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樓也是一家酒樓,因酒樓中有個極大的空場,做成了擂台,能讓人切磋文墨和武藝,故此很得舉人們的歡迎。


    武舉臨近,青雲樓的擂台早就收拾了出來,撤掉了平日裏擺放的筆墨等物,放上了兵器架,三層高的酒樓建成了環形,中間圍著個室內天井,天井中央便是擂台。


    擂台的一側,還設了一處賭局,一麵紅木雕花架子,上頭高高的掛著些金漆木牌,木牌上寫著名字,上頭的名字都是今科有望奪魁的武舉人的姓名,再下頭,還寫著賠率。


    武狀元,武榜眼和武探花都開了賭局,此刻尚有一些穿箭袖錦袍的舉子們圍在旁邊下注。


    青雲樓如今出入的多是武舉人們,周牛二位大人一瞧便是文官出入這種地方太紮眼,兩人吩咐小廝先進去跟著那小賊,進了旁邊的成衣鋪子,換了一身衣裳,這才相攜進了青雲樓。


    一進樓就瞧見了賭局牆,武狀元的一列上,頭一個上頭的名字便是熟人,赫然寫著金光閃閃的“景戎”二字,下頭的賠率是一賠七。


    大秦並不限製勳貴子弟考功名,不過尋常的勳貴子弟也大多不走功名這條路,既然不靠功名便能憑借渠道入仕,非得去考功名,倒讓人家非議和寒門子弟爭,這會讓權貴們覺得掉了身價。


    宣平侯作為一品侯,雖早上朝參政,有直麵上奏皇帝的權利,但景戎到底年紀太小,其實是沒有正經的差事的。


    景戎七年前機緣巧合,還是小屁孩就考中了大秦的第一屆武舉人,震驚天下。其後便一直沒了動靜,世人也不意外,畢竟都是一品侯了,也沒必要再考什麽武狀元。誰知道今年宣平侯就報了武舉。


    也因此,這賭局上會有宣平侯景戎的名字。


    周大人瞧了眼下頭的賠率,道:“宣平侯到底還是太年幼,看來相信他能奪得武狀元的人可不多。”


    牛大人聞言點頭,道:“武功可不像旁的,總是要一年年勤學苦練才成的,宣平侯爺才多大年紀,便從娘胎開始習武也才十三四年,還是個孩子呢,根基再好,資質再高,平日裏在京城耍耍威風,當當紈絝也就罷了,這可是全大秦武舉人的比試,莫說是武狀元了,老夫看他能進一甲都難。”


    “兩位老爺,這裏,這裏。”


    兩人正說著話,之前派進來的小廝站在樓梯口衝兩人招手示意,顯然是發現了先前那小賊的蹤跡。


    兩人沒了心思看什麽賭局,忙著過去,跟著小廝往樓上走。


    兩柱香後,一直隱在暗中觀察的周,牛兩位大人,震驚看到了兩個舉子跟著那小賊偷偷到了一處僻靜地兒,然後各自掏出幾張銀票交給了小賊,而小賊則從懷中摸出一份不知是什麽的紙卷分別給了那兩個舉子,末了還壓著聲音道:“小爺能做這種事兒,上頭沒人也不敢冒這個險,你們可莫走露了風聲。若是露了風聲,惹來什麽後果,嗬嗬。”


    兩個舉子見其陰笑,連聲保證,接著三人鬼鬼祟祟的四下望了望,迅速的各自散開了。


    周,牛兩位大人膽戰心驚的藏著,大氣也不敢出,倒是沒被發現,待得幾人都走了。兩人才匆匆進了一處雅間,神情凝重的議論起來。


    周大人原地走了兩步,道:“牛兄怎麽想?”


    牛大人灌了兩口茶,道:“周兄怎麽想,小弟便是怎麽想的。”


    周大人頓時便在桌子前停下腳步,一掌重重拍在了桌子上,道:“這個劉民生太膽大包天了,泄露買賣科舉考題可是抄家砍頭的罪名啊!”


    那小賊將劉民生帶進胡同裏,偷偷的給了劉民生一疊的銀票。如今小賊搖身一變,又身著錦衣,混跡在青雲樓這種武舉人聚集之地。


    剛才兩個武舉人和小賊明顯是在進行著一種交易,兩個武舉人買的是兩張寫了東西的紙。


    那紙自然不會是字畫,不是字畫,卻還要用大麵額的銀票來買,什麽紙那麽值錢?


    再聯想到劉民生作為禮部右侍郎,負責這次武舉文試的事情,周牛兩位大人,自然馬上便猜想到了,這是又一場科考舞弊案,畢竟這種事情並不是頭一次發生。


    牛大人臉色也不大好看,見周大人氣憤的胸膛起伏,給他倒了一杯茶,扯著周大人落座,這才道:“周兄也莫太過生氣,科考舞弊案,曆朝曆代都屢見不鮮,武舉的文試不像考進士那麽嚴苛受朝廷重視。劉民生……人為財死,心存貪念,也不是什麽奇怪之事兒。隻是老夫卻沒想到,劉大人的膽子竟然如此之大,隻差沒公然出麵售賣試題了。”


    周大人喝了一盞茶,這會子平靜了不少,道:“牛兄看,咱們眼前該如何是好?不行,老夫這便進宮去麵見皇上,揭發此事。”


    他說著就要起身而去,牛大人忙忙攔住了他,道:“周兄這是作何?不能如此衝動!且不說咱們現在手中沒有實證,便是有實證,文試還沒過,便不能說文試就一定會出問題。咱們即便將劉民生告到了皇上麵前,劉民生也有不少推脫之詞,此事幹係重大,不可能是劉民生自己一人所為,說不好,禮部旁的大人也脫不開幹係,咱們得查個清楚,才好行事啊。”


    周大人聞言漸漸平靜了下來,坐好道:“還是牛兄沉得住氣,依牛兄看,咱們該如何行事?”


    牛大人便擄了兩下胡子,道:“這樣,咱們先從那小賊的手中弄一份試題來,然後再派人在青雲樓中埋伏,瞧瞧到底有多少舉子,買了這東西。再三日便是文試,等文試開始,看看這試題到底是不是真泄露了,若是彼時真應了,那咱們從小賊手中買來的試題便是板上釘釘的罪證。另外可得多派幾個人盯著這小賊,文試一開,便拿下他,不能讓他給跑了,彼時人證物證俱在,倒要看看他劉民生如何狡辯!”


    周大人頓時一拍桌子,道:“好!就如此行事!”


    想要買到試題卻並不是容易的事兒,若是直接尋上那小賊,是容易暴露他們自己的。打草驚蛇了就全完了,周劉兩位大人知道些這其中的道道,在青雲樓混跡了兩日,這才在文試的前一天,通過暗中的渠道,花了三百兩銀子買到了一份試題。


    大秦的武舉製度沿用的是前朝的武舉,文試有武足安邊科、智謀將帥科、軍謀越眾科、製度已算完備。還有專門為武舉而編製的專用教材《武經七書》,武舉文試的難度,雖然沒有文舉考進士那麽難,但卻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通過的。


    因為武舉中後,直接授予官職,故此靠武舉的人,雖然沒有進士科那麽前仆後繼的,但也是大秦的一場盛況。


    武舉人們進了貢院,周,牛兩位大人便在貢院外來迴的焦急的轉悠,過了大抵兩柱香時辰,總算有穿著綠色朝服的兵部右侍郎高大人走了出來。


    周,牛兩位大人忙迎了上去,道:“怎樣?文試的幾道考題高大人可都記下來了?都是什麽,快跟我們說說。”


    武舉考試由禮部負責,但到底是選撥將帥之才,兵部也得出力,今日文試的監考官便出自兵部。


    高大人奇怪的看了周,牛兩位大人一眼,實在是不明白,這兩位對武舉文試的試題如此感興趣,簡直是迫不及待的要知道啊。


    “兩位大人家中本官記得也沒有參加今年武舉的後生啊……”高大人納悶道。


    周,牛兩位大人卻再度催促道:“左右現在武舉人們都已經進了貢院了,試題沒什麽不可說吧?高大人快快告訴我二人,此事事關重大!”


    他們催促的急,高大人便從廣袖中取出了兩卷試題來,遞給二人,道:“都在上頭,看吧。”


    周,牛兩位大人匆忙展開了絹布,隻掃了兩眼,頓時就麵色大變,互視一眼,周大人一把卷起了試卷,便衝高大人道:“馬上封鎖貢院,不然有任何後果,高大人便要承擔一份!我和牛大人這便進宮麵見皇上。”


    周大人言罷,拉著牛大人兩人急匆匆就往宮了趕去,高大人擰緊了眉,卻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兒。


    不過瞧周,牛兩位大人的樣子,也知道是出了大事兒。


    高大人猶豫了片刻,到底轉身進入貢院,吩咐了幾句,令人暫封了貢院,不動聲色的所有人都看管了起來。


    貢院外,不少陪同舉人們來文試的家人下人都還沒有離去,四處都可見或坐,或站的人。


    東邊的一顆梧桐樹下,馬騰祥身上穿著一套慣常小廝們都愛穿的綁腿褲裝,做最尋常的下人打扮,臉上易了容,皮膚粗糙暗沉,不起眼的蹲在書下,嘴裏叼著根狗尾巴草望天。


    眼瞧著周,牛兩位大人麵色巨變,行跡匆匆的往皇宮去了,馬騰祥雙眸一亮,嘿了一聲,吐出口中的草,站起身來便悄然離開了貢院,一路往禮親王府飛奔而去。


    那廂,秦英帝將周,牛兩位大人召進了禦書房中迴話。兩人進殿便一同跪下,口唿萬歲。


    秦英帝抬起頭來,抬了抬手,道:“兩位大人平身,兩位怎這時候覲見?可是有事兒要稟?”


    周,牛兩位大人站起身來,由周大人出頭,將從青雲樓小賊手中買來的那份試題小抄,連帶著剛剛從貢院拿到的卷軸一同呈給秦英帝禦覽,道:“皇上且看看微臣手中這兩樣東西。”


    太監王福全忙上前,接了東西,呈給秦英帝。秦英帝將兩樣東西打開一瞧,頓時便蹙了眉。


    卻見兩個卷軸上分別是此次武舉文試三科的六道策論題目,而小抄上,卻共有一二十道命題,上頭的題目,竟然和卷軸上的有三道是一模一樣的!


    秦英帝頓時就覺出不對勁來,看向周大人,道:“這張小抄紙是愛卿從何處得來?”


    周大人神情沉凝,道:“稟皇上,小抄紙是微臣二人昨日花費了三百兩銀子從青雲樓購得,而卷軸卻是方才微臣二人才從貢院裏取出來的。皇上,武舉文試的題,提前被人泄露買賣了啊!”


    武舉文試雖然沒考進士科那麽嚴,也不會尋好幾個大儒來共同出題,防止漏題。但文試的題目卻也是出好之後便密封看管了起來,隻等今日一早才請出卷軸,送往貢院的。


    若是有人能夠提前知道這些試題,還在青雲樓販賣試題的話,隻有負責這次文試出題的京畿衛大都督馮子業和禮部負責文試的上下官員才有此機會。且參與其中的,可能還不止一個人。


    秦英帝是很重視這次的武舉的,隻因大秦的江山還算不上很穩固,開國之初對武將還是比較重視的,秦英帝還想在這次武舉中好生挖掘一些自己人,提為天子門生,收攏人心,將其放在頂用的位置上,慢慢培養,發展自己的羽翼,再蠶食兩位攝政王在軍中的力量。


    如今倒好,武舉還沒開始,倒成了一個大笑話!


    秦英帝麵色鐵青,額頭青筋都暴了出來。


    牛大人卻又火上澆油,將之前他們在鼎風茶樓跟上劉民生,親眼看到劉民生在小巷中收了售賣考題小抄之人的銀票的事兒告訴了秦英帝。


    秦英帝聞言一把捏的卷軸皺巴巴,好似那就是壞他事兒的劉民生一樣,他恨聲道:“令禁衛軍協助京畿衛封鎖貢院,給朕搜,所有夾帶,賄買的舉子,一律剝奪舉人身份,禮部所有涉事官員下獄,京畿衛大都督馮子業也關押至刑部大牢,傳兵部尚書趙


    濮綱,都察院都禦史夏永勝,刑部尚書吳崇竣共同審理此案,暫停武舉文試,文試時間,待整肅後朝廷再行公示。”


    秦英帝下了旨,揮手令周,牛兩位大人退下,接著便惱恨的將龍案上的東西掃落到了地上去。


    貢院的動靜太大,以至於這邊秦英帝的旨意剛剛下,朝廷的衙署那邊便炸了鍋,沒多久,舞弊案就傳遍了。


    雪景院中,顧卿晚好容易完成了酒樓的圖紙,見陽光溫暖,便讓婆子們抬了美人榻到了院子中的金桂樹下,躺著翻看醫書。


    文晴快步從外頭進院,到了顧卿晚的跟前,俯身在顧卿晚的耳邊輕聲道:“姑娘,外院馬侍衛傳進來消息了。”


    文晴其實並不知道顧卿晚吩咐馬騰祥去做什麽了,但馬騰祥到底是外院的人,又是出府辦的顧卿晚的私事,故此文晴本能的選擇避人耳目,壓低了聲音。


    顧卿晚聞言卻沒抬眸,口中念念有詞的,將剛剛記了一半的一張草頭方記完,這才漫不經心的翻了一頁,道:“馬侍衛說什麽了。”


    文晴忙道:“馬侍衛說‘事兒成了’。”


    顧卿晚唇邊不覺有了笑意,這才抬眸,看向文晴,吩咐道:“往外院傳話給他,讓他這些時日莫在出府,避著些,畢竟容貌雖有改變,但身形卻也容易暴露。就說我謝謝他了,再從我的箱子裏包五十兩銀子,就說他辛苦了,便算是酒錢,讓他勢必拿著。”


    文晴聞言一一記下,往正房去開箱籠拿銀子。


    顧卿晚便頭靠在大迎枕上,背起了醫書。顧卿晚從小便記憶力好,好些詩詞的,她雖不說過目不忘,但是看過兩三遍,是一定能記下來的。


    現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玉蓮花的花蜜有增強記憶力的作用,顧卿晚發現即便是這種晦澀難懂的醫書,她便是看不懂,竟然看上一遍也能死記硬背下來。


    若是這麽低吟出聲的瞧,那就記的更牢固,簡直倒背如流了。


    這樣有個好處,看一本醫書時,當時沒懂,可看另一本時,可能就有關聯的地方,記的醫書多了,慢慢的顧卿晚發現自己有些融會貫通的意思了,如今倒已找到了一些門道。


    秦禦邁著大步從院外進來,一眼便瞧見了顧卿晚。


    高大的金桂,枝葉茂盛,葉子蒼翠欲滴,小小的花瓣一簇簇開的正盛,迷人而悠長的香味撲麵而來,令人心曠神怡。


    金桂的香味令人魂牽夢縈,而姿態慵懶臥在金桂下美人榻上的女人卻更是讓人魂牽夢繞挪不開眼。


    她身上穿著件煙紫色繡纏枝玉蘭花的長褙子,下套一件素白織錦長裙。如水的裙擺從美人榻上散落了下來,隨著清風微微蕩漾,裙裾上繡著銀線點點梅花,折射出斑斑銀光。


    她烏黑的長發隻鬆散的挽了一個如意髻,上頭插著梅花白玉簪,簡潔清雅,綴下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隨著她翻書扭頭的動作,流蘇輕晃,打在白皙剔透的修長脖頸上。


    清晨的陽光從金桂花枝間灑落,映照在她的身上,濃黑卷翹的睫毛像是被染上了一層柔暖的光,閃動間露出瀲灩波光的眼眸。


    美人如畫,賞心悅目。


    秦禦頓時將方才急匆匆趕過來的目的,還有那些急於問出口的話都忘到了腦後,還是文晴拿了荷包出來,瞧見秦禦,福了福身問安。


    這才驚動了秦禦,也成功讓看書的顧卿晚扭頭看向了秦禦。


    秦禦重新邁步,掃了眼文晴手中捧著的一大包鼓囊囊的荷包,道:“是什麽?”


    文晴餘光瞥了眼顧卿晚,見顧卿晚沒反應,這才迴道:“是姑娘讓奴婢拿去賞賜馬侍衛的銀子。”


    秦禦擺了擺手,示意文晴可以離開了。他邁步走向顧卿晚,在美人榻前站定,低頭目光猶如實質的專注盯著顧卿晚。


    顧卿晚仰著頭迎上秦禦的目光,見他隻盯著自己看,竟然半天也不說話,她抬手揉了揉脖頸,道:“怎麽了?殿下看什麽?我有什麽不對嗎?”


    她神情靜淡中帶著一點茫然,秦禦心中卻愈發翻騰起驚濤駭浪來。


    這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京城翻騰起了怎樣的軒然大波來,先前她說劉家她自己能解決,秦禦其實是不信的。


    顧卿晚一個閨閣女子,甚至都沒特意向他討要人手,又整日困在內宅,劉民生說什麽也是禮部四品侍郎。


    秦禦覺得顧卿晚說能解決劉家,簡直就像是在說夢話,可她的口氣太理所當然,倒讓秦禦生出了好奇和看戲之心來。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顧卿晚竟真做到了,竟然鬧騰起了怎麽大的動靜來,且讓她辦成了!


    方才他在衙署中,聽聞貢院的事兒,他甚至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便是到現在,他都還處在驚歎驚豔中。


    為眼前這個女人的手腕驚歎,為她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才智驚豔。


    瞧著仰頭看來的顧卿晚,秦禦半響才開口,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如今京畿衛大都督,一等將軍馮子業,連同禮部官員半數官員都入了大獄?你竟然還有心思看書?若非爺知道你前些天一直讓馬騰雲在查劉民生和武舉的事兒,爺怎麽都想不到此事能和你有關!”


    ------題外話------


    謝謝千年風雅 送了2顆鑽石、壽司晴 送了6朵鮮花,又周末了哦,美妞們過個愉快的周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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