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呢?”顧寒下意識問出一句。


    簡舟月擠出一個慘白的笑容。


    顧寒瞬間就意識到她根本就沒有打出那個她一直堅守著的電話。


    因為在合同生成完畢之前,電腦電源線就已經被人扯斷了……


    而這間房子裏進來的唯一陌生人,就是簡舟月抱進來的朱世超。


    被關在房間裏的朱世超想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站上了那幾台安著電腦的桌子。


    而他那小小的身體卻不能精準地保持平衡,一個不穩要摔下來時,手慌亂地扯住了牆上的一根細線。


    “艸!”顧寒蹲在地上,頭痛欲裂,整個腦袋仿佛要從中間炸開一樣。


    簡舟月為了維護這小屁孩的人生,反而毀掉了自己人生中難得的機會,甚至是這麽多年一直以來的積累。


    好人,真的有好報嗎?


    善良是不是有時候就是一場豪賭,賭上了自己的所有,卻不知道有沒有贏的那一天。


    而簡舟月這個當事人卻平靜得不像話,甚至走過來像是安慰似的把手放在了顧寒的肩上,輕輕拍了拍。


    “沒事的,沒事的。”


    “你別怪他,這是我的選擇。”


    顧寒卻莫名其妙被簡舟月的這種態度給惹惱了,一下子站起身來,眼裏滿是怒火,就這樣直直地盯著簡舟月。


    “你把自己的人生機遇和多年積累拱手相讓,這是善念的極致,還是對自己的殘忍?”


    “是!你他媽是重承諾了,可你這麽多年的堅持呢?理想呢?”


    顧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發這麽大的無名火,隻是覺得情緒一下子湧上來,為簡舟月感到不值得,同時可能也有對自己的埋怨。


    簡舟月的目光稍稍暗淡了一些,卻在沉默中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再次輕輕地拍了拍顧寒的肩膀。


    “你冷靜一點。”


    “我他媽冷靜不了!艸!”顧寒躲開簡舟月的手掌,向後退了半步。


    “為了別人,輕易舍棄了自己精心布局多年的棋子,你是看清了人生的另一層意義,還是陷入了無謂的犧牲怪圈?”


    “不是無意義!”簡舟月緊緊握著拳,平靜的臉上終於泛起一點點波瀾,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又一次喃喃說道:“不是無意義。”


    顧寒仰頭望著天,他突然覺得像簡舟月這種性格,或者說她的善良讓她本來就不適合或者不勝任這份工作,她確實是一個很好的人,但她絕對不是一個很好的管理者,也不是一個很好的創業者。顧寒當然沒有立場去責怪簡舟月,隻是覺得為她現在所失去的一切不值得。


    是心疼!


    “你毀掉的是自己一步一步走過來的路。”


    “那小屁孩的人生固然重要,可你的人生也不該被如此輕易地舍棄。”


    簡舟月終於在沉默中爆發,那偽裝出來的平靜終究是不能隱藏太久,在顧寒的情緒感染之下,她終於卸下了剛才的一切偽裝。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簡舟月是怕自己表現得太過激動,會嚇到朱世超,而且她也不希望繼續給顧寒增添太多麻煩,畢竟按照兩個人的承諾來說,顧寒已經做到了他能做的一切。


    而這個結果注定是她自己選擇的結果。


    坐在地上,簡舟月哭得像個淚人,沒有了剛才的憤怒,也沒有了之前的倔強,全然隻剩下偽裝全部卸去之後的脆弱。


    顧寒看到了簡舟月全部的柔軟。


    在這孤獨的房間裏,安靜的沙發旁,坐著一個脆弱又可憐的人。


    顧寒那股子情緒再也沒辦法發泄出去。他也做不到就這麽看著。


    他輕聲把簡舟月從冰涼的地麵上抱起來,輕輕放在沙發上,就在他要離開時,簡舟月的手卻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遠沒有想象中的強大,更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冷靜。


    在顧寒的懷裏哭了許久,哽咽著。


    “你知道嗎?在我七歲的那一年,全家人來寄宿學校看我,在來之前我們還通了電話,暢想著接到我之後我們會去遊樂園坐旋轉木馬,坐過山車,爸爸說他會坐在我的身邊,這輩子都會這樣,他會永遠守護著我,隻要我害怕的時候他就會出現,媽媽就在電話裏笑著,我在電話裏都能聽見她的笑聲,她不敢做那些很高很高的項目,但是她會一直站在下麵記錄下這些瞬間,我的手機裏全都是她拍下的照片。”


    “可我在學校裏接到的第二個電話是醫院打來的,他們在來的路上出了車禍,而當時我們家在江城舉目無親,是我,是我在他們的死亡通知書上簽了確認單,是我操辦了那些所有的葬禮。”


    “我知道在一夜之間失去親人的滋味有多麽難受,我也知道要親手確認自己親人的死亡有多麽痛苦。”


    “所以!我不能也不想讓他也經曆一次。”


    “顧寒你知道嗎?我好像看到了當年的我,我當時甚至沒辦法同時推動兩張病床,我害怕極了!我也無助極了!”


    “一個小時之內,世界上最愛我的人就隻剩下我自己,你明白那種孤獨嗎?”


    顧寒伸出手,輕輕撫著簡舟月的發絲,替她擦去眼角不斷湧出的淚水,可那眼眶裏總有新的淚水溢出。


    向來很會安慰別人的顧寒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麽去撫平簡舟月心裏的傷痛,隻是任憑她靠在自己懷裏。


    “你一定會遇上比你更愛你自己的人!他終會……終會出現的。”


    簡舟月嗚咽了一聲,隨後徹底的靠近顧寒懷裏,放聲哭泣起來。


    這可能是她壓抑了這麽多年的情緒以來第一次徹底的釋放。


    書上說,這個世界上有一片能象征著浪漫和幸福的永恆花海,顧寒不禁在此刻疑慮起來,這個世界上是否存在一片永恆的花海呢?


    要是有的話,顧寒定會緊緊牽著簡舟月的手衝進那片絢爛。


    哪怕荊棘劃破肌膚,哪怕路途崎嶇難行,他也要帶著簡舟月抵達花海的最深處。


    在那裏,她的幸福將如繁花永不凋謝。


    ……


    簡舟月哭累了在沙發上沉沉睡去,顧寒則是去操辦朱世超的領養手續。


    這些類似的程序,顧寒已經準備過許多次,對他來說也並不複雜。


    “老七!”


    出門時,顧寒在角落裏的老七手裏發現了一把瑞士蓮,這種糖對於山區孩子來說無疑是奢侈的,而顧寒也從來沒有往山區裏帶過這種物資,因為對顧寒來說這也是奢侈的。


    一顆大概就要幾十元,這麽一把估計要上千塊了。


    “誰給你的?”


    老七做賊心虛似的,將那一把糖都藏在了自己背後,低著頭一言不發。


    “你這小子!”顧寒也並沒有責怪,小孩子有這種心理也是正常,畢竟老七今年最多也才8歲。


    估計大概是哪個逃難的別人家的有錢親戚送來的吧。


    “別都自己吃完了,給其他的哥哥姐姐們也留一些。”


    在臨時的指揮處處理好了簡單的死亡確認程序,接下來就是一般的收養公證程序,並不複雜。


    並沒有像那中年女人說的一樣那麽複雜,果然那幾個人就是奔著錢來的。


    而救援隊的隊長對於顧寒則是格外欣賞。


    就在顧寒簽字時,還特意讓人給顧寒拿來了一把板凳。


    看顧寒的眼神裏無外乎是四個字,年輕有為。


    “我兒子也才上大學,哪有這麽大的本事,將來能找個月入3000的工作,都算是燒高香了,你這孩子倒是把一大村子照顧得這麽好,上邊給你的名字通報上去了,估計這幾天會有獎章,你記得來隊裏領。”


    顧寒也沒推脫,多少是個獎章。


    這幾天來山區忘了請假,又曠課了,將近可能一周左右了。


    拿個獎章加加學分吧,到時候別畢不了業,也算是人生遺憾了。


    處理完這些手續,顧寒迴房子去看簡舟月,卻發現沙發上已空無一人。


    一張簡易的字條外壓著一張銀行卡。


    “顧寒我走了,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我去處理,謝謝你能這麽對我。這是給你的200萬酬金,我會在迴去之後再打20萬用於朱世超生活,謝謝你能照顧他。”


    “祝好,下次見麵希望是個溫暖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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