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誰布的局已經顯而易見。


    林振文不是看不出,隻是不在意。後宅亦如朝堂,誰勝誰敗,全看自身謀算。


    今日牽一發而動全身。張景桓在此,無論牽出什麽樣的事他都必須查下去,否則一個連家宅都安置不好的臣子如何能替君主分憂?


    柳氏的屍首已被人帶下去安置,林玉竹神思恍惚,也被林止帶迴房裏休息。剩下的人也都各懷心思,一言不發。


    直到杜長富帶著人來。


    雖然早已知道素容的境遇,可當林奕安真正看到她出現時,心還是狠狠地疼了一下。上迴見素容是她帶來文淑死訊的時候,那時她雖被農活磨礪得滄桑,卻也還算整潔體麵。實在難以和眼前這個頭發散亂,跛腳走路的老婦重合。


    “你是……素容?”連林振文都有些不敢相信。


    素容跪下去,“是奴婢。”


    “文淑死的真相究竟是什麽?”林振文問。


    “姨娘與奴婢在莊子上受人苛待,吃不上飯,又做最重活,時間長了便病倒了。姨娘重病之時,奴婢找管事的磕了頭才求來一個鄉野大夫,病卻越治越重。”


    素容說得很慢,每一句話都讓林振文的愧疚增多一分。


    原來,他唯一喜歡過的一個女人過得這樣愁苦。


    “姨娘去世前三天,管事的遣奴婢隨婷丫頭找佃戶收租,本是一日的活計,卻被婷丫頭整整拖了三天。奴婢迴去後,姨娘已經去了,三天裏沒人給她送過吃食。後來,奴婢替姨娘收斂屍身才發現姨娘身上有藥漬,那藥漬的樣子異常奇怪,明顯是有人強行灌下的。”


    素容說得有些哽咽,“我尋到婷丫頭那裏質問,才知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至於是誰安排的,奴婢不知,奴婢隻知道莊子是夫人的陪嫁嫁妝!”


    苛待妾室,殘害人命。所有的的矛頭都直指李氏。林月華終於忍不住,罵道:“狗奴才!誰準你在此誣陷我娘!”


    林振文對自己這個不講禮數的嫡親女兒委實不喜,眉頭皺的更緊了,對側首的管家吩咐道:“杜長富,把二小姐帶下去。”


    被幾個婆子強行帶下去的林月華嘴裏還喊著:“爹你別聽那個賤婢的!”


    “李知宛,你還有話要說麽?”


    已經憤怒到喊她的名字了,林振文冷冷地視線落到李氏身上,讓她狠狠地打了個冷顫。她立刻跪下,哭喊道:“老爺明鑒。文淑到莊子上去了五年,我若真有殺心,為何偏偏要等五年?況且所有的一切都是素容一人之詞,妾身,妾身真的是百口莫辯啊!”


    “老爺,文淑已經去了莊子上,對我沒有任何威脅,妾身實在沒有理由殺她!老爺,我與你成婚數十載,妾身是什麽樣的人你最清楚。怎能因為一個奴婢的一句話就定了我的罪!”


    李氏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林振文低頭看她,他的確很了解自己這個妻子。她有心計有手腕,性子善妒,處事圓滑,是個合格的世家妻子。


    她很聰明,也很識趣。


    文淑離開,李氏的確沒有理由動手殺她。


    林奕安看出林振文眼中的猶疑,她適時站出來質問:“夫人真的沒有殺人的理由麽?”


    “爹爹。”林奕安跪下朝著林振文磕了一個頭,哽咽著道,“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爹爹,您當年的一封書信,一句話,就送了我娘的命啊!”


    一個身在遠方的妾室,離家多年,仍得林振文掛念,還寫下如此情意綿綿的詩句以寄相思。這讓李氏如何能不忌憚?


    “我娘錯就錯在有您對她情意,正因您的這份情意,才讓夫人忌憚。我隻問您一句,您這封信是何時送到莊上的?”


    轟。


    心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塌了。


    林振文緩緩地坐下,悔恨、愧疚、悲傷相互交織,為權勢謀算半生的男人第一次心生悔意。


    如果當初不是他縱容李氏將文淑送走,如果不是他寫下那封書信,如果不是他這些年對李氏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如果不是……


    歸根結底,這一切和他都脫不了幹係。


    “老爺,我是您八抬大轎娶迴來的正妻,何必要去嫉妒一個小妾!嫁給你的這些年,我為你上下打點多少事,我為你付出這麽多,難道還比不上一個死人麽?”李氏跪坐在地上哭喊道。


    “父親,我八歲時便再未見過生母,十歲時兄長失蹤。柳姨娘病重,四哥五姐也都不知。嫡母何其賢德啊,林府之內,庶出兒女誰不以嫡母為尊?”林奕安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道。


    “嫡母為尊,難道不是正道!”李氏怒吼,“文淑之死,你有何證據證明是我所為?空口白牙就想攀扯嫡母,四姑娘未免是癡心妄想!”


    “是與不是,將莊子上的管事和婷丫頭接來一問便知。嫡母可要傳喚啊?”


    堂下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又有張景桓死死盯著,林振文覺得頭痛。正想說什麽,外麵突然傳來通稟的聲音。


    “林老太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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