心裏一虛。


    老夫人看起來很慈祥,但是,那犀利的眼神,卻好似冬天的北風一般凜冽。


    媛兒的身材,明顯豐滿了許多。


    眼角眉梢,流露的,都是風情的味道。


    媛兒不由得躲避著老夫人的眼神,匆匆地施了個禮,追隨著沈青蘿而去。


    老夫人看著兒子媳婦漸漸走遠,倚門歎息:“冤孽。”


    南雲邊走邊道:“剛才多謝你解圍。”


    沈青蘿笑道:“謝什麽!這都是應該做的。隻是,你交了什麽朋友,惹得婆婆這樣生氣?”


    南雲盯著她的眼睛:“你剛才,真的沒有聽到嗎?”


    沈青蘿微笑道:“我隻聽得婆婆的拐杖咚咚響,就趕緊過去了,哪裏知道什麽!”


    南雲微笑道:“娘就是衝動。”


    沈青蘿道:“那麽,以後你要聽話些。不然,下次挨打,我就不管了。”


    南雲深深地凝視沈青蘿。


    這個平凡的女子,笑起來,也有著嫵媚地一麵。


    他忽然心裏一動,他想起自己說過的話:“我會好好待你。”


    自己,真的做到了嗎?


    自問,在她病中,衣不解帶,不眠不休地侍奉她,也算盡到了一個做丈夫的責任。


    但是,娘說得對,丈夫,還有一種責任,那就是,讓她生個孩子。


    生個孩子。這也是他的打算。


    娘的責罵聲言猶在耳:“你這沒良心的逆子!你勾搭侍女,卻冷落媳婦,你的良心讓狗吃了嗎?!”


    南雲忽然附在沈青蘿耳邊,小聲道:“今晚,等著我。”


    說完,轉身走了,一邊走一邊大聲道:“我出城一趟。晚飯前趕迴來。”


    他腳步輕快,隱約還吹起了口哨,似乎因為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而輕鬆許多。


    沈青蘿立在原地,半晌沒有移動腳步。


    摸摸臉頰,熱得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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