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簡舟月。


    顧寒瘋了似的不顧一切地爬了起來,似乎這股信念戰勝了身體的麻木,他也是頭一次感覺到似乎絕症也不是完全無法被治愈。


    他和簡舟月的一切都有始有終,這場大雪也能容納所有的不期而遇和久別重逢。


    “世界燦爛盛大,感謝你還活著。”


    不顧簡舟月的拒絕,一把將簡舟月擁進懷裏,幾乎是用盡身上能用的所有力氣。


    任何失而複得的情緒都不會有今天此時此刻這般喜悅,盡管顧寒從來沒有擁有過。


    “你……唿……你跑什麽?”


    簡舟月的臉色並不好看,五官皺在一起,追顧寒跑了一路,胸口微微喘著氣,才剛剛順氣一些,差點被顧寒又勒得喘不過氣。


    “鬆開!”


    “快鬆開!”


    簡舟月的掙紮讓顧寒迴過神來,隻是心頭那些情緒還沒有發泄幹淨,幹脆一屁股跳進旁邊的雪堆裏,整個人都栽了進去。


    這是任何事情都彌補不了的感覺,當你以為你犯了一個永遠無法彌補的錯誤,卻又在轉頭一瞬看見了挽救的契機。


    不是慶幸自己不用陪著去死,而是慶幸簡舟月還活著。


    不管老天爺是親爺還是幹爺,總歸這次他還算給麵子,沒有真把顧寒當孫子。


    簡舟月並不理解顧寒的情緒,冷靜甚至有些無語地看著一頭紮進雪堆裏的顧寒。


    “這是你們家鄉歡迎人的方式?”


    “挺……特別的。”


    顧寒在雪裏咳嗽了一聲,雙手撐著雪堆,將自己像根蘿卜一樣從雪堆裏拔出來。


    “剛才我看到個女人和你穿的一模一樣的衣服!我以為……”


    簡舟月有些煩躁地瞪了顧寒一眼,抬起腕表看了眼時間,距離他和叔叔商議的八個小時已經整整過去了三個小時的時間。


    而她在問顧寒簽完協議之後還要立即啟程返迴,耽誤不得任何時隙。


    “那就是我的衣服!”


    “路上碰到的,他們的車滑下山崖去了。”


    “保時捷?”顧寒若有所思地湊了上來,心中的石頭此時此刻才全落了地。


    “他們倒也是奇怪,這麽大冷天的將衣服脫到車裏幹什麽?人還不在車裏……”


    說完話,顧寒把這個畫麵聯想出來,突然覺得有些奇怪。


    大晚上的一對男女將衣服脫在了車裏,兩個人出去到車外。


    好家夥!


    這麽冷的天,這一對情侶也真是夠有閑情逸致的,不凍屁股嗎?


    跑到山路上搞這一出。


    還好不是在車裏,這兩個人追求的刺激反而還救了他們一命,要不然車輛發生滑坡的時候,兩個人是無論如何都跑不出來的吧。


    真——我不是炮神!


    “前麵就是我家,進去先取暖吧,我讓人給你弄一點熱乎的東西,開車過來路很不好走吧。”


    簡舟月微微搖搖頭,從懷裏掏出一份文件,把袖口中的筆也順便遞送出去。


    “不必。”


    “你簽了合同,我這就要離開。”


    “我的時間很緊張,浪費不了太多。”


    足以看得出簡舟月對於前麵幾次發生的所有事情的忌憚,她竟然在下車時隨身就帶了筆。


    隻要碰見顧寒就讓顧寒簽字。


    除非發生天災人禍,要不然絕不再可能出什麽意外了。


    “還要迴去?”


    顧寒心裏緊跟著一緊,看了一眼遠處黑到隻能看見山石的土路,頭頂上零零碎碎又要即將下大的雪花。


    “就不能等白天了,眼看著雪又要下大了……”


    “簽字!”簡舟月無心解釋,隻是不停的抬手看腕表。


    對於簡舟月來說,沒有迴不迴去的選擇,隻是能不能在規定的時間內趕迴去的結果。


    在任何一個可以成功運行的商業模式中沒有成長過程一說,隻是無數個成功的結果累積到一起,變成一個更大的結果。


    如果今天她做不到,那麽過去所有的成功將毫無意義。


    “快點,我來不及了。”


    剛剛拿出的合同上已經落了淺淺的一層薄雪,顧寒抬頭看天心裏猶豫起來,卻沒有任何勸阻簡舟月的借口。


    “我和你一起走!”


    沒有身份和資格讓簡舟月留下來,那顧寒隻有陪著簡舟月一起,才能稍稍的心安一些。


    簡舟月並沒有多言,看著顧寒終於在這份合同上落了字,轉身就要離開。


    她沒有任何的時間,沒有任何一絲多餘的情緒,再來分給顧寒。


    至於顧寒要不要跟她返程,她沒有時間爭辯,沒有時間拒絕,也沒有時間答應。


    簡舟月不說話,顧寒便當她默認了,快跑兩步走至簡舟月身前,與她並肩前走著。


    他能深刻體會到簡舟月心裏的焦急,和平常時判若兩人,或許對於簡舟月來說,這是屬於她自己的生死時刻。


    正往前走了沒幾步,隻是聽見旁邊一側轟隆隆的一聲巨響,隻看見白茫茫的一片,如同銀河一般順著山道傾天而下。


    雪崩了?


    顧寒下意識地朝著簡舟月撲去。


    隻感覺有數不清的雪花都落進了自己的身體,然後身上便如同被扔了幾百斤重的水泥。


    整個人被壓住起不來身。


    聽見簡舟月的一聲痛唿,顧寒很想問問她有沒有事,隻不過才張張嘴意識就已經變得模糊了。


    兩個人遙遠的身後,林鹿笙癡癡地看著這一幕,心裏一陣一陣地慢慢絞痛。


    其實簡舟月頭頂的雪並算不上多大,隻是積攢了一些灰塵看著挺有陣勢。


    可顧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於在乎,太過於著急,太過於關心將那一片積雪當成了雪崩,整個人立馬就撲了過去。


    如果一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能奮不顧身,那麽這到底算不算是愛情呢?


    林鹿笙不知道,林鹿笙也不明白。


    ……


    顧寒再次睜眼,天已經蒙蒙亮了。


    林鹿笙在旁邊守著,頭一頓一頓的,困得直打哈欠。


    “簡舟月呢?”


    “她人呢?”


    林鹿笙被顧寒這一聲驚唿喚醒,這是聽見顧寒唿喊的名字,眼神中出現了些許的悲情,似乎是被刺痛。


    她突然有些來了脾氣。


    “死了!昨天晚上被雪崩壓死了!”


    “你也跟著一起去死吧!”


    “正好你們癡男怨女裏做一對亡命鴛鴦!”


    林鹿笙說這話時,門口簡舟月已經進來了,兩個女生相互看一眼。


    簡舟月眼眸平靜,林鹿笙倒是憤恨地瞪著。


    不過兩人沒有言語,林鹿笙起身肩膀撞過簡舟月的衣角,悻悻走出去。


    “謝謝。”簡舟月對顧寒點點頭,臉上擠出一個慘白的笑容。


    顧寒敏銳地從簡舟月的表情上察覺出有些不對勁,再者說簡舟月那麽堅定的一定要離開,怎麽會還在這裏?


    “我睡了多久?”


    “我們現在走還來得及嗎?”


    “你的事兒怎麽樣了?”


    簡舟月的心情似乎不足以支撐她迴答這麽多的問題,顧寒還是頭一次從她的眼睛裏看見如此落寞的表情。


    “雪崩,路斷了。”


    “可能……這就是天意。”


    她的嘴角微微向下彎著,卻又像是被某種力量拉扯著,隻呈現出一抹極淺極淺的弧度,似是苦笑,又似是無奈的歎息。


    原本粉嫩的嘴唇此刻失去了血色,就像冬日裏被遺忘在枝頭的殘花,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蒼白。


    額前的幾縷碎發,有些淩亂地散落在臉頰邊,她就那樣靜靜地站著,不發一言。


    “怎麽會!”


    “一定還有辦法挽救的!”


    “一定還有辦法的!”


    顧寒的心好像也跟著簡舟月的表情沉了下去,好像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距離你的最後限定時間還有多長?”


    簡舟月並不迴答,隻是木然地看著窗外,她不是不能接受自己失敗,隻是不能接受努力會遺落在這麽小的一個問題上,而卻要付出那麽大的代價。


    今天之後,她的事業,她的親友,她的理想,她現在所擁有為數不多的珍貴的東西。


    都和那被雪崩壓斷的路一樣。


    斷了。


    不對,不是今天,是1小時零27分鍾之後。


    “你說話啊!”


    顧寒看著簡舟月這副失神的模樣,心裏一陣沉著,像被砸了一塊巨石,喘不過氣。


    “如果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的話!”


    “如果你隻剩下確認合同這一件事沒有解決的話!”


    “我有解決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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